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頓時安靜下來，千池將車又開了幾分鐘，停到了目的地的山腳下。他開了免提，就聽楊沉舟接著說：“他們說你兒子殺了墨家子嗣，還殺了一個人，現在正在審訊室裡受審呢。”

殺人？

離頁看向千池，千池用唇語說：“不可能。”

離頁覺得事情太蹊蹺了，昨天半夜有人影，青槐的花與鳴和應照時就被抓了？

“哎！造孽啊！”楊沉舟像是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歎息一聲，說：“昨天半夜他們跑了出去，我也不知道是去乾什麼去了，今天早上就接到了公安局的電話，顧林你過來一下吧。”

千池蹙眉道：“不可能，我兒子不會殺人，我現在有要事，暫時過不去，這樣我托人過去青槐一趟，不會給你添麻煩。”

“那行吧。”楊沉舟說，“我看看唐家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你先忙吧。”

千池掛斷電話，在通訊錄裡找了一個人的電話撥過去，邊上的離頁問：“事情也太巧合了吧？”

千池偏頭看他一眼，手機裡響著嘟嘟聲，他說：“你覺得是黑袍乾的？”

離頁說：“嗯，楊沉舟既然能和斷情欲合作，想必家大業大，這幾天還有僧人誦經，血柯手下的鬼魁一定進不去，而且小花他們還在，就算是黑袍，他們一個鬼王一個半人半魔，也不敢貿然出手，人間又有律法，所以先支走他們。”

“……猜測而已，還需要證據，”千池說，“我先讓素問把他倆救出來再說，他們知道的事情一定比我們多。”

離頁“嗯”了一聲。

半晌，電話接通了。

素問喂了一聲，千池將小花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還連帶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正在敷麵膜的素問聽到花與鳴和應照時被抓，頓時叫了一聲，嚇得麵膜都移位了。

北宮雪更是被素問嚇得尖叫，她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從床上爬起，看著坐在梳妝台前的素問，帶著起床氣問：“你乾嗎呀？？”

素問沒搭理她，反應了一會兒，問：“在青槐市公安局是嗎？”

千池“嗯”了一聲。

素問說：“行，我一會兒就下山。”

她掛掉了電話。

千池把手機揣好，和離頁說：“下車吧。”

杭州的山不高，站在山腳抬頭往上看可以看到隱秘於山林中的一個涼亭。剛離開了車裡的暖氣，下車就被冷空氣包裹著，離頁被冷氣包圍，此時很想回車上呆著。

一隻手出現在他眼前，手指很長，皮膚很白，離頁有些熟悉。

千池把他的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頭，遮住脖子。

離頁大腦空白了一瞬，喉結滑動了一下，話都說不利索了，“謝，謝謝。”

千池目光與他對視，輕笑了一聲倒是完全不怕冷，接著視線掃了眼山坳的涼亭，“難得。”

離頁問：“難得什麼？難得我和你說謝謝？我記得我以前說過。”

千池：“沒什麼。”

離頁哼笑了一聲，他不信。

風吹得有些冷，他又道：“我們走吧。”

“行。”

山並不是很高，台階上的雪消融留下了很多水跡。兩人同時抬腳卻一步踏入了未知的世界。

離頁眼睜睜看著眼前的所有事物包括千池一起消失不見，眨眼間到了一片滿是冰雪的世界。

這裡大雪紛飛，他站在一片湖中央，腳下是厚厚的冰雪，對麵圍繞著他的是數不清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冰山。

離頁飛快地皺了一下眉，風雪迎麵而來，吹掀起額頭的碎發。他眯著眼睛抬起胳膊擋了一下，等風過去再去看周圍找千池。

周遭空蕩蕩，並沒有什麼人。

他抬起腳，試探著往前走。冰麵很厚，走在上麵沒多少安全隱患，片刻他走出湖麵，到達了對岸。

離頁喚了靈蝶出來指路，藍色的靈蝶在他麵前停頓了會兒，往前麵飛。他抬腳跟了上去。

這裡不是眾生相，應當是幻境，是誰把他們困在這裡不得而知，但把他們困在這兒多數是為了命軸，得趕快出去才行。

他一直跟著靈蝶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在漫天飛雪中走了很遠，發絲肩頭都落了雪，茫茫天地間好像就他一個活物。既孤獨又堅毅。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倏地出現了一個冰塊壘出來的冰堡壘。洞口特彆矮小，他彎腰進去看到了廢棄的地毯和火爐，還有乾柴，以及火爐邊一個老舊的酒壺。

這裡冰天雪地竟然還有這些東西？難道也是像他這樣被拐進來的人？

他拿起酒壺，發現酒壺有點沉，晃了晃，還能聽到水聲。酒還沒有喝完。

這所冰堡壘的主人大概已經亡故了吧。他放下酒壺打算起身，餘光卻瞥掃到了地麵上的一行字。

九百年前，天帝命我等死守此地，雖不懂冰雪之地為何要鎮守，但天帝之命不得不從。然一百年後，天地巨變，冰雪之下的怪物越加龐大，實力強悍無人能敵，同伴陸續被吃掉，我們與天界逐漸失去聯絡，又一百年後，大地被割裂，怪物逃走了幾隻，我等儘力追捕直至全部關押於冰下。三百年後，怪物死絕，我們以為可以重回天界，然天帝告知：青山埋忠骨，命我等永遠留於此地，北冥之地被永遠列為禁地！

我等不甘！我那妻兒該如何度日生存！不甘呐！

即，百裡風吟與其二女，無意到訪，救我等與水火！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命之貴賤，與他眼裡一文不值！

望後人謹記在心！

這些字是用什麼尖銳的東西劃出來的，這裡殘留的物件完全不具備劃冰刻字的能力。

冰下曾經有過怪物？這些人是天界的人後來被天界拋棄了，所以才憤憤不平地寫了這些字。

離頁站起來，緊蹙著眉頭，很難相信這些。

太刻意了，像是專門給他看的一樣。

他把酒壺拿起，仔細看了看，想出去問問千池這些人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誰知，剛看到一個花紋圖案就被一陣聲響打斷。

“咚！”

地麵震動起來，堆積的乾柴抖動著震落了些，隨即更強烈的震動開始了。地麵投下來一個巨大的陰影，離頁抬頭看了眼，冰壘上攀爬著一個體型巨大的人。

彼時，地麵的震動更明顯了。靈蝶快速扇動著翅膀不見了。

——地下有東西！

他趕在地下的東西將他天靈蓋頂在冰壘牆上之前跑了出去。

轉身的瞬間，趴在冰壘頂上的巨人朝他衝了過去！

離頁瞪大了眼睛，在它撲過來的時候，偏身翻滾著躲開。他一條腿跪在地上，一手拿著酒壺，連個頓兒都沒打，躲過去之後便往前跑。

地上投下了兩個影子。

一個是長著四隻手臂的，長腿長胳膊大腦袋的巨人。一個在長著八條腿攀爬速度極快的蜘蛛！

離頁覺得它們是一夥的。

下一秒他禦風飛起，打算先甩掉它們。飛行間，蜘蛛向他吐出了潔白的絲線，他邊躲邊尋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但飛了半天，除了一片冰雪什麼也沒有。

無奈，他隻能叫出被嚇跑的靈蝶指路。

靈蝶出現的時候，看到後麵追著的人和蜘蛛，扇動翅膀的頻率加快，下一秒就打算跑。

離頁看著它喝道：“你這次再跑，我現在就能把你弄死！快帶路！”

靈蝶左看看右看看，沒敢多留，徑直朝前麵飛去。

離頁跟著它。

身後的蜘蛛率先追了上來，一隻手向離頁後背伸過去！虛空中，離頁的身影幾乎和蜘蛛的手相差無幾，好幾次都要勾到他的腿了。

離頁把酒壺扔給靈蝶，讓它用法力先拿著。自己回身拔劍，在蜘蛛的前肢快伸過來時，一劍劃過去，蜘蛛的前肢瞬間斷裂在地！

那人大跨了兩步，大手向離頁，離頁兩道藍光刺中了它的眼睛，它慘叫一聲頹然倒地！

那隻蜘蛛看見人倒在地上，似乎是生氣了。更快速地朝離頁攀爬而來。

離頁心一橫，心想這下逃不過了。

你死定了。

離頁在蜘蛛快過來之前，拿出了在幽蒙穀練習了很久的冰蠶絲。冰蠶絲自離頁後背而出，張牙舞爪地又很有規律地向蜘蛛而去，繞過它的八條腿，用力將腿綁住，讓它動不了，趴在地上。

這時，離頁高高跳起，將劍狠狠地刺中了蜘蛛的背。蜘蛛猛烈掙紮起來，它的嘶吼聲讓倒地的人，掙紮起來，一隻手摸索著朝蜘蛛伸過來。

大手投下來一片陰影，離頁抓緊時間用力又刺了蜘蛛一劍，飛身離開時冰蠶絲乍然收回纏繞與離頁指間。那人的大手緊緊抓起了蜘蛛，然後從地上爬起，親昵地將蜘蛛貼近自己的臉頰。

一旁的離頁：“………”

靈蝶：“？”

它和離頁共同看著那人，覺得蜘蛛大概是它的寵物吧。

離頁伸手，靈蝶把酒壺遞給他。轉身打算走時卻見那個巨人張口把蜘蛛吞入腹中。

離頁眼皮一跳，隻見它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了。

離頁：“？”

江湖真是太險惡了。

他跟著靈蝶找到了出口——冰山另一邊的湖邊。

這裡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打破隔絕就可以回去。

離頁蹙眉抬手摸了一下，有股力量把他往外推，手指離開的時候，會感覺到一股酥麻。

他向後退了一步，握緊了手裡的劍，掃了眼旁邊的靈蝶道：“躲遠兒點！”

靈蝶立馬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離頁提劍自下往上一揮，看不見的屏障開始出現裂紋，等了會兒裂紋越來越大，玻璃的碎裂聲也強烈起來，片刻屏障消散。

離頁回到原地。

山腳依然沒什麼人，千池不見影蹤。

哪兒去了？難道被困在另一個幻境裡還沒有出來？

思索間，頭頂傳來了一個老人的質問：“你問問你自己，一千年來堅持的東西是對是錯！黎民百姓真的願意這麼活下去嗎？！”

他立刻抬頭去看。

隻見，千池懸躺在半空中手裡提著劍，劍穗在風中飄蕩，一個白胡子老人站在他頭頂。離得太遠，離頁看不清千池的神情，隻看見在老頭兒把話說完不久，千池把劍鬆了。

長劍掉落下來，離頁眼疾手快地接住，劍柄上有血跡。

他一驚，把千池的劍收起，騰然上天，攔腰抱起千池，抱著他飛離白胡子。

離頁垂眸去看閉著眼睛的千池，他眉間的紅色印記顯了出來，離得近還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魔氣。

“你出來了？”白胡子老頭問。

離頁視線看向他，冷聲問：“你是誰？”

白胡子老頭哼笑一聲，說：“你不用知道。”

“看你修為不低，隱約還有仙氣，仙者就是這麼對待眾生的嗎？”離頁問。

“哼，你什麼都不懂！”

下一刻，幾道鋒利的劍氣急衝向他而來，離頁瞳孔一縮，瞬間轉身以背相抵！

胸腔裡刹那間感覺萬分難受，手臂有些脫力。他強忍著疼，努力不讓千池脫手掉下去。

隨後，後背更強的劍氣而來，他向上飛起，躲過了一擊。衝過來的劍氣如虹一棵樹應聲而倒。

離頁正身麵對著他，托著千池的一隻手，五指一動，細長而尖銳的冰蠶絲聞聲而動，如蛇一般扭動著破風橫掃過去！

白胡子顯然沒有料到他手裡竟然會有冰蠶絲，當即一愣，揮劍上前，冰蠶絲糾纏上劍身和腰身，離頁在那頭，命令道：“縛！”

細密的冰蠶絲收緊，帶著強勁的絞殺之力，腰間必定十分疼痛，白胡子卻看著離頁邪笑了一聲，道：“看，你不也是對仙出手了嗎？”

離頁愣了一下，反問：“你能傷我，我就不能傷你嗎？”

白胡子笑說：“當然可以，你也是自保嘛，不過，你難道不想知道北冥之地的事究竟是真是假？”

離頁冷著臉，看他還能作什麼妖。

白胡子嗤笑一聲，一劍斬斷劍身和腰上糾纏上來的冰蠶絲。抬手時掌心迸發出幾道光線，離頁抱著千池一一躲過。

動靜太大，千池緩緩睜開了眼，他看見離頁緊繃的下巴和蹙緊的眉頭，還有後背的傷，感覺到了因為躲閃而產生的冷風。

他嗓子裡有股血腥味，開口說話時沙啞道：“你回來了？”

離頁顧不上看他，躲開當即撞過來的一道劍氣，轉了一圈，道：“嗯。”

千池偏頭，就見對麵的人凶神惡煞地死盯著他們，好像要把他們趕儘殺絕似的。

片刻，離頁用法力將千池護在一個光球兒裡，自己提劍飛身與白胡子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