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 素問從這裡離開,卻不知要去哪裡……(1 / 1)

千年三見 歎非晚 8929 字 10個月前

素問從這裡離開,卻不知要去哪裡。手機不知所蹤,借路人的電話給千池和北宮雪打電話卻無人接聽,百裡落的手機亦是。無奈,她隻好徒步往如境都走。

素問走出熙攘,高樓相疊交錯,車流不息的城市,進入城市外圍化工區。高大粗壯的煙囪,源源不斷地向外噴出白色的霧氣,化工區的林木消化一半,另一半散落在空氣裡被人類吸食。

傍晚時分,她走到了漫長的遼闊的崖邊,地麵上是枯黃的短草,北風從四麵八方刮過來,峽穀兩邊是高聳的鋒利山壁,山壁腹部是猶如掌紋的深淺不一的溝溝壑壑。

天邊的群山之上,粉色,橘紅、深藍、多種色彩的晚霞裡躲藏著深紅的太陽。

素問從那裡收回視線,扭過頭,被車輛碾壓出來的土路一眼望不到頭,樸素的夫妻各扛著一根棍子趕著牛群緩緩踏著筆直的土路而來,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

素問朝他們借手機打電話,他們搖搖頭說沒有。

這裡離如境都還有很遠的路,不管廖吾是對是錯,她都得趕快把廖吾有異心的消息告訴千池。

她踩著地上枯短的黃草與泥土,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夜晚並不黑暗,天空中,那些變幻著的綠色光芒的極光照亮了前方的一切,素問的視野裡隻有漆黑的枯樹,那一刻她意識到,這個世界,可能還是眾生相中的一相。

她在相裡,也是眾生的一員,相裡也一定有千池,她隻能往前走。

天空的綠光越來越盛,底色也一點一點變深成為漆黑。午夜時分,天空中的繁星變得異常明亮,素問蹙眉抬起頭,眯了一下眼睛。

於是她順著北極星所指的方向,再次出發了。

夜晚溫度驟降,出過汗的後背此刻冰涼一片,凍得人發顫。

她在空曠地帶生了一團火取暖。跳動的火光,山林裡的灌木,對麵,身後乃至延伸到不知何地的大山,潛伏在夜色裡小動物,烏鴉,飛鳥、野獸,它們在叢林裡鬨出了各種各樣層層疊疊的聲響,深冬合攏的梅花,石頭和泥土裡摻著各色新鮮的血跡。

素問目睹一隻灰狼伸著尖銳的爪子在她麵前撲倒了一隻馴鹿,馴鹿的角在落地的瞬間爆斷,灰狼的綠色眼睛在黑暗裡尤其恐怖,它咬死了一隻馴鹿。也看見一隻蜥蜴——巨大的蜥蜴,伸出鮮紅色的長舌卷住空中飛舞的彩色蝴蝶,吞下蝴蝶後的五分鐘,一對彩色的翅膀在它布滿疙瘩的脊背上長了出來。

廝殺,這場自盤古開天辟地就有的廝殺,從未停止過。

就在蜥蜴振翅離開後,石頭邊的土地上,爭先恐後的長出了一朵朵嬌豔的紅梅。

世界每一刻都有舊的生命逝去,新的生命誕生,萬物生生不息。

木柴爆裂一聲,就在此時,一道高大的黑影隱秘於後麵的黑暗裡。

周遭動物的嚎叫、草叢裡窸窸窣窣的動靜,包括那隻享受美食的灰狼,所有的動靜,所有的生物一瞬間該消失的消失,該安靜的安靜。

素問立即警戒,起身的瞬間向後打出一道金光,樹乾被灼傷的時候,她看清楚了人。

是風暮。

他依舊穿著黑衣,背著手,頭頂上方的樹乾被燒焦,他倚靠著樹乾,靜靜地看著她。

他是真是假?他因為魔氣高強的原因沒有變成洋娃娃或者是其他東西。

素問飛快地蹙了一下眉,問:“你怎麼在這兒?”

風暮擺正身體,偏頭抬手拍了拍剛剛倚靠樹乾的衣角,才轉眸看向素問,說:“你爹說你不見了,電話也沒人接,派了很多人出來找你。”

素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風暮:“普天之下唯一的鳳凰,很難找麼。”

“……”素問心中微動,半晌,“謝謝。”

風暮朝她走過來,坐到乾淨的石頭上,盯著篝火,說:“你走這個方向是打算回如境都?”

“嗯。”素問沒動,垂眸看著他說。

“這是眾生相,裡麵所見所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確定要回去?”

“對。”

風暮笑了一聲:“天真。”

素問坐在他旁邊,說:“那該怎麼出去?”

“你爹當年被困在眾生相裡很久才出去,”風暮說,“沒人知道他在裡麵看到了什麼,經曆了什麼,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早已是人間惡魔,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長久地沉默過後,素問說:“爹當年入魔殺了那麼多生靈,半生都在悔恨中度過,身上業障越來越重,如同無底的池水一樣,我勸過他,但他不聽。”

“扯遠了,你現在應該擔心你自己。”風暮說,“我也是第一次進來。”

素問盯著火光的眸光一動,頃刻緩緩扭過頭。風暮的側臉在橘紅的火光中不是太清晰,但側臉清晰的骨骼輪廓映在她顫抖的瞳孔裡。半晌,她問:“所以你是來救我的?”

風暮沉默著,頭也沒偏。

沉默的答案既讓素問心動也讓她心寒。繁星低垂,北風挑逗著火苗,夜漸漸深了。風暮坐在火邊閉起了眼,困了。

素問這時抓緊時間問:“你是不是知道該怎麼出去?”

風暮閉著眼睛說:“不知。”

素問偏頭咕噥道:“不知道還進來,存心找死。”

翌日,他們再往前走,越過峽穀,丘陵、山地、空城廢墟、道路遺址,最後到達城市。

現代都市大多相似,層層疊疊交錯擁擠的高樓,如螞蟻一樣多的汽車,如草芥一樣的人。她和風暮站在人群裡,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該怎麼出去。

站在路燈下,三秒後,素問提議:“這裡應該有掌門廟吧,我想去那裡看看。”

風暮默許。素問率先沿著人行道過了馬路,走到一半才發現風暮沒有跟上來。於是乎她在眾人往前走的道路上停下回頭,人影交錯中的風暮淡然地看著她。

素問沒有再朝他走一步,遠遠地朝他喊道:“走了。”

風暮這才動身。

掌門廟如往常一樣,求願者眾多。素問蹙眉一一掃過他們,他們虔誠地跪拜,誠心地許願:

“讓我順利考進好大學吧。”

“讓我多賺點錢,養活自己養活一家老小吧。”

“讓我男朋友永遠愛我。”

“讓欺負我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吧。”

“讓我兒媳早早生個兒子吧。”

“讓我們離婚吧,我不想和他(她)過了。”

“請賜我一張漂亮的天使的麵龐,和流利的普通話,我不想再被人笑話了。”

……

無數的願望,無儘的祈求,好的壞的,他們明明沒有開口每個人都虔誠地祈禱,然而願望卻飄蕩在整個廟宇裡,擊打著素問的耳膜和心靈。

自卑、養家的壓力、對兒孫的期待、對惡人的隱忍怒氣這些通通疊加到她身上。素問悲憫地湧動著淚花的眼睛從他們身上移開,站在掌門的金身之下,揚首。親愛的爹爹,這些願望您是怎麼一一替他們實現的?

眾生皆苦。

他們被有形的無形的壓力折磨,年輕的時候撐不住的時候常想一死了之,真正等到七老八十快要死的時候卻又舍不得了,不想死了。

這些人的願望對於被許願者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惡。他們口中有形的他們,真的願意,願意實現他們口中的夢嗎?

下一輩投胎轉世,再世為人,忘記從前種種,重複今生,永劫沉淪。

幫得了今生,幫得了永世?

爹爹。

你為什麼還要執著。

素問垂下眼,旁邊的一排人跪謝掌門,起身對朝金身像拜了三拜。旋即,轉過身打算離開。

素問皺眉扭頭看著他們,或喜悅或憂愁地朝門口走去,突然開口叫住了他們。他們下意識地回頭,素問走過去雙手搭在其中一個女人身上,真心道:“我可以讓你變美麗,可以讓你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女人茫然地看著她。

素問接著去對另一個男人說:“我可以讓你賺很多錢,養活一家老小。”

對一個高中生說:“我可以幫你複習,讓你考一個好大學。”

“我可以幫你教訓那些惡人。”

“我可以替你去求送子觀音。”

我可以……

我可以。

我什麼都可以。

素問逐漸癲狂,風暮隻在神像下靜靜地看著她。信徒們露出疑惑的眼神,最開始的那個女人聲嘶力竭地問:“你,你是誰?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素問:“真的。”

旋即,她的手在女人麵前滑過,女人普通的臉頃刻變得美麗,一張天使的麵龐令眾信徒驚歎不已。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臉,問:“你把我變美麗了是嗎?”

她的聲音也變了,清靈,甜美。

她的眼睛明亮起來,瘋狂摸索著自己的脖子和臉,“我的聲音?我的口音沒有了,真的,真的嗎?”

素問點頭,反手指指門外,說:“去外麵的水池照照吧。”

女人興奮地跑出去了。

屋裡,驚喜的祈求聲響起,七嘴八舌地訴說著自己的願望。他們像是看到救星一樣,眼裡充滿希望的光亮。

素問的視線一一掃過激動的信徒,全都答應下來。她首先問風暮借了一張二十萬的卡,給了那名要財富養家的男子。再被弱者帶著尋到那群惡霸,將那些騎摩托染頭文身帶金鏈子的機車男全都教訓了一遍。

他們趴在地上,素問對他們說:“作為長者欺負晚輩,真是太不應該了,你們難道不是從小孩兒過來的嗎?”

機車男扭曲的麵部,透露著對素問的不滿與怨恨,啐道:“死丫頭,你等著!”

素問垂眸靜靜看著他們。

站她身後的被害者此時大聲道:“姐姐,彆放過他們,殺了他們吧!”

“…”素問詫異地回頭,她想不到一個孩子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被害者垂頭瞪著其中一名大漢,片刻,撲上去用力狠狠踩了幾腳。他罵道:“讓你欺負我,讓你欺負我!”

“好了!”素問嗬斥道,“他都已經被打過了,冤冤相報何時了!”

被害者突然轉頭朝她大喊:“冤冤相報何時了?!他欺負我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嘴臉,窮凶極惡!比地獄的魑魅魍魎還要恐怖千倍萬倍,你現在和我說這個?!”

素問眸光一動,看著他滿是戾氣的眼睛,說:“他怎麼對你,你就該怎麼對他嗎?”

被害者斬釘截鐵:“是!這樣他才不會欺負我!”

素問:“………”

素問:“你不該這樣。”接著對顫顫巍巍站起來的機車男說,“你也不該這樣。人人皆可惡,人人皆可善,善惡的選擇權在你們手裡。”

“哼。”其中一個站起的機車男說,“我選了善,彆人選了惡呢,那我還是被欺負的那一個,小姑娘,你最好彆多管閒事,哼,我們走!”

他高喝一聲,身邊的人騎上摩托,發動機車,巨大的轟鳴聲響起,一個個摩托駛出逼仄的巷道。

被害者說了聲謝謝,朝前大步流星。

素問久久注視著他漸行漸遠的倔強背影,風暮在背後看著她,沒說話也沒有動,安靜如磐石。

接著,她獨自一人去了西方天界,在真假難辨的眾生相裡,找到了送子觀音。她跪在送子觀音娘娘麵前,真心道:“素問求送子觀音大士,賜予吳氏一男嬰,得以讓張家延續香火。”

觀音大士滿目慈祥,眸光微垂,淡淡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男女皆一樣。”

素問飛快地蹙了一下眉,不解地問:“道理素問都懂,但我已答應吳氏,也告知了其中道理,奈何吳氏不聽,是我做錯了嗎?”

觀音大士沒有回答她,而是讓她去看蓮花池中的水。

素問站起來走到池邊,垂眸觀看。

池中的水倒映著她的臉,水麵波瀾不驚。蓮花開得極好,幾條錦鯉躍出水麵,咬了蓮花。

素問蹙了一下眉,片刻扭過頭對觀音說:“上善若水,水哺育萬物,卻不求回報,我,沒錯。”

觀音大士點了點頭。

從西方天界回來,一條偏僻的巷道裡,風暮問:“怎麼樣?求到了嗎?”

素問長久地垂著眼,良久之後才道:“看他們的造化吧。”她歎息一聲,抬起頭,“我們再去找那個高中生吧,離高考沒幾個月了。”

風暮看了她很久“嗯”了一聲。

高中生帶他們來到了自己家裡,翻出曾經考過的試卷做過的筆記以及每次的考試排名。

高中生的食指點過排名表上一個個冰冷的數字,說:“我不差,看,看,我曾經考過年紀前五十的,我一點都不差的,隻不過,最近幾次,最近幾次的題出得實在是太難了,問得都比較奇怪,我不是,我很努力的,看這些試卷和書,我都寫滿了,都被我翻爛了!我不差得,對不對……”

素問順著他食指的指向,看到了他近幾次的排名———幾乎是班級墊底。

——砰!

此刻,臥室外麵,什麼東西被摔碎了。

高中生怔在書桌前一動不動,素問和風暮開門出去。一個四分五裂的杯子和水濺在光滑的地板上,一對夫妻大聲地爭吵。

男人爭得臉紅脖子粗,指著妻子的鼻子罵道:“你說,那個男人是誰?!你竟然敢出軌?!艸!”

“你還有臉說我,你和那個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妻子嚷道。

他們吵了很久,素問才得以在間隙裡插話,勸阻道:“彆吵了,你家小孩兒在備戰高考不知道麼。”

男人回懟道:“關你什麼事!給老子閉嘴滾遠兒點!”

素問上前一步怒道:“作為父母竟然對孩子如此冷漠,在孩子複習的時候大吵大鬨,正值高考備戰關鍵時刻你們有沒有為他考慮過?他能安心地複習考試嗎?!作為人妻人父,竟然各自出軌,背叛彼此,違背道德,簡直可惡!”

對麵的兩人聽到前者的時候,是有些愧疚的。但當素問說到後麵的時候,瞪圓了眼睛,男子怒道:“她出軌還有理了?!出軌這種大事,當然要趕緊解決了,難道要各自憋著,讓家裡氣氛更緊張嗎?這不是對孩子更不好?”

妻子同樣怒道:“對啊,出了這種事,難道要裝著什麼也不知道,那樣才更恐怖!”

素問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客廳的四個人默然對峙片刻,樓下的一聲鳴笛過後,臥室的門被打開。四人齊齊回頭,高中生一臉憂傷地垂下眼出現在門口,良久之後抬頭視線一一掃過他們,最後將目光落在了父親身上,一字一句冷冰冰地說:“那你們明天離婚吧,走吧,都走吧,我一個人生活也沒問題。”

沉重的字句滾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母親掃了他一眼,說:“你想好了?”

高中生點頭。

父親問:“生活費和學費我不會少你,直至供你大學畢業找到工作為止,怎麼樣,夠仁義了吧。”

一個父親竟然和自己的孩子講仁義。

高中生掃了他一眼,攥緊了手裡的拳頭,他特彆不想要,但以他目前的能力,是無法做到經濟獨立的。最後他說了一聲好,扭頭對素問說:“謝謝你幫我,今後,學習的事我自己來吧。”

“你確定嗎?”素問擔憂地問。

高中生點頭。

他關了房間的門,素問看著門框遲遲未動,風暮道:“走吧。”

素問蹙著眉,和他對視,他道:“彆做無用之功了,浪費時間。”

素問沉默片刻,說:“我們去找那個要男朋友一直愛她的女生。”

風暮:“你還要試?”

素問毫不猶豫:“要。”

風暮搖了搖頭。

素問:“你又不是人,搖什麼頭。”

“我……”

“不是人?!”兩夫妻看了眼素問,將恐懼的目光移到風暮臉上,瑟縮著往後退了一步。

風暮白了他們一眼,冷哼了一聲。

“走吧。”素問說。

女生的長相不算醜陋,男朋友也不算帥氣,就是一個普通的人。然而,他對女朋友忽冷忽熱,倒不是因為心裡有其他人,而是他與女友的三觀有衝突。

偌大的階梯教室裡,對麵戴眼鏡的斯文男說:“我與她聊身邊的美景,落日,朝陽、微風、曦光乃至身邊相伴行走的路人,她總是和我說哪有什麼好看的,無論是風景還是人,都沒她的愛豆或者小說中的人好看。”

男生歎息道:“我不追星不看小說,僅有的樂趣就是看風景,我沒有達到向下兼容的地步,抱歉,我是人,是人必有所惡所喜。”

“你們也不能要求我再往上走吧?我有選擇的權利,你們不能逼我。”男生說。

素問和風暮對視一眼,素問對男生道:“這些話你有和她說過嗎?”

男生:“自然是有的,也因為這個吵過。”

素問這下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男生這裡說不通,她隻能再去尋那個女生。然而當他們向男生告辭後,走出階梯教室,女生就在門外。

女生眼裡含著淚光,素問詫異道:“你怎麼在這兒?”

就是此刻,男生騰騰地踏著階梯而來,走到門口,看到女生,驚奇地問:“你聽到了?”

女生淚眼看著他,滿臉不可置信又有些生氣,說:“原來在你眼裡,我一直都很低俗。”

男生極力辯解:“我沒有那個意思,人各有喜。”

“你就是這個意思!”女生突然情緒失控,大喊,“你,你們,一定覺得我很俗氣對不對?為什麼要喜歡他們,為什麼不去看看身邊更高級的東西?!是不是?!”

素問忙道:“你誤會了,姑娘。”

女生怒視著她:“你不是會法術嗎?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幫我實現願望嗎?你把那個醜女都變成天使了,為什麼不能同樣用法術讓他和我喜歡同一樣東西?!為什麼?你這個江湖騙子!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素問蹙眉,直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在儘可能地幫你。”

“放屁!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女生哭嚷道,“你們這種人怎麼會明白我們的苦呢,你從小在山上長大,不愁吃不愁穿,怎麼會明白作為普通的所念所想,那麼對於你們來說輕如鴻毛的蒜皮小事,對於你們來說是再明白不過的道理對於我們來說就是窮儘一生怎麼都放不下的執念啊!”

“你們……你們”女生哭得梨花帶雨,左看看右看看,他們的臉上明暗交加,有同情有茫然有無動於衷,“你們,都是,都是冷血怪物。”

她看著男友蹙眉的臉,原來她一直心愛的人,至今還這麼看她。

女生想明白了,最後哭著扭頭跑了。

男生大叫了一聲女生的名字,跟著追了出去。

素問遠遠看著他們倆奔跑追逐在空蕩蕩走廊裡的背影。

女生跑過拐角下了樓梯,男生緊跟了下去。

素問失言了。

他們幾個人的願望,她隻實現了一個人的。

她想不明白,千池究竟是怎麼替眾生一一實現願望的?

女生說得沒錯,對於她來說再淺顯易懂的道理對於其他人來說,是永遠放不下的執念,並不是他們不懂。

正如,風暮是她的執念一樣。

情不知從何而起,從何談放下。

她從來都沒有站在他們的角度思考過,或正義或邪惡,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啊。

身邊的場景再次變化,教學樓消失,山巔的迷霧中,對麵的山腰裡,布滿橘黃燈管的扶欄邊的山道裡,走著一群人。

兩邊是萬丈深淵,他們沒有言語,沒有肢體接觸,每個人都平靜地可怕,悲壯的安詳的堅決地一步步朝山頂的一座宮殿前行。

和之前一樣,各種各樣的願望響在迷霧裡落在山澗裡。

對於神的崇拜千百年來從未停止過。

素問揚首望向迷霧重重的天,沒有一絲光亮給予他們,好讓他們的路好走一些。

風暮安靜地站在她身邊,沒有隻言片語。

素問沉聲問:“人生皆苦,眾生皆苦,再來一世還是一樣的結果,既然如此人為什麼還要活著,還要再世為人,如果是我,我寧願下輩子化作人間的風雨,無悲無喜,也好過痛苦一世。”

她轉過身對風暮說:“我也不要愛上你。”

風暮哼笑一聲,眼神柔和了許多,“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隨便你怎麼選,如果不是你爹要找你,我才不會進來呢。”

素問收回看天的視線,看向他:“謝謝你陪我,我這一趟沒有白來,如境都一向不管人間雜事,尤其是家長裡短,那是他們的事我們也沒有資格管,但,我突然發現,除過不可抗力因素造成的苦難,人,絕大多數的苦難都是由人自己造成的。他們被困在裡麵不得解脫,即使明白也掙脫不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想要功名想要家財萬貫不為吃喝發愁,想要台下掌聲為我響起,然而,這世上有千萬個我,他們將掌聲分享給了另一個我,但又不是我,我迷茫不甘,隻有更努力,但我沒有天賦,離成功僅有一步之遙,但就是這一步之遙,我要用一生一世來走,還有可能在死之前不能到達終點。”

“而真正的我一出生就在山巔,即使明白其中一二,也沒有辦法與他們感同身受的,這就是他們為什麼不喜歡我們的原因,對於餓肚子的人你和他說望梅止渴不如給他梅子。”素問說,“現在,我要去踐行我的所感所得了,出不出眾生相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勞煩你出去告訴我爹是廖吾拿走了福玉,他具體要做什麼我不清楚,但他有異心,也是他把我爹推進眾生相的,策玄是他殺的,他就是黑袍。”

“……”風暮隱隱有些發怒,沉聲說:“是他把百裡風吟推進眾生相的。”

素問:“是。”

風暮沉默片刻,垂了一下眼,似乎是有所考慮。良久之後,抬眸對素問說:“我可是奉了你爹的旨來的,既然找到你了,定不會撇下你不管,黑袍既是廖吾,還把你送進了這裡,我想他應該很快會去找你爹,身份也會暴露。”

素問久久凝視著他,“好。”

她偏頭,山腰的人依舊往前走著,離宮殿還有很遠的路要走。狂風刮了過來,衣袖亂飛,眾人俯身擋風,身形搖晃。

雲霧變幻出千萬種形狀,天空中的一絲光亮都透不進來。

山巔,微風、濃霧之中,一聲高亮的清嘯。

眾人聞聲扭過頭。

一隻巨大的金色鳳凰拖著長長的尾翼從濃霧之中飛來,寬長的羽翼流動著冉冉火光。這些火光劃過霧氣的時候,無數火雨如線掉落,所經之處,霧氣儘散。

眾人就這樣站在迷霧裡,直至鳳凰盤旋飛舞將所有的霧氣驅散,通向宮殿的大道出現在眼前,直至一輪紅日躍出天際朝霞染遍群山深淵,直至山道上的歡呼聲響起。感謝的隻言片語裡夾雜著零星的信息,譬如他們不用再爬那久了,再譬如他們隻要去神靈前許願,那麼他們的願望就會實現了。

喜悅在高山之上回蕩。

一行淚水從鳳凰的眼角緩緩流下,穿過層層薄霧,幾秒鐘後落入地麵。枯黃的短草煥發生機,一小片嫩綠,出現在死氣沉沉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