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月瑤也不知道白發男子姓甚名誰,大家都叫他神算子,於是道:“我也不知,不過他一頭雪發,跟大祭司倒是很像,我見他的時候他一直拿著煙鬥,是名煙客。”
狐姝扶額,並未言語。
她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
雲月瑤歪頭:“姐姐認識此人嗎?”
“確實是認識,他怎會到浮玉國來?真讓人想不通。”狐姝喃喃道,“不過他想找我那也必定是有要事的……算了,公主帶路吧,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交易,若是我能幫上公主一定會幫的。”
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公主,說不在意是假的。
那人讓她來尋自己肯定是有要緊事。
“真的嗎?姐姐你人真好!”雲月瑤興高采烈地站起了身,自來熟地挽起了狐姝的手臂,另一隻手將帽兜重新戴到頭上。
少時,二人便在夜深人靜之時又回到了先前的那棟矮矮小小的屋子,屋子也虛掩著,像是早就料到她們一定會來一樣。
狐姝看著眼前破敗的房屋。
難得見到故人,可得好好敘敘舊。
她推開了門,屋內煙霧繚繞,往煙霧後望去,果然見屋內的躺椅上躺著一白發男子,白發男子手中執一煙鬥,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胸膛大片雪白的肌膚,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我還真沒猜錯,果然是你。”
狐姝見到這人那張蒼白的臉頰和頹廢的模樣,無語至極。
白發男子輕笑一聲:“許久不見,你還是如此漂亮。”
雲月瑤見兩人熟絡的樣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倆人是認識的,並且關係絕非一般。
“也就半年未見,算不得久……”狐姝看白澤細胳膊細腿兒的,嫌棄道,“你怎麼變得越來越頹廢了,白澤?”
白澤當年可是在天外雲鏡能與巫闕相媲美的仙君,雖說不如江閒——江閒天生就是武力的代名詞,但白澤也是帝君手下得力的一名打工人。
能預測福禍、知過去通未來,天外雲鏡,乃至三界,僅此白澤一人。
帝君雖然不乾人事,但還是很珍惜人才的。
白澤原是昆侖山上已經化形的神獸,天天不是在湖裡撈魚吃,就是吃飽了在洞府裡睡覺。
直到白澤偶遇了在昆侖山辦事的帝君。
帝君知道了白澤的預知之力後,白澤就被帝君哄騙成了天外雲鏡的打工人。
至於帝君到底是如何花言巧語把這個懶人騙成打工人的,在天外雲鏡也是七大未解之謎之一。
不過在天外雲鏡時這人就遊手好閒,空有一身才能,卻不求上進,帝君也不奢求白澤能為自己效力做事,隻是偶爾給白澤派個閒差事兒玩玩。
“心臟疼啊,忍不住,你是知道的。”白澤指了指自己胸口處,表情有些疼痛難耐,又長吸了一口手上的煙才緩了過來。
他抱怨道:“什麼狗屁天道旨意,早知道當時不幫帝君了……就給了我一筆俸祿,害我落下了病根,煩死了。”
狐姝蹙眉:“你一直吸食靈戚子也不能治根本啊,早說了諱疾忌醫也是病,是病就要治,找一下李重明怎麼了!你倆都鬨多少年的彆扭了!”
“誰說的我不想治了。”
白澤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就煩,不想跟狐姝聊這個人的半分,於是轉移了話題:“我說過你給我提供靈戚子,我許你一個人情對吧?”
他拿著煙杆指了指站在狐姝身邊站的規規矩矩的雲月瑤,挑眉道:“公主殿下想借用你的人情。”
“嗯……我……”雲月瑤倒是漲紅了臉不好意思了起來。
“可是我已將人情許諾給鶴清仙君了啊。”
她為了請江閒辦事救神女,早已在來浮玉國之前就以“白澤的人情”為報酬許諾給了江閒,雖然她也想儘力幫雲月瑤,但是她也是個有原則的人。
狐姝側過臉,略帶歉意道:“公主不好意思啊,這個忙我似乎幫不上。”
雲月瑤歎了口氣:“不用同我說抱歉的,本來就是我冒昧打攪了姐姐。”
“不過我這裡倒是有些值錢的東西,不知能不能用上。”
“不必了,不必了,姐姐你太客氣了。”
白澤倒是悠閒自在,見手中的煙已經燃完了,又伸出手,拿起小銀勺,將小桌上的碾成粉末的靈戚子舀起,放於煙鬥頂部的孔處。
吸食了一口剛點的靈戚子,他喟歎一聲,舒服得雙眼都眯了起來。
吐出一口煙圈之後,他才緩緩止住了眼前這兩個還在客套的人:“鶴清他已經不需要你的報酬了,他想拜托我辦的事,他自己就已經辦妥了,算起來……大概還有一個時辰吧。”
狐姝怔住了。
白澤不會說謊。
因為狐姝是知道江閒想借用白澤的預知能力去尋找謝九霄,所以她先前同江閒說的報酬就是“白澤的人情”。
既然白澤已經說了江閒自己就將事情辦妥了,那就說明……
江閒已經找到了謝九霄?!
江閒現在在鬼界,那謝九霄這些年來也一直呆在鬼界?
“反正鶴清仙君現在也不需要我這個人情了,你要知道我這人一向不愛欠人人情,你不如就將這個人情讓與你旁邊這位公主,無債一身輕,往後我也好輕鬆些。”
狐姝看了眼身側的雲月瑤,又扭頭朝白澤道:“那便給公主吧,鶴清仙君那邊我看看能不能給他其他的報酬。”
她對著雲月瑤輕言細語道:“公主,你想問什麼就去問吧。”
雲月瑤點點頭,目光堅定地望向白澤:“多謝姐姐了。”
“哎,這麼大的事泄露出來可是要折壽的……罷了,折就折吧。”白澤低喃了幾句。
旋即他收起了那副懶散的模樣,端端正正地坐了起來,攏了攏自己胸口處的衣物,目光沒有方才沉迷於靈戚子的迷離,不過手中還是拿著那煙鬥。
“先從這一切的源頭說起吧。”
“你不知道多少個前世是安夔國公主,或許你不知道這個國家,因為這個國家已經覆滅了,經過這麼多個輪回了,你這幾十世轉生成為過平民百姓,世家貴族……但無一例外,你天生體弱多病,每一世都會在十八歲之前夭折,這一世也是如此。”
雲月瑤一頓。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從小就體弱多病,原來她在這幾日也會離世,然後進入下一個輪回。
她緩了良久才接受了自己的前世:“那我皇姐,又在我這幾十世的輪回中扮演什麼角色呢?”
“你第一世其實是雙生子,與這一世一樣,也是九星連珠之命,你們的命其實……這個不能細說,說了我人現在就能去世。你第一世的皇姐就是雲姬飛升成為神女之前的人界身份,你倆死之後原本都應該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但是你在死之前用魂魄保護了雲姬,所以你要飽受輪回夭折之苦,而雲姬如你所見。”
“她成為了神女。”
白澤自嘲一笑:“這聽起來是不是特彆不公平?”
一對前世相同命運的姐妹,一個成為了人人敬仰風光無限的神女,日日受人崇拜,而另一個則跌入泥潭之中,再也無法看見黎明的光亮。
白澤想過雲月瑤知道真相後會崩潰大哭,會怨恨咒罵,會感歎命運的不公,卻沒想到,雲月瑤搖了搖頭。
她堅定道:“雖不知道第一世到底發生了何事,但是我相信那一世的皇姐也是極好的,既然我願意獻出魂魄保護她,那麼她就是我值得保護的。”
白澤被她這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了。
半晌他才低笑了幾聲。
白澤又側躺到了長椅的靠背上:“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自然是有辦法的,公主這一世可否再願獻出自己的魂魄呢?”
“畢竟在幾日後的離月祭,你皇姐就會獻祭自己,把自己的命數通通轉移到你身上,而她自己神魂聚滅,再也無法轉世投胎,在三界中永遠消失。”
“而你,會繼承雲姬剩下的命數,直上天外雲鏡,成為下一個昆侖神女。”
不費吹灰之力,過幾日就能坐享其成,成為神女,生生世世受世人敬重愛戴……
這個條件太誘人了,沒人能夠拒絕,白澤挑釁地看向雲月瑤。
“公主會如何抉擇呢?”
在一旁的狐姝被這龐大的信息給繞暈了,還沒消化完。
怪不得神女在下凡前沒有安排昆侖山的一切事宜,原來神女早就找好了下一個神女的人選。
雲月瑤也是個心思純善,博愛眾生的人,很適合成為神。
所以神女是以赴死的決心去的。
狐姝很害怕雲月瑤也被眼前這誘人的利益給吸引,也會幫著巫闕讓神女犧牲,自己成為下一個神女。
但是她也不想雲月瑤也因此又陷入下一個輪回,畢竟也是她也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公主有些感情了……
這是個兩難的局麵。
狐姝猛地轉頭看向雲月瑤:“公主……”
“不必了,我如今便挺好的了。”
白澤和狐姝都被雲月瑤這毫不猶豫的決定給怔住了,狐姝不忍地彆過了頭,長歎了一口氣。
而白澤靜靜凝視了片刻雲月瑤,似是想起了什麼,憤恨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煙。
雲月瑤道:“無儘的輪回對我來說算不上什麼,每一世的記憶我都不知道,倒也沒什麼區彆,還請先生指教……我應該如何做,才能讓皇姐繼續當神女。”
大祭司看起來和她皇姐好像都很想把離月祭進行下去。
可大祭司的實力太過強大……
如果那位仙君出手,不知能否有一條出路。
“你這麼喜歡你皇姐啊……那好,我成全你們。”
“我這裡有一計。”
……
門被一道強勁的靈力砸開,本就破敗的門頃刻間碎成了粉末,灰塵在空中飛舞著。
看見門被砸碎的白澤一下子就火了。
白澤怨恨地看向自己已經碎成粉末的門,不滿地看向來人:“你沒長手嗎?門又沒關,你就不會推門進來嗎?非要把門砸壞,你在裝什麼裝啊,這下好了,又得拿去修了,賺個錢很辛苦的好不好。”
狐姝和雲月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給嚇著了。
狐姝下意識將雲月瑤護到身後,在三人麵前凝出了一道靈力屏障。
看清楚了來人之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神經緊繃,連捏著術法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在門外站著的人,赫然就是巫闕。
巫闕無視白澤的謾罵,邁入屋中,冷漠地看向狐姝身後的雲月瑤:“公主,你很不聽話。”
狐姝在看到巫闕的那一瞬,一顆心都涼了半截,絕望地看著天空,祈求江閒快點回來,雖然江閒現在回來的希望渺茫。
如今自己這邊一個白澤打不能打,要他動手一次他就要折了半條命,另一個則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公主,她如何能隻身應對帝君左膀右臂中的巫闕……
雲月瑤緊緊攥著自己手中的物什,藏於了隱蔽之處,緊皺著眉頭。
“將我交於他吧,他不會對我做什麼的。”
“可是……”
雲月瑤將手放在狐姝手背上,安撫她:“無事。”
說罷她便隻身邁出了靈力屏障,往巫闕身邊走去。
巫闕陰冷地開口道:“待會兒我希望公主能一五一十將你與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之間的談話告訴我。”
狐姝怕雲月瑤將事情如盤托出,憤憤不平道:“巫闕你彆欺人太甚!”
巫闕不滿地看向剛才出言無狀的狐姝,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譏諷道:“狐姝?這麼久未見你來過天外雲鏡了,倒是不知道你已化出了九尾……不過你就算化了九尾,那也隻是一隻妖獸罷了,就憑你一隻妖獸也配打亂我的計劃?癡心妄想。
“昆侖山上不缺你這一隻妖獸。”
言畢,他從手心中凝出一團靈力充裕的黑氣,威力極其強大,不屑地看了一眼狐姝凝出的屏障。
“就憑這個也想保護住你自己?”
手中的黑氣脫手而出,如同一道閃電飛速往狐姝那邊打去——
“——姐姐!”
雲月瑤見陰晴不定的巫闕突然攻擊狐姝,大叫了一聲想往狐姝那邊跑去護住她。
巫闕見她想跑,伸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手腕勒得生疼,口吻殘忍道:“公主,這就是你違背我命令的懲罰,就算這狐妖死了,那也是因你死的,你要給我牢牢記住了。”
狐姝暗道不好,連忙傾儘全部靈力,注入到靈力屏障上。
強大的衝擊將靈力屏障砸出了一道裂痕,狐姝急得滿頭大汗,源源不斷的靈力往屏障上麵注去,卻仍是頂不住,裂開的縫隙越來越多——
幾乎是那一瞬,靈力耗儘,靈力屏障被擊破,那道強大的攻擊直直砸中了她的心口處。
狐姝被衝擊力擊退,吐出一口心頭血,意識混沌,全身像是被巨石砸砸下,給她砸了個眼冒金星,身子一軟,沒了力氣支撐,整個人往後一倒,暈死了過去。
在一旁的白澤被嚇到了,瞪大了雙眼,沒有了方才那副懶散的樣子,衝上前扶住了往後倒的狐姝。
“喂!你彆死啊!你死了誰給我靈戚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