皇宮外是重兵層層把守,裡裡外外將皇宮守得水泄不通,都是巫闕為了此次離月祭安排的士兵,這陣仗大得連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一團雪白的身影“咻——”的一下越過了朱紅色的高牆,動作快到看不見影子,像一道光束一樣。
消失不見了。
在門口的士兵愣了一下,側過頭問身側的同伴:“剛才你有發現什麼嗎?”
“沒有,怎麼了?”另一側的士兵目不斜視凝視著前方。
“沒什麼,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方才眼前有一道白光掠過,此時正是黃昏時分,太陽快落下山了,有光照到皇宮內也正常。
瞧見的白影或許就是日光。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
大祭司與月姬聖女也快回來了。
白日站了良久,四肢酸軟,身體疲倦,士兵的眼皮都在打顫,但是一想到今日過後,他就會長命百歲,士兵立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原本惺忪的雙眼瞪得像銅鈴一樣一動不動凝視著前方。
馬上就要結束了,此次離月祭不能出差錯。
雪白的小身影在皇宮內躲躲藏藏,借著身形小的優勢繞過了巡邏的士兵、路過的宮女、小道上的太監。
在如迷宮般的皇宮繞了許久,終於繞到了一處偏遠的宮殿。
“幸好江道長告訴了我在何處。”狐姝低聲吐槽,“不然要我尋此處得尋到猴年馬月去。”
狐姝往門口張望,那門口立了兩個士兵,這處宮殿雖偏遠,但門口仍是重兵把守,想從正門進去是行不通的。
放棄了從正門進去的想法,狐姝圍著這處宮殿轉了一圈,發現連窗戶都被木板釘得死死的,她伸出了狐爪嘗試了掰開木板,木板卻紋絲不動:“巫闕這人是防賊嗎?防這麼嚴實……”
狐姝很快就放棄了。
要破壞木板的話肯定會弄出巨大的聲響,會把門口的士兵給吸引過來。
她看了眼高高的屋頂,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法子可以進去。
雪白的身影踩著地,縱身一躍,像蜻蜓點水一樣,穩穩落在了屋頂的磚瓦上,狐狸的肉墊本身就軟軟的,落在屋頂上倒是沒發出一點聲響。
尋了一處好地方,她一塊一塊掰開屋頂上的瓦磚,沒過多久就開出了容一狐通過的小洞,從高處向下望去,借著日光,能看見大殿中被束縛著的、生死不知的雲月瑤。
雲月瑤前日跟雲姬還未說完話,雲姬便被巫闕召去,自從那次之後,雲月瑤再也沒在殿中見過雲姬了。
或許雲姬也同她一樣被巫闕囚禁於宮殿中。
雲月瑤被束縛在椅子上,身後的雙手緊緊攥著手中的物什,隱忍而又不甘。
明明已經快成功了……
巫闕也看出來了雲月瑤偷偷溜出宮找到白澤,定是同白澤那個狡猾的家夥做了交易,為了不讓雲月瑤成為他計劃中的變數,他將雲月瑤囚禁在這見不得光的宮殿之中,讓重兵看守雲月瑤,在今日亥時之前都不會將雲月瑤放出來。
困於深宮之中,沒有光亮,大門和窗都緊閉,已不知過了多久,是否到了離月祭。
這宮殿隔音不好,她恰巧聽到了她這宮殿門口的士兵在談論今日就是離月祭。
她記得往年離月祭的流程,於是掐著指算著時辰。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她第一次覺得時間竟流逝得如此之快 ,大抵大祭司與皇姐已經快到皇宮門口了吧。
隻差那一步。
一道細長的光亮從上而下直射下來,光線打到了地上,照亮了她前方那一小塊空地。
兩日沒見光,她早就適應了黑暗的環境,這突然起來的光線反倒閃到她的眼,她的眼睛被刺激出生理性的淚水,眨巴了一下眼睛,擠出了幾滴淚珠才迷迷糊糊緩過神來。
一道小小的、雪白色的身影從高處一躍而下,落在了那片光亮處。
她借著光看清楚了。
是……一隻小狐狸?
好像又不是普通的狐狸。
她見過宮裡養著的小寵狐狸,也對這毛茸茸的東西喜愛得很。
尋常的狐狸隻有一條尾巴,可是這隻狐狸後麵有八條小尾巴在來回搖晃,看見她的臉之後晃的幅度更大、更歡快了。
忽然眼前兩個巴掌大小的小狐狸口吐人言:“公主我可算找到你了!”
狐狸還會說話?
雲月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狐姝蹦蹦跳跳走到了雲月瑤跟前,搖身一變,恢複了人形。
這時雲月瑤才認出了狐姝不是普通的葫蘆,而是前幾日幫了她的那位姐姐。
原本有些頹靡的雲月瑤在見到狐姝的那一瞬間就來了精神,暗淡無光的眼眸亮了起來,紅唇輕啟,顯然有很多話想問狐姝,狐姝先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又指了指緊閉的宮殿門口,示意她晚點再說。
雲月瑤乖乖的閉上了嘴,任由狐姝擺弄著她手上和腳上捆綁著她的粗麻繩。
狐姝手腳麻利,很快就將麻繩解開了。
被麻繩勒了很久,連手腕都被勒出了淺淺的紅痕,火辣辣的疼,雲月瑤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緩解了下疼痛。
“姐姐,我們該如何出去?”雲月瑤低聲問道。
門口守著兩個士兵,若是被他們發現,定會鬨出大動靜,說不定還會把巫闕引過來,而且四周窗戶都封得死死的,唯一的出口就是屋頂上狐姝開的小洞,可是她又不通武功,沒辦法像狐姝一樣從上方逃出去。
狐姝掏出懷中藏著的淺黃色的符紙,上麵繪製著一隻栩栩如生的小狐狸,四周畫著複雜的紋路,雲月瑤瞧了一眼,左看右看也看不懂這歪七扭八的符咒是什麼。
“這是江道長所製的幻形符,可以將凡人幻化成上麵繪的事物,這張符可以讓你幻化成狐狸,我倆就可以一起從上方的洞口逃出。”狐姝肉疼地捏著符紙的一角。
江閒開價了二十兩銀子,她與江閒兩個人你來我往的砍價砍了半天才降價到十八兩,跟沒砍一樣,最後她咬咬牙還是給了。
江道長大抵是先前見過的那仙君吧。
雲月瑤應下了:“那我先多謝姐姐和江道長了,不知這符咒該如何使用呢?”
她話剛說完,狐姝就將手中的符紙拍到她的腦門上,用實際行動告訴她該怎麼用。
啪的一下。
眼前漂亮的金發少女就變成了一隻兩個巴掌大小的雪白小狐狸,兩隻耳朵和身後的一條尾巴是淺金色的,兩隻圓溜溜的湛藍大眼睛抬頭望著狐姝,看起來可愛極了。
雖說狐姝自身就是狐狸,但是還是忍不住揉了一把眼前狐狸公主的小腦袋,揉的雲月瑤頭癢癢的。
“姐姐……彆揉了……”雲月瑤搖了搖頭,四肢不協調,顯然是很不適應自己這幅樣子,“皇姐那邊還等著我們呢。”
狐姝這才收回了手,略帶歉意道:“抱歉抱歉,我給忘了,那得趕快點了,江道長他們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狐姝化作本相,用嘴叼著雲月瑤躍上了洞口。
……
祭壇處,文武百官皆聚於此,浮玉國國主也坐在高高的九十九階台階之上的龍椅上。
祭壇處隻有巫闕和雲姬。
他們麵前是一個巨大的燎爐。
一般祭祀的燎爐沒有這般大,這是巫闕找工匠定製打造的燎爐,專屬於雲姬的祭爐。
燎爐中上熊熊烈火燃燒著,一股股灼熱的熱浪撲麵而來,熱得人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巫闕倒是沒什麼變化,反倒是麵具之下的雲姬也被熱得額前的發絲變成了一縷縷,汗水順著臉頰滑下。
月亮高高掛於深藍的夜空中,乾乾淨淨的,周圍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不遠處還有一個供桌,桌上擺放著玉帛瓜果,還有一個香爐。
巫闕掐算著時間,瞧見時辰快到了。
他勾出一個得逞的笑。
原以為江閒會來破壞此次離月祭,沒想到到現在他都沒看到江閒的身影。
“江閒啊江閒,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呢,結果最後還是當了縮頭烏龜。”
時辰到了,他扭頭看向雲姬:“雲姬,該開始了。”
雲姬點頭:“嗯。”
巫闕穩步走向供桌前,蒼白的手指拿起一旁細長的三炷香,點燃,微弱的火苗燃燒著,縷縷香煙從尖端冒出。
他將三炷香插入香爐上後,雙手拿起一旁擺放的疊的整整齊齊的花色玉帛,又走回燎爐前,將手中的玉帛當著雲姬的麵投入燎爐之中。
雲姬看著火焰吞噬了玉帛,燒為了灰燼,與火焰融為了一體。
很快她便會像這玉帛一樣化為灰燼。
雲姬麵不改色,指尖卻不由得蜷縮成團,指甲掐破了細嫩的手心,指縫染上了一絲鮮血。
巫闕從手中召喚出星淵羅盤,羅盤不斷旋轉著,眾人出現了萬千大小不一的星辰,星辰移動,高空中逐漸連成了九星連珠的星象。
高階之上的國主都看呆了,雖然說他早就知道大祭司非常人,卻還是忍不住咋舌驚歎。
遠處的文武百官雙眼癡迷地凝望著祭壇之上的星辰,雙眼冒光,帶著狂熱和向往,有一種想為巫闕跪拜臣服的衝動。
巫闕此時此刻在眾人眼中看起來偉大極了。
感受到體內的信仰之力愈來愈多,城外的百姓也看到了高空中懸掛著的九星連珠星象,也向他伏拜、奉他為神、以他為信仰、成為他的信徒。
源源不斷的信仰之力湧入體內,巫闕麵色逐漸沒那麼蒼白了,反倒是有了幾分血色。
他臉上掛著得意至極的笑,為了他為了某人,他辛辛苦苦布局十年,終於要完成了。
他抑製住自己想放聲大笑的欲望,難得笑得沒那麼陰惻惻的。
巫闕收斂著自己的陰笑,盯著雲姬道:“雲姬,該進行最後一步了,不消片刻你的妹妹就能得到你的一切、你的永生……”
“她不會再陷入痛苦的無限輪回之中了。”
雲姬沒有答話,甚至沒有給巫闕一個眼神,隻是遠遠凝望了一眼皇宮遠處那偏僻的宮殿的方向。
宮牆太高了,隔著層層朱紅色的磚牆,她仿佛看到了深宮之中的雲月瑤。
其實她還想見雲月瑤一麵,但是沒機會了。
亥時快到了,不能再拖了。
她收回了視線,無視巫闕那陰森森如同要吃人的眼神,摘下了這戴了十八年的金絲麵具。
如海藻般蓬鬆卷曲的金發披散在她身後,像天上的月亮一樣,眼中倒映著麵前殷紅的烈火。
她把麵具高高拋起,毅然決然、毫不猶豫往那熊熊烈火中走去……
“破五行,水!”
一隻水色蛟妖從不起眼的角落中衝出,勢如破竹,直直衝向那燎爐!
如瀚海一樣龐大的靈力蘊含其中,文武百官被這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凶悍物什嚇得四處亂逃,有的腿腳快已經跑出宮外了。
鐵製的燎爐在水蛟的攻勢下脆弱不堪,幾乎是接觸那一瞬就裂出了道道裂痕。
嘭——
燎爐炸開,鐵屑亂飛,火星四溢,像極了江閒幾日前看過的焰火戲一般,水蛟撲滅了火焰,化為了縷縷水汽,這偌大的一片祭壇霎時被水汽充滿。
巫闕望著他精心布置十年的計劃,在即將就要完成時被摧毀,麵上目眥欲裂,臉色陰沉蒼白,眼底是濃重的陰影,嚇人得很。
怎麼會如此……怎麼會如此……
“江、閒……”
他幾乎要把這個名字咬碎吞進肚子裡。
水汽很快就消散於空氣之中。
霧氣後的人影逐漸浮現。
夜風吹起江閒額前的碎發,黑白道袍紋絲不亂,規規整整貼在身上,他傲然屹立在那兒,用淩厲的眼神凝視著巫闕,右手執著長訣。
仿若天神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