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亭篇 事情的開始還得從上元節後說起……(1 / 1)

千年三見 歎非晚 13587 字 10個月前

事情的開始還得從上元節後說起。

打從蕭亭放棄了殺童弘毅的念頭,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

童弘毅徹底在這裡住下,整日與蕭戊生探討藥材、書籍、古人舊事,時常可以聊到半夜三更。

極偶爾的時候會癡迷於舊事以至於一整晚不睡,但翌日一早的精神卻絲毫沒有影響。

看病出診,逛街喝早茶,一樣不落。

漸漸地洗淨閣的人都認識了童弘毅,蕭戊生帶他去董記酒館吃飯時,老板還和他喝了幾杯酒。賣桂花糕的婆婆也認識了他。

小蕭亭問蕭戊生,為什麼會和那樣一個鏢客成為朋友。

蕭戊生說:“因為,他是他鄉遇故知,我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小蕭亭覺得她哥說話文縐縐的,越來越難懂。

對於童弘毅小蕭亭始終對他抱有偏見,所以在往後的日子裡,基本是不搭理他,連出現都很少出現。經常一個人待在屋裡研究她的秘籍,練習劍術。

蕭亭就作為一個透明人,一直跟在他們身邊。

令她震驚的第一件事情很快便出現了。

那天剛好是驚蟄。

清晨便大雨連綿,落在院中和剛發芽的玉蘭樹上沙沙作響。山澗起了薄霧,朦朦朧朧將正在蘇醒的綠山包裹住,有風吹過,起伏之勢,如雲海翻騰。

等到細雨蒙蒙之時,蕭亭推開窗,就見蕭戊生和童弘毅共撐一把傘跨上出門的台階,看樣子是要出門。

她蹙了一下眉,隨後把窗戶關上,跟著他們出門。

街道上的青石板路斑駁陸離,路邊淺淺的水澤中落著被風吹打下來的梨花,零零散散幾片或者一簇簇相擁著。

依稀的人群來來往往,互相打過招呼之後,就問起了去處。

賣桂花糕的阿婆早就在遮雨的簷下支起了攤子,見他們來,問蕭戊生這是要去哪兒。蕭戊生笑說:“廟裡看看,上個香。”

“又去廟裡啊,”阿婆笑了笑,低頭用紙包了兩個熱騰騰的桂花糕給他們,“來,路上吃,還熱乎的。”

蕭戊生沒有拒絕,朝她微笑一聲,接了過來,一個遞給了童弘毅,“噥。”

童弘毅伸手接過道了聲謝。

去廟裡的路並不是很難走,也不是太長,片刻工夫就到了。

彼時,已接近日暮。

天邊橘紅色的晚霞和絢麗的彩虹一道出現在天邊,深山裡的鐘鼓聲敲響,沉悶而悠長地從寺廟裡傳出,伴隨著鳥鳴回蕩在整個山林中。

蕭亭站在他們身後,遠遠地看見他倆在寺廟門口停頓了片刻,皆仰頭望著牌匾。

蕭戊生倏地問:“你相信這世上有神嗎?”

童弘毅果斷道:“不信鬼神,不信人。”

蕭戊生轉了一下眸,又問:“你不是說你有很多朋友嗎?怎麼這會兒又不相信人了?”

童弘毅說:“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我不欠他們東西,他們也不能欠我東西,但兄弟就不一樣了。”

“在你眼裡什麼樣的人才能稱得上是兄弟?”

“難說,起碼得有過命的交情吧。”

蕭戊生隔了須臾,點了點頭。之後兩人進了寺廟的大門,得主持指引到殿前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磕了頭。

雙雙出去,蕭戊生又寫了天下太平的祈福帶,童弘毅就在邊上看著。當蕭戊生掛好之後從梯子上下來時,童弘毅問他:“你一個大夫,操心這些事乾什麼,國家大事豈是你能掌控得了的,平民百姓操心自己屋裡的事就夠了。”

蕭戊生沒有反駁他的觀點,隻說:“孤鳥之命,焉與尺蟲之命不同。”

人活於世,這世上的任何一件事都與我有關,萬物生生不息,且環環相扣。

童弘毅搖頭吐槽道:“愛操心的命。”

他不認同蕭戊生的觀點。

蕭亭站在一邊回想起之前蕭戊生說的:“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言。

現在看來蕭戊生高興得太早了。

他倆本就是陌路人,隻是因為軍火被劫的緣故而短暫相逢了罷了。

從寺廟回來時,來看病的人多了些,蕭戊生一忙忙到了晚上皓月當空。其間童弘毅和宣靜宜幫了些忙,不過,絕大多數時間裡都是他和藥嬸兩個人在忙活。

春季的雨夜一向比較涼,他穿得算多從前堂穿過後院再彎彎繞繞地回到房間,卻還是受了涼。

聽到突兀的噴嚏,蕭亭本想翌日一早給蕭戊生熬藥的。卻不承想,有人比她的行動還要迅速,童弘毅早早便悄悄把熬好的湯藥端放在了前堂,然後便離開了。

蕭亭皺眉愣在原地,童弘毅居然會給哥哥熬藥?

既然這麼好心,那應當是把哥哥當朋友的,既然是當了朋友,那為什麼還要帶人來為難他們呢?

難道是受人脅迫?

在洗淨閣覆滅之前看到他閉了眼,不是錯覺?

她誤會他了?

蕭亭緊緊蹙著眉,心裡五味雜陳。

黑山之上金黃橘紅淡藍的雲浮現,蕭戊生起床洗漱後來到前堂,便見到了桌上熬好的藥湯。

小小一碗還冒著熱氣,濃濃的藥味充斥著房間。

他微微一愣,走過來垂眸掃了眼,喃喃道:“誰知道我受了風寒還熬了藥?”

蕭亭就站在一邊默默看著他用勺子攪了攪黑乎乎的湯藥,隨後坐下來一口悶了。

然後他就蹙眉坐在凳子上不吭聲了,直到有病人來他才回神起身去開門。

中午吃過午飯後,幾人難得在院中歇息喝茶聊天,蕭戊生倒了杯茶,問童弘毅:“早上的藥是你熬的?”

童弘毅喝了口茶,說:“嗯。”

“你不是秉持兩不相欠原則嗎?這麼一來,我是不是得補給你點什麼東西?”

童弘毅想了想,眉頭都擰成川字了還沒想到,最後大氣一揮手道:“暫時不用。”

須臾之後,蕭戊生放聲一笑,說:“童兄,你這可算失言了。”

童弘毅今天有些高興,問:“那你敢和我拚酒嗎?病號。”

“這個要等我病好之後。”

“那一言為定。”

“好!”

蕭戊生用了三天的時間養病,三天後董記酒館二樓雅間內,一人抱起酒壇就灌,一個倒是斯斯文文小碗小碗地倒著喝。

童弘毅灌了大半壇進去,麵色依然沒什麼變化,談吐清晰。他看蕭戊生慢吞吞地喝了五碗酒,實在忍不住吐槽道:“大老爺們兒的,彆磨嘰,用壇喝!”

“這…”蕭戊生斯文慣了,突然那樣不顧形象地喝酒,讓他有點難堪。

“江湖人,就得這麼喝,痛快!”

他聲音很高,但不是喝醉的瞎喊。蕭戊生看他豪爽,盛情難卻,想著偶爾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於是便拿過酒壇……

猶豫了片刻,掃了童弘毅一眼,便抱了起來。

喉結急速滾動,有些酒水從嘴巴流出順著脖頸流入了胸口。

他感覺喝得差不多了,就立即停下,放下酒壇一抹嘴,仔細感覺了一番,說:“…感覺很粗獷,但很爽。”

童弘毅抱起酒壇想要和他碰一下,“那再來,看看誰先喝完,輸了,得到街上大喊我是神經病。”

蕭戊生毫不怯場:“好!”

這場比試當然是蕭戊生輸了。

地上的空酒壇擺了一排,倒得倒,站得站,桌上的菜沒有動多少。蕭戊生漲紅了臉,一頭紮在了桌子上,“咣當”一聲巨響便再也不起。

童弘毅看著他大笑,說道:“蕭兄,你酒量真的是太差了,才兩壇就喝醉了?”

蕭戊生很久沒有反應,過了良久才抬手回應,含糊不清地說:“我是真的,喝不動了。”

“既然喝不動了,那你可認輸?”

蕭戊生蠕動幾下腦袋。

“那你現在可得兌現承諾了,去街上大喊我是神經病。”

蕭戊生緩緩抬起頭,這後果可是有辱風雅,但畢竟有言在先,可不能失信於人。於是他說了聲“好。”

站起來時一個不小心差點摔了,還好童弘毅及時扶住了他。

他轉眸道謝,拍拍放在他胳膊上的那隻手,說:“勞駕,扶我一把。”

童弘毅沒說話,朝門口抬了腳。

此時,又是一個日暮時分。童弘毅攙扶著一個紅臉醉鬼招搖過市,鄰友皆驚奇地看著他們倆,賣桂花糕的婆婆還問童弘毅蕭戊生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借酒澆愁,童弘毅說不是,喝著玩兒而已。

婆婆遲疑片刻看著醉醺醺的蕭戊生點點頭。

童弘毅將蕭戊生一直攙扶到了街中心。

他看著來來往往,不斷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眼神的人,提醒蕭戊生:“趕緊說吧。”

蕭戊生蹙了一下眉,依然有些為難。他瞥了童弘毅一眼,童弘毅朝他一挑眉,慫恿道:“快啊。”

隨後他扭過頭,深呼吸一口,心道:“豁出去了。”

他大喊:“我是神經病——”

周遭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一向斯斯文文的蕭戊生,喝醉了怎麼這麼瘋!

童弘毅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的確是個神經病!”

不知到底是酒精的緣故還是第一次這麼大喊發泄讓他覺得新奇,蕭戊生喊完並沒有覺得多尷尬丟人,反倒覺得很痛快。

接著他又喊了一聲:“我是神經病!”

周圍的人麵麵相覷,但看蕭戊生漲紅的臉和聽童弘毅的放聲大笑,慢慢就不覺得有多奇怪了,紛紛感慨:“這孩子莫不是看診壓力太大了?哎,讓他發泄發泄吧,喊吧喊吧。”

就這樣蕭戊生借著酒勁兒從街中心一直喊到城西又從城西喊到城東。而且是一連串“我是神經病我是神經病”不停地喊,路人聽多了都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是神經病。”

童弘毅就一直跟著他全城一日遊。

蕭亭也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卻一直笑不出來。印象裡蕭戊生根本不是這個樣子,他永遠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書生大夫樣子,將治病救人,家國天下作為抱負的普通人。酒是喝的卻從來都是點到為止,從沒有喝醉過。

今天倒是第一次見他喝醉,還醉得有些瘋。

穿街時一邊喊竟然一邊放肆地笑,身形也是一會兒輕快一會兒懶散。

仿佛被人奪舍。

……還是終於釋放了本性?

但,他是快樂的。

真正的快樂。

難得。

蕭亭希望他可以一直如此。

隻可惜是短暫的。

第二天晚上童弘毅告訴蕭戊生自己要走了。

月光下的庭院中,童弘毅遞給了蕭戊生一枚白玉腰墜。它上麵花紋特彆漂亮,古韻味十足,上麵是飛鳥下麵是生機勃勃的大地。手指摩挲的觸感舒適,棱角分明。

令蕭亭驚訝的還有這個腰墜。

這正是蕭戊生一直佩戴著的腰墜!是他灰飛煙滅時獨留下來的東西。

她蹙著眉說不出話來,下意識地將腰間彆的墜子取下,拿在眼前借著月光仔細看了看。

一模一樣。

原來這枚腰墜是這麼來的。

她覺得有些燙手,又不能丟出去。

蕭戊生看了很久,終於接過,就聽童弘毅說:“這個算是借住夥食費,來日再聚。”

蕭戊生接過,低眼慢看,少頃問:“來日?什麼時候?”

童弘毅低了下頭,過了須臾抬起眼看著他的臉,緩緩說:“桂花開的時候。”

“好,一言為定。”

這天晚上他們伴著春風,在屋簷下賞了良久的月。蕭戊生最後一次問童弘毅相不相信這世上有神的存在,童弘毅一直抬頭望天,低沉的嗓音在夜裡響起:

“有,但我不信他。”

蕭戊生的視線落在他的側臉上。

經過他的悉心指導童弘毅臉上的紅絲已經少了很多,臉看著白淨了些。彼時清幽的銀色月光落於他麵無表情的臉上,看著竟然有些難以相處。

從童弘毅在廟前說不信神佛的那一天開始,他就該知道,關於信念他們是有分歧的。

除過這一點,對於曆史長河中真實發生過的流傳千年的古人舊事,例如,才子佳人的拍手叫好或是英雄小人的黯然神傷,又或是鹹魚翻身的蕩氣回腸,或感慨或惋惜或讚歎的感受都是一樣的。

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短苦一生能尋到一人把酒言歡互訴衷腸已是萬幸。

蕭戊生很懂得滿足。

再沒有問什麼,屋簷下並肩賞月。

翌日一早,蕭家門口,四人兩馬。

小蕭亭依然對童弘毅愛答不理,隻不情不願地說了聲保重。蕭戊生沒有教育她,送了一本書給他,並說:“來日重逢,我想聽你將這本書中的故事轉達給我。”

童弘毅拿著,答應下來。蕭戊生反倒拿起一杯酒,遞給童弘毅,說:“喝一杯吧。”

童弘毅掃他一眼,接過一飲而儘。

誰知,蕭戊生又給他倒了一杯。

喝到第三杯的時候,童弘毅拿著酒杯問:“還喝?”

蕭戊生剛張開嘴,卻被蕭亭搶答:“他都勸你更儘一杯酒了,還不懂什麼意思?”

童弘毅垂眸看她,眨眼反應過來喃喃道:“西出陽關無故人。”

他抬眸視線落在蕭戊生臉上,說:“請。”

蕭戊生微微一笑。

酒杯碰撞“叮”的一聲響,清冽的酒水便掃灑了出來。酒杯慢慢分開,朝霞就在兩個酒杯緩緩分開的間隙裡徐徐出現。

人燕一起飛去了北方,轉身一彆,蕭戊生噙淚。

從那以後,時間如流水,仿佛被無形的東西催促著往前走。

眼前的景以電影的方式一幀幀出現在蕭亭眼前,她來不及阻止也來不及反應,就被帶著走,被帶著以一個讀者的角度去看自己經曆過的事。

悲涼又無奈。她怔怔地看著。

那條曾經和童弘毅一起發過瘋的街道還留著陣陣輕笑。

院裡的玉蘭相繼盛開,滿園飄香。

願歲並謝,與長友兮。

蕭戊生從彆處移栽了大批的桂花種在了玉蘭樹後。從此經常拿著剪刀或肥料出現在院裡,走在石子路上,穿過玉蘭花叢,輕手撥開遮擋視線的花枝走向樹叢後的桂花林。

他仔細修剪著花枝,希望等它們開花的時候,能漂亮些。

他日複一日地去看花,問診,晚上督促小蕭亭吹笛,陪她練劍偶爾讀書念詩。

很快,梅雨季到了。細雨蒙蒙一連就是好多天,被子潮濕難睡,衣服也很難乾透,醫館裡的病人很少,蕭戊生將看診的事情交給了藥嬸,經常打著傘去街上閒逛。

買塊桂花糕,去董記喝口酒暖暖身,和他們談書論事時,卻總是不儘興,總是被對方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瑣事、八卦傳聞、男女關係打亂被帶偏。

蕭戊生有些遺憾失望,但依然耐心地聽著。

對於他們來說這些或許才是重要的東西。不論人飛到如何高的地位,接受過怎樣高的教育,出身如何,都是要和柴米油鹽醬醋茶打交道的。

這麼一說,人似乎沒了三六九等,人人平等。

吃著一樣的大米飯,喝著一樣的淡水,過著三餐四季的平淡生活,因為有對美好的期盼,即使思想夢想迥異,但幸福的味道何其相似。

他們希望日子越來越好,兒女幸福,家庭美滿。蕭戊生希望妹妹平安喜樂,天下太平,期待早日與童弘毅重逢。

下一幕便是桂花開的日子。

九月。

桂花的清香味飄蕩在整個蕭家,來問診的人悲壯的臉色在聞到桂花香的時候,倏地一笑,悲壯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蕭戊生也笑,因為桂花開,就代表童弘毅快要回來了。

他會和他一樣喜歡書裡的故事和書中的人嗎?

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麼?

……

蕭戊生早早為童弘毅準備食材和酒,強拉著小蕭亭一起下河捉了螺螄河蝦,還有一些當地的美味。

當把蝦醬做好,靜置在空地上讓它慢慢發酵,日子就更快了。

陽光像時針一樣勻速繞著瓷器旋轉,地上投落的陰影跟著旋轉,從東到西,日複一日。蟬鳴聒噪,攀爬在樹乾綠葉上震顫,一隻狸花貓沿著瓷器邊走過。

轉眼秋葉滾落,眨眼間便落了滿院。蕭戊生穿著一身白衣於紛紛落葉中穿過桂花林,走到醃製蝦醬的地方,俯身抱起沉甸甸的瓷器,轉身深深望了眼橘黃的桂花,搖頭輕歎,抬腳回了房。

蕭戊生時常到城門口像阿嬤等待斷情欲一樣等待著那疾馳的馬蹄聲。

隻是一等就是一整個秋天。

十二月,深巷獨留桂花味。

彼時,正是桂花香味最濃鬱的時候。

童弘毅回來了,這次,隻有他一個人,而且是晚上。

他騎馬而來,穿著厚厚的棉衣靴子,快速穿過街道來到蕭家門口,敲門不見有人應,於是乾脆飛身翻牆。

此時,小蕭亭已經睡下,偌大的後院裡隻有蕭戊生那間房子亮著燈。

他抬腳往那走,踏上台階,走到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誰啊?是藥嬸嗎?”

忙於作畫的蕭戊生沒有抬頭。

“我。”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蕭戊生愣住了。等到他眨眼回神的時候,黑色的墨汁已經把宣紙浸透,在紙上落了一團黑。

他沒管,立刻放下筆起身去開門。

格窗上投落著一道清瘦的影子。蕭戊生打開門,就見到了他。

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童弘毅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於是就那麼愣愣地看著。

過了片刻,腦子才開始思考。

寒氣湧來,童弘毅站在門口腰間佩刀,棉衣裹身,臉和耳朵都有些紅,估計是凍的。

應該是從北方連日奔走趕過來的。

他趕緊讓開了一條道,說:“快進來。”

童弘毅倏地一笑,抬腳的同時說:“我還以為多日不見你不記得我了。”

“哪裡。”蕭戊生關門。他轉身往裡走到桌邊先給童弘毅倒了杯熱水,“來,先喝水暖暖身子。”

童弘毅接過去。

蕭戊生問:“你怎麼進來的?怎麼不提前通知我?”

童弘毅喝完水,把杯子放在了桌上,扭過頭來說:“我敲了門沒人來開就翻牆進來了,抱歉。另外計劃有變,所以這個時候才來,明天下午我就要走了。”

蕭戊生忙問:“是出什麼事了嗎?”

童弘毅:“還記得我找的軍火嗎?”

蕭戊生蹙眉點頭:“嗯,怎麼?因為它所以出事牽扯到你了?”

童弘毅嚴肅道:“嗯,齊侯根本是和山賊他們是一夥,我們就是炮灰。”

“此話怎講?”

童弘毅麵無表情,語氣卻很有厭惡感:“我們一直被蒙在鼓裡,從一開始齊侯找上我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一個侯爺,怎麼會找我們運這麼重要的東西,還向我很隱晦地透露了藩王與皇帝的事情,後來軍火被搶,還沒等我們去找,就被齊侯綁了去,如果不能找回,我和他都得完蛋。”

“後來我們找了很久到處托人尋山賊的下落,可是都一無所獲,這時,齊侯又來了,這次狐狸尾巴總算露出來了。”童弘毅幾乎是咬牙切齒,“他竟然知道了我們家族的秘密,想要借我們的手謀反!”

好大的一盤棋。

蕭戊生對江湖險惡四個字有了更深刻的體會,“…怎會如此?”

接著童弘毅竟然自曝秘密:“我們家族的人天生就與彆人不同,要殺我們除非破壞大腦,否則很難殺死,斷手斷腳也可以再長出來,對於齊侯來說不就是一群免費又好用的傀儡麼!”

蕭戊生蹙眉悲哀地搖頭。

“我們以為找回來就沒事了,沒想到,他竟然找到了我家去,拿我父親的命來要挾我!我暫時穩住了他,答應他跑完這趟就……這下可如何是好?”

原本歡樂的氣氛此時變得有些緊張。蕭戊生輕蹙眉,問:“有人跟著你嗎?”

“已經被我解決掉了。”

蕭戊生淡定道:“讓我想想。”

“…………假道滅虢如何?”蕭戊生說,“謝晚愁那的人脈應該不比齊侯差多少,朝堂之人應當是認識的。”

“我怎麼把他忘了!”童弘毅驚喜道。

“齊侯竟然能放你走,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你們一定會答應他,和官鬥百姓永遠都隻有輸的份兒。”蕭戊生歎息道,“齊侯之所以有膽子謀反,全靠藩王做擋箭牌,如果把藩王和皇帝的關係搞好,讓他們反過來對付齊侯,齊侯就沒那個膽子謀反了,而且會被誅九族,你也可脫身。”

“你能不能脫身,就看謝晚愁的了。”蕭戊生鄭重道。他走到桌前坐下,將畫殘的畫收起,重新拿了一副出來,“藩王想要權,皇帝肯定是不願意給的,這是矛盾點,想讓他倆都各退一步,有些難。”

“這…”

蕭戊生抬眸看他:“彆怕,從齊侯下手,把反叛的罪名安在他頭上,皇帝會先對付他,齊侯忙於洗脫罪名無暇顧及你,皇帝那時一定會殺雞儆猴,藩王與皇帝的關係自然就好了。”

蕭戊生最後出了一計,讓童弘毅與謝晚愁取得聯係後與齊王保持聯絡。並在日後儘快屈服,請君入甕。

童弘毅翌日便走了,蕭戊生去城門口送了他。

他上了馬才想起來什麼,調轉馬頭朝已經轉過身的蕭戊生喊了一聲。蕭戊生回過頭,就聽他說:“故事不錯。”

話音剛落他便騎著馬走了。原地的蕭戊生愣怔了須臾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嫣然一笑。

此後等童弘毅再出現時,已經是一年之後的春天了。

他和童弘毅在院中對坐飲酒慶祝大獲全勝。

隨後向他講述了如何一邊小心翼翼地行動一邊提心吊膽地向謝晚愁傳達消息。這一年他過得真是膽戰心驚,以至於夜裡都睡不好覺。

童弘毅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直到夕陽西下,才說完,舉起酒杯對蕭戊生說:“多謝蕭兄獻計讓童某渡過難關,日後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儘管開口,你這個兄弟我認下了!”

蕭戊生依然微笑與他碰杯:“聊聊天便好,我哪兒有事求你幫忙。”

童弘毅:“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蕭兄你記下,我不欠彆人東西。”

“那好,一定。”

他倆開始聊之前的那本書,因為聲音有點高,導致在書房中練字的小蕭亭跑了出來,當她再看見童弘毅時,一股無法言語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不是走了嗎?

他走了,不是一切回到正軌了嗎?

會接上大蕭亭殺了他之後的劇本嗎?他們會平安的嗎?

怎麼會?為什麼?

哥哥怎麼會笑得那麼開心?!

不,她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小蕭亭又跑出去阻止,衝上去就拉起童弘毅的胳膊讓他走:“你這個劊子手!能不能從世界上消失!我恨死你了!”

這回,蕭戊生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拉過她嗬斥道:“蕭亭!不得胡言亂語!回你房間裡禁閉三天!現在!”

小蕭亭掃了他一眼,依然執拗地狠狠拉拽著童弘毅的胳膊。但童弘毅仍舊紋絲不動地蹙眉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一邊是蕭戊生厲聲地嗬斥一邊是一動不動的罪魁禍首。小蕭亭拉扯得沒了章法,她知道她可能阻止不了,但依然為了渺茫的希望而奮不顧身。

她有些急躁,眼睛裡含著淚水,卻聽“啪!”

蕭戊生狠狠打掉了她拖拽著童弘毅胳膊的兩隻手。

時間靜止了三秒。

小蕭亭看到她白瘦的十指驟然從眼前垂落,手背上留了紅痕。

下一秒,她被蕭戊生架著胳膊抱起。地麵開始晃蕩,她開始朝站起的童弘毅喝道:“你!你趕緊滾啊!滾得越遠越好,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的,我會滅了你滿門,讓你們統統為我們陪葬!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我會殺了你的我一定會殺了你的!嗚嗚嗚………蕭亭!你在哪兒!快回來啊!他又來了,你幫幫我,幫幫我…我太小了,什麼也做不了,你救救我們,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開始胡言亂語,對蕭戊生拳打腳踢,即使說著什麼也做不了卻還是拚命掙紮,想掙脫蕭戊生的束縛。

蕭亭戊聽到她有些瘋亂的叫喊最後還說了蕭亭,第一反應是:是受了刺激吧。第二反應就覺得不對勁。

當把小蕭亭抱回房間裡放下時,她已經淚流滿麵。

蕭戊生看了心疼,替她擦去眼淚又對剛才打她手背的事情道歉,並問:“你剛剛向“蕭亭”喊什麼?”

小蕭亭淚眼婆娑,哽咽著想豁出去試試,但關鍵時刻卻失了語。連字也寫不了了。

她急得眼淚花直流,後來向後一倒暈了過去。

畫麵外的蕭亭再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命中注定。她輕輕地緩緩抬起手,想觸碰一下“屏幕”裡的自己,卻隻碰到了一片虛無。

食指明明碰到了小蕭亭的臉,也看見小蕭亭的臉有了指尖輕戳的凹陷,但她感覺不到真的有觸碰到,感覺不到溫暖的體溫。

她收回手,歪了一下頭滿目悲哀地看著“屏幕”裡繼續播放的畫麵。

麻木。

小蕭亭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床邊的蕭戊生細心照顧著。蕭戊生走了又來來了又走,小蕭亭的衣物從黑色換成了粉色。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是大雪紛飛。蕭戊生再問有關於“蕭亭”的事,那時小時候的自己已經不記得她了。

蕭亭笑了起來,笑得淒涼又悲慘。

她為什麼要那麼欺負小時候的自己?讓她背負那麼多不該背負的東西。

她在仇恨中忘卻了兒時的夢想,背棄了信仰背叛了小時候的蕭亭。

她為什麼要告訴小蕭亭那麼多?

小蕭亭將事情全都忘記了,她所做的努力又白費了。

還沒等她懊悔結束,畫麵又開始變化。

眼前傳來了指針波動的聲音,“屏幕”突然變黑,左上角出現了幾個大字。

蒼梧九年。

新帝上任的第九年,故事最開始的年頭。

“蒼梧九年……”蕭亭倒吸一口涼氣,心跳跟著加速。這幾個字仿佛預示著一切不幸的開始,有種神奇又詭異的魔力……是詛咒是枷鎖,怎麼也掙不脫的牢籠,把他們全都困在裡麵不得解脫,被玩弄其中,推著往前走。

無論痛苦無論悲傷,隻能往前走,不得回頭。

黑色的“屏幕”漸漸開始出現畫麵。

雨漬濺到了“屏幕”上,模糊的綠色草木逐漸變得清晰可見。一個穿著白衣撐著傘的年輕人站在草叢前,垂著的一隻手裡提著兩壇酒和一袋紙包的桂花糕,站在雨中在等什麼人。而在他的手邊還有一把插入地中的劍。

鳥群低飛而過,年輕人輕抬起傘,傘沿上的雨水顆顆粒粒,有如雨線落下。蕭亭戊抬起明亮的眸子,注視著來路。

不久,他等的人來了。

童弘毅穿著那日剛來洗淨閣時穿的黑衣,隻是沒了披風,撐著傘緩緩向蕭戊生走來。他一向麵無表情的臉上竟徒增了些憂愁和悲憫,這讓“屏幕”外的蕭亭有些意外。

她皺了一下眉,出乎意料地看著童弘毅。

隻聽,他隔著一段距離對蕭戊生說:“好久不見。”

蕭戊生:“好久不見,我帶了酒,要喝點兒吧。”

童弘毅垂眸看著濕漉漉的地麵,雨水不斷衝刷著地麵,地麵已經一片泥濘,水土混合著堆砌了一個個小水池。水池中的自己神情悲壯,還有幾分憔悴。

良久之後,他抬起頭對蕭戊生說:“有帶碗嗎?”

一貫講究的蕭戊生這次沒有帶飲酒的工具,他說:“沒有,就這麼喝吧。”

說罷,他把其中一壇酒拋給了童弘毅。

童弘毅穩穩接過,掃了他一眼撥開,將酒壇往前一遞,“請。”

童弘毅也看了他一眼,擠出一個生硬的笑,拔開酒帽仰頭就喝。

喝完,蕭戊生一抹嘴,童弘毅說:“不錯,今天一壇酒都喝完了。”

蕭戊生反手將酒壇扔了,問:“桂花糕要吃嗎?”

童弘毅的視線在桂花糕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不。”

“好。”蕭戊生將桂花糕一並丟了,拔出地上的劍,劍尖對著他,“那開始吧。”

童弘毅托著酒壇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壇沿,手臂上青筋暴起,見他不動,蕭戊生說:“拔刀。”

“你不問為什麼嗎?”

“你我心知肚明,還有退路可走嗎?”

童弘毅看著他,點點頭,拋開酒壇,手摸上了腰間的刀,慢慢握緊刀柄,瞬間拔出,“你還是放棄吧,你不是我的對手。”

蕭戊生斬釘截鐵:“那也要試一試。”

話音剛落,他便撇開傘向童弘毅直衝了過來。

蕭戊生的武功當然不如童弘毅那樣高強,他隻是無奈,隻是對命運的憤慨,想要試上那麼一試。

如果他贏,就還能爭取到和談的機會。

所以他拚儘了全力,儘管雨中夾著雪花,迷了他的眼。

開國將軍是他的先祖,隨著皇帝的隕落埋於曆史長河中默默無聞地生活到死,原以為躲過了殺身之禍卻還是被皇帝找到,父母慘死,帶著蕭亭流浪良久,大千世界他也是看過的。

愛彆離求不得等人生八苦他見過,也體驗過其中一二。原以為看淡了江湖紛爭,看淡了生死,可當看到童弘毅帶兵駐紮在洗淨閣邊境的那一刻起,一股無力感和逃不掉的宿命感從腳尖一路侵蝕著他普通的軀殼,蔓延過頭頂,直到浸透靈魂。

空地上回蕩著鏘鏘然的聲響,戰況激烈,身影雜亂。蕭戊生終於在擋下童弘毅劈下來的一刀時問出了憋了很久的疑問:“為什麼?!為什麼是你?!”

兩人離得很近,質問時口中的縹緲白氣都清晰可見。童弘毅緊蹙眉看著他憤怒的眼睛,半晌,說:“身不由己!”

蕭戊生:“這不是你這麼做的理由!”

劍與刀相交錯開的瞬間,隱約迸發了明亮的火光。

童弘毅處處留情,蕭戊生大喊讓他出手,他蹙眉猶豫著。

蕭戊生單方麵的戰鬥進行了很久,終於一道亮光閃過,他臉上多了一道長疤,直達耳際。

鮮血從口中流出,掛在臉上觸目驚心。刺痛傳來他下意識抬手一摸,摸到了滿手指的血。

童弘毅保持著毀刀的姿勢沒動,等蕭戊生朝他看過來時,他帶著隱忍又痛心的怒氣,問:“這下,你滿意了嗎?”

蕭戊生反倒一笑,攤手向前挑釁道:“不錯,再來,我要你出全力。”

“你想好了嗎?”童弘毅還在為蕭戊生放水。

蕭戊生道:“我要公平。”

童弘毅恨他是個死腦筋,他閉了閉眼,半晌開口:“好。”

這場決鬥的最後,當然是蕭戊生輸。他目光落到童弘毅快抵到他脖子的刀尖上,然後順著顫抖的刀身看向了他的臉。

兩人無聲對峙了很久,最後童弘毅收了刀向後一退,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戊生從地上爬起來,淋著冰冷的雨雪目送他離開。

蕭戊生在雨雪中站了很久,既是送人又是在默默地等待命運的降臨與戰爭的到來。

來將他們推向一條該走的不歸路。

蒼梧九年冬,蕭戊生與童弘毅恩斷義絕!

“屏幕”暗淡下去,戰爭獨有的衝鋒聲驟然響起,衝擊蕭亭耳膜的同時,周遭變得光亮起來。她站在戰場上,一個個麵目猙獰的將士穿過她煙絲的身體,加入混戰!

兵器的相交聲如雷貫耳,一聲聲猶如死亡的號角撩撥著蕭亭原本麻木的心弦,讓它重新蘇醒跳動。

卻並不那麼溫柔,而是向她的心臟紮了無數根細小的針,沒一會兒就滿目瘡痍。

蕭亭滿目死相詫異地左顧右盼看著四周廝殺的人們。

有眼熟的居民,也有陌生的麵孔。他們有的被人一劍封喉,有的被人一劍刺中了心臟,大口的紅血噴湧而出,濺到了敵人臉上,眼珠突兀,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死了。

她淚眼滂沱,搖著頭,腦子已經不會反應了。

這是破城門一戰。

透過繁雜的人群她還看見那時的自己滿臉血跡滿目凶狠地揮劍殺敵的樣子。

那麼努力,那麼不信命。發絲已散亂得不成樣子,衣服早已血跡斑斑。

她那麼努力地回來,努力地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到頭來竟然什麼也改變不了。洗淨閣滅城一事在所難免。

下一秒,僅僅是眨眼間,蕭戊生便擋箭死在了“她”麵前。

彼時,蕭亭仿佛聽到了利箭穿過心臟的聲音。周遭所有人的動作放緩,遮擋視線的士兵慢動作挪開。

她看見“蕭亭”不可置信的神情與水光瀲灩的雙眼。蕭戊生重重倒地的聲音,像春日的驚雷一樣刺耳,狠狠敲擊著她們的心臟。

希望的光芒在頃刻間湮滅,留下的就隻有絕望。

撕心裂肺地兩聲哭喊同時響起:“哥————”

未來和過去的時間點因為這聲喊叫劃破長空又奇妙地重疊在一起,周圍事物仿佛凝固起來,他們三才是故事的主角,故而有了神奇的一幕。

倒地的蕭戊生竟然在臨死之際朝蕭亭這邊偏了一下頭,他吊著一口氣,虛弱地睜眼看著對麵。

他仿佛聽到了哪裡有個人在朝他撕心裂肺地喊叫,那聲哥他切實聽到了。接著他又好像看見一個穿著青衣的女子哭喊著朝他奔跑過來的身影。

蕭戊生好像明白那日小蕭亭說的“蕭亭”是怎麼回事了。所以他駑動著嘴唇無聲地:“蕭亭。”

他帶著遺憾永久地閉上了眼。

朝他奔跑的蕭亭瞬間停了步子。

蕭亭垂眸愣愣地看著被“蕭亭”抱在懷裡的蕭戊生,說不出話來。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靜。

風聲,士兵們的呼吸聲越來越清晰,風吹起蕭亭的青衣和發絲,她感覺到心臟抽搐著疼,呆呆地看著蕭戊生。

片刻,神奇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她的身體竟然飄了起來,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竟然已經離地三尺了。

蕭亭蹙眉看著地麵,“蕭亭”還在抱著蕭戊生的屍體哭喊。

再一刻,她虛無的身體竟然飄到了“蕭亭”上方,接著,與她緩緩合體。

於是便有了接下來一幕。

滿目瘡痍的戰場之上,金光乍現,迷了所有人的眼。等他們再睜眼的時候,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蕭亭已經停住了哭泣,死灰似的眼依然是那副樣子,隻是冰冷的臉上多了分小小的驚喜。

她輕輕抬手理了理蕭戊生散亂的頭發,張張唇想要說什麼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最後隻是把臉貼到了蕭戊生的額頭上。

當蕭亭打算自刎之時,百裡風吟和百裡策玄用幻境救走了他們。

木屋內,她向百裡風吟道謝。送他們走後,蕭亭來到了蕭戊生的墳前。

彼時,她滿眼狠戾,抬手一股靈力就炸開了蕭戊生的墳。

此時,她已不是當時她。

上天垂憐,給了她一次救命的機會。

她是一千年後的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