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張英琴生下遠誌後不久便撒手人寰,這時候,她出現了,”楚元翰指向表情疲憊的“張夫人”,“她自稱雪嶺村的婦人,名叫李秀蘭,由於知曉了禦妖司的秘密而被囚禁,逃出來後需要庇護,於是找上了我。”
“出於惻隱之心,我令她假扮成張英琴,呆在楚府處理大小事務,這一呆就是十五年。”
“那為什麼她會法術?”時默問。
楚元翰看了一眼李秀蘭,剛想說話卻被她打斷,“我自己說吧。”
“是村裡的某個婆婆教給我的,我早年喪夫,婆婆心善,怕我受欺負,便偷偷教我幾招法術。”
時默一愣,婆婆?她忍不住皺眉,難不成是某個年紀大了隱居的修道者?
“那楚蓉蓉是誰的孩子?”江聽淡淡地問,“你十五年前來到楚府,楚蓉蓉卻不過七八歲,楚叔叔與你不可能有夫妻之情。”
李秀蘭歎了口氣,“這與我知曉的那個秘密有關。”
“你可知,大部分門派接收民間弟子,都需要朝廷的批準,若是民間擅自入門派,或是偷偷自行學習法術,都會被定罪‘邪修’或‘與妖族勾結’,然後抓去坐牢,無論長幼。”
“禦妖司每年都會在民間大肆捉捕表現出靈脈天賦的孩子,隨後以調查孩子是否是妖族假扮或是人妖後代為借口,將孩子帶回禦妖司。”
“反抗的直接當作妖殺掉,而不反抗的便洗腦,送到受朝廷指使的門派進行修煉,給其家人一筆補償即可。”
她看著楚元翰,“在我將這個秘密告訴楚大人後,楚大人就開始留意禦妖司的動向,楚蓉蓉便是機緣巧合之下救下的孩子,便放在楚府認作楚家的女兒庇護。”
時默聽著,感覺沒什麼漏洞,但是當她意識到這裡不僅有楚家人,還有個沉默不語的家丁。
而且,那個家丁還是個灰狼妖!
它為何出現在這裡?
時默將心裡的疑問提出後,灰狼妖緩緩開口:“來報恩罷了。”說完,便沉默不語,閉上了眼。
報恩?報誰的恩?
“將我從禦妖司救出的就是它,之後它就消失了,前陣子突然來楚府找我,讓我儘早離開。”李秀蘭說。
啊,那看來是報這李秀蘭的恩?
時默皺眉,她一直懷疑這李秀蘭是禦妖司逃出的妖,禦妖司前來便是希望逼出這妖,從而找到發落楚元翰的借口。
但是若李秀蘭不是妖,那禦妖司這番舉動又是為何呢?
到底是她猜錯了,還是有人在撒謊?
她剛想繼續問,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輕輕捏了捏,轉頭看去發現江聽微微搖了搖頭。
這是讓她彆繼續問的意思嗎?時默一愣。
“總之,江兒,我很抱歉將你卷進這件事裡,”楚元翰歎了口氣,“實在是愧對你的父母,他們生前待我有恩啊。”
江聽語氣溫和,“楚叔叔不必介懷,我來這裡其實是我師尊的意思。”
楚元翰一愣,“什麼意思?”
“我師尊給我寫了一封信,告訴我禦妖司最近會對楚府有動作,具體緣由並未說清,於是我便接下了楚府的懸賞,來到這裡。”
時默張大嘴巴,想起來離開清風門前,副掌門確實交給了江聽一封信。
這女人竟然從頭到尾都沒告訴過她!
“隻是怕連師尊也沒想到,”江聽臉色一沉,“這動作竟會是趕儘殺絕。”
灰狼妖抬頭,冷笑一聲,說:“禦妖司的作風本就如此。”
一直默默聽著的楚仲方插話,“我們接下來去哪?”
楚元翰沉吟,神色複雜地看向江聽,“江兒,叔叔最後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嗎?”
江聽點頭,“楚叔叔不妨直說。”
“我與鎮國大將軍趙衛東關係甚密,若發生任何意外,江兒可否替我去皇城趙家府尋求幫助?”楚元翰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此乃信物,趙將軍看到便曉得了。”
江聽接過玉佩,“我知曉了。”
楚元翰依舊臉色慘白,身形瘦削,氣息不穩,“若是我們楚家能受上天保佑,平安度過就好了。”
“楚大人這叫什麼話?若是沒做虧心事,上天又如何不會庇佑你?”
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響起,伴隨而來的是踢踢踏踏的雜亂腳步聲。
江聽、時默和灰狼妖猛地轉身,呈警戒姿勢。
黑暗中,一個高大男人緩緩走出,火光照亮了他的臉,目測三四十歲,相貌稱得上英俊,胡須濃密,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身深紫色長袍。
“你們禦妖司還真是陰魂不散,殺都殺不完。”灰狼妖咬牙切齒。
【重要人物出現!重要人物出現!】
【人物麵板加載中...】
【加載錯誤!正在搜索可能的原因...】
隨後,時默腦中的機械聲便停下了。
正當她迷惑不解時,禦妖司的男人開口,“喲,沒想到除了楚大人,剩下熟人也不少啊。”
“灰狼妖,罪臣女,還有你李秀蘭。”
他目光悠悠地劃過所有人的麵孔,最後定在時默的臉上,突然露出殘忍的笑,“你不記得我了嗎,小狼妖?”
時默驚訝得眼睛睜大,對上男人戲謔的眼神時,令人頭暈目眩的劇痛如海浪般洶湧而至,砸得她一下子便意識恍惚。
再次清醒時,自己已經倒在了江聽的懷裡,渾身是汗,大口喘息著。
不對勁...不對,她根本不認識眼前的男人啊,難道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認識他?
她應激得幾乎喘不過來氣,江聽以溫和的靈力為她順氣,目光移向男人的一瞬間變得森冷,“你究竟是什麼人?”
男人微笑,“在下乃禦妖司監察使,王子安,幸會。”
“沒想到江姑娘竟能輕易解決我的幾個得力部下,實在是年輕有為,”他誇讚,“還好我從未小看過清風門的人,帶足了兵力。”
楚仲方咬牙切齒,眼睛都發紅,隻是還沒衝動到上去揍人。
他怒吼:“你們禦妖司若是大方些也罷,又是下毒又是放火,實在是小人之舉!”
到底還是個讀書人,連罵人也是以小人為口頭禪。
王子安似笑非笑,“下毒?在下何時說過毒是禦妖司下的?”
言下之意,火確實是禦妖司放的。
“不可能!除了你們禦妖司,還能有誰?”
時默也在疑惑,但是眼前王子安卻不否認縱火,隻否認下毒,反倒是個坦蕩的小人。
她看向在場的灰狼妖和李秀蘭,兩人都沒什麼表情。
難道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一個?
楚元翰麵色沉穩,挺直腰腹,“既然閣下已經做好萬全準備,那楚某輸得心服口服,甘願被帶到禦妖司審問,隻是好奇,你們禦妖司打算給我安個什麼罪?”
王子安搖了搖頭,“楚大人不必著急,審自然是要審的。”
“私藏禦妖司逃犯,與妖族有勾結,就連楚大人的兒子都偷偷和逃犯學了法術,還有......”他看向時默,輕哼一聲,沒有說下去。
“都帶走!一個都逃不掉。”他一揮手,便有十幾個官兵湧入,本就狹小的區域頓時人擠人。
大多都是築基修為,但也有幾個到了金丹期,而王子安的氣息竟隱隱有元嬰後期。
絕對的人數以及實力壓製。
時默心裡焦急,但是四肢卻使不上力,她看向王子安,體內的靈力便暴躁不安。
這時,她聽見耳邊一聲輕柔的歎息。
時默猛地看向江聽,發現對方也正垂眸看她,似乎做了什麼決定。
她感受到眼前女人氣場的不斷加強,便意識到對方似乎在催動靈力。
少女心裡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她知曉江聽又打算透支靈力去打敗眼前的男人。
不,不行,不能順著江聽的決定去做。
再這樣下去,這女人就算不死,也是廢了。
時默自己上,大概也是一死吧。
但是,被照顧那麼久,這次難道還要看著人家為自己而死嗎?
時默如此想著,躁動的靈力幾乎要衝出靈脈。
不能讓那些混蛋官兵再往前了。
靈力極速運轉,那刺骨的寒氣從時默身上不斷散發,她咬牙忍耐著破損靈脈傳來的疼痛,隨後緩緩起身。
乾掉他們,乾掉他們。
要保護好江聽!
她回憶起係統為她開啟新功能時,腦中湧現的記憶。
那個十年後的自己強大得令人恐懼,通曉無數的冰係法術,隻是憑借現在的時默根本無法施展出來。
於是,隻能燃燒潛能,以之後難以預估的副作用,去施展強大的力量!
不惜一切代價!
時默右手緩緩抬起,靈力化成冰雪在少女的四周旋轉,憑借著強大的信念,她忍耐著全身近乎粉身碎骨的疼痛,咬著牙向前走了幾步,擋在江聽麵前。
“時默。”江聽拽著時默垂在身側的左手,發現少女此刻正在劇烈地顫抖,忍不住失神。
少女的背影看起來如此瘦削,尚未成熟,卻挺得筆直。
【檢測到重大劇情點提前,發布緊急任務。】
【任務詳情:請宿主保護女主度過此危機】
【任務獎勵:記憶碎片×1】
【警告!由於宿主近期已使用過新功能,故係統無法提供任何實質性幫助。】
時默輕呼一口氣,催動靈力凝結成霜。
“你確定嗎,宿主?”係統語氣肅穆,問,“我的係統能量不一定能保護好你。”
時默毫不猶豫,“我確定,無論是保護江聽,還是弄死眼前這個人,我都確定。”
她閉上眼,輕輕地說:“不好一直所在你背後當個鵪鶉,以前窩囊就算了,現在還窩囊。”
江聽罕見地慌亂起來,握住少女手腕的手收緊,語氣顫抖,“時默,彆做傻事,求你。”
風雪中,少女的側臉明媚精致,嘴唇微抿,露出一絲笑,“我不做,你就得做了。”
霎時,她的周身爆發出強大的氣浪,妖氣席卷,連江聽都不得不退後數步。
“冰封萬裡。”時默輕聲念出,隨後右手猛地握拳。
“砰——”
強烈的風力擊打在周遭的石壁上,發出極其響亮的碰撞聲。
碎石崩裂,塵土飛揚。
暴風雪在時默的前方蔓延開來,身後不過幾米的江聽卻沒有被波及分毫,令人不禁感歎少女對靈力驚人的控製力。
“你不要命了!竟然強行撕裂靈脈來爆發靈力!”灰狼妖失聲驚呼,嘗試向前阻止,卻被氣浪推著後倒。
時默咬緊牙關,嘴角溢出鮮血,全身經脈根根開始碎裂,靈脈在體內不堪重負地哀鳴著,凜冽的寒氣將她的心跳也快凍住了。
周圍的石壁漸漸附上了厚厚的冰層,並逐漸向官兵蔓延而去。
禦妖司的士卒們皆警惕地退後,卻比不過冰霜的速度,被攉住了腳踝,冰層攀岩而上。
刺骨的劇痛令他們恐懼驚叫。
“救命啊!”
“這是什麼邪術!”
“雕蟲小技。”
王子安冷哼一聲,元嬰後期的他不懼,用力一揮手,靠近他的冰層便憑空消失。
他眯起眼,看向已是滿身鮮血的時默,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冷冽刺骨,暗含著不顧一切的瘋狂。
時默正準備繼續向前,卻再次被人從背後拉住。
她回頭看,竟然是江聽。
白衣女子身形不穩,喘著氣,看向她,眸色深沉。
時默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隻是喃喃:“我意已決。”
江聽輕笑了一下,“那我也不好傻站著。”
時默一愣,突然也笑了,“那就和我一起。”
“好。”
江聽將手按在時默的肩上,刹那間,周圍的冰雪裡竟然隱隱有閃電掠過,發出滋滋的響聲。
時默轉頭看向王子安,總算從那人臉上看到驚懼的情緒。
蘊藏著雷係靈力的冰霜又強大了幾分,一下子衝破了男人的桎梏,糾纏上了王子安的下肢。
王子安低下頭,神色莫辨地看著攀登而上的冰霜。
“竟然......竟然在短短的時間裡成長到如此地步。”他喃喃。
隨後緩緩抬頭,嘴角上揚。
“但是,你以為我毫無準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