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子的隨堂測驗。
測驗考的策論,題目麼,梅夫子早就在課上說過了,要的就是讓學生們課下去準備。江行見徐樵抓耳撓腮,就知昨日講的東西,徐樵根本就沒有進腦子。
……算了算了,隨他去吧。
江行對策論的問題早有準備,很快便寫完了。他起身,正要把卷子交給梅夫子;那陰陽小子林予和也站起身來,率先交了卷子。
過道就那麼大,他兩人一齊走必會擁擠。江行不防,被他撞了一下肩膀,心裡更疑惑了。
奇怪,誰惹他了?沒人惹他吧?
江行蹙眉不解,將卷子交給了梅夫子。
過了幾日,梅夫子卻將江行與林予和兩人都叫去了。
“你們自己解釋解釋。”
梅夫子把卷子推到兩人麵前。江行打眼一瞧,他寫的他自己自然清楚;但是林予和寫的……
怎麼和他跟徐樵說的差不多?
也就是說,他倆的觀點高度重合了,夫子懷疑他們誰在舞弊。
林予和先發製人: “夫子,我不知此事。測驗前一日,我與同窗溝通了一下策論題目,興許是被聽去了罷。”
江行心說你怎麼還倒打一耙呢……
古代又沒有監控,這事兒也難查。江行道: “既然他認為是我聽了他的,那他的見解一定比我的更加獨到。夫子不如就這個問題深入問問,誰抄的誰沒抄,就一目了然了。”
江行不信林予和能說出來。果然,林予和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但還是強撐道: “問就問!”
梅夫子指節敲了敲桌麵,問: “你們同樣都認為,可以讓官府介入,來調控商業發展。那你們說說,官府乾涉商業發展,可采取的措施有哪些?”
林予和也不是傻子,當即便答: “完善律法,對商人進行一定程度上的約束。”
梅夫子不置可否: “官府已經有相關律法了。還有呢?”
“還有……還有……”
林予和支支吾吾,答不出來。
江行道: “我有一個法子。如今官府要想做什麼事情,修什麼東西,這個錢大多從稅收裡拿。但官府可以用自己的信用,來向商人百姓們借錢。到期後,再連本帶利還回去。”
梅夫子眼前一亮。
其實就是國債。江行道: “當物價普遍上漲時,其本質就是我們手裡的錢不值錢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官府除了增加稅收之外,還可以多向百姓們借錢,把市場上多餘的錢收回。這樣就可以起到間接調控物價的作用。當物價下跌時,則反之。”
林予和顯然沒聽懂,似乎被繞進去了,愣在原地還在思考。梅夫子讚許道: “不錯,很新奇的點子。林予和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誰是抄的,誰沒抄,梅夫子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來。
林予和見狀,知道自己被拆穿了,隻得低頭認錯道: “夫子,我錯了。”
梅夫子嚴肅道: “人應當修身為上。你此番不僅敗壞自己的德行,還沒有得到學問上的長進,該罰。你回去將這幾天課上講的東西抄三遍,交與我檢查。去吧。江行留下。”
江行正要開溜,不防被叫住,隻好停下腳步,道: “夫子您叫我?”
如今隻有他們師生二人,自然不用太過拘束。梅夫子差書童上了幾盤點心,又扔江行坐下,道: “不必拘束。留你隻是問問你最近學得如何?能否聽懂?”
江行麵對梅夫子時的確有些壓力,隻道: “一切都好。”
本來氣氛還算莊重,隻可惜說完這句話,江行的肚子率先叫了起來, “咕咕”聲回蕩在整個屋子裡。
江行臉“騰”地紅了,頗不好意思道: “夫子見諒,我這肚子不是很有出息。”
午餐吃得少了,很快就會餓。現在不過午後,還沒有到飯點,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梅夫子微微展顏,笑著把點心推到江行麵前,道: “不必拘束,吃吧。”
江行看了看梅夫子,頂著對方關愛的目光拿起了一塊,輕輕咬下。
思緒卻不自覺飄遠了。江行心想,自己從前在時家也經常被投喂。時家的點心不知是從何處買的,嘗起來齁甜,得配著微苦的茶一塊兒吃。
印象裡,嶺南當然有不甜的點心。時家的點心甜,大概是因為時鳴嗜甜。大小姐非但嗜甜,還熱衷於將甜鹹點心混在一起投喂他。搞得江行上一口是鹹口點心,下一口就甜得膩人。
“我問你,你方才那些點子,你是如何想到的?”
梅夫子的話拉回了他的思緒。江行把口中的點心咽下,道: “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我聽來的。”
梅夫子蹙眉道: “嗯?難不成舞弊的人其實是你?”
江行心知他誤會了,連忙解釋: “並非如此。我並不是聽林予和講的,我是聽一位世外高人說的。”
這理由太荒唐,梅夫子隻當他不願意告訴自己,也不多問,又聊了些近況,便放江行回去了。
真是有驚無險。江行回到課室,課室竟鴉雀無聲。大家見他來了,都齊刷刷地向他投注目禮。
江行微笑: “?”
徐樵給他打手勢: “快來快來。”
江行不明所以,還是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悄悄問: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大家都看著我?”
徐樵表情一言難儘: “林予和……嘖,林予和……哎,我不好說。”
江行一聽,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不簡單: “發生什麼事了?”
“林予和現在到處吹牛,說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夫子的提問對答如流。”
江行很陌生: “他?吹我?”
徐樵也不理解: “你倆被夫子叫走,到底說了些什麼啊?怎麼他回來之後就不正常了?”
江行扯了扯嘴角: “哈哈,我怎麼知道啊啊啊啊啊啊!”
他平時學習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鬼樣子,成績保持著不上不下,並不引人注意。要知道,槍打出頭鳥。
本來入學的時候他是第一名,大家還好生期待了一番。但眾人見他胸無大誌不思進取成績平平,久而久之也不再關注他了。
江行正好樂得清淨,有事讀書沒事摸魚。梅夫子得了時先生的舉薦,自然對他多加關照,給他布置不少課業。
但說實話,梅夫子從前對自己似乎隻有客套和嚴厲,同其他的學生並無什麼差彆。
平日裡江行和林予和水平看起來差不多,這次抄襲事件,梅夫子才會把二人全叫過去,細細盤問一番。
若是江行抄襲,恐怕梅夫子對他就要大失所望了。
不過經此一事,梅夫子似乎發現他是一塊主動往糞坑裡跳的金子,對他多了幾分欣賞。
徐樵拍他的背,開心道: “可以啊你!原本我還以為你真的學不會呢,沒想到你藏挺深啊?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隻有那點本事!我跟你說,林予和那小子眼高於頂,他可是很難誇一個人的。”
江行扶額: “被他誇難道是什麼好事情嗎……”
他倆在這邊嘻嘻哈哈,一道沒啥底氣的聲音貿然插進來,道: “江行,我、我可以借一下你的筆記嗎?”
江行和徐樵對視一眼。
是季明德。
江行自無不可,很大方地找出了筆記遞給他。徐樵想起江行那本筆記,表情一言難儘: “季兄,我不建議你借他的筆記來看。”
季明德很疑惑: “為何?”
但當他翻開江行的筆記時,他算是知道為什麼了。
這小子把鹹魚二字貫徹到底,什麼筆記,壓根沒有!通通沒有!
江行的書上乾乾淨淨,一個字都沒有!要是收拾收拾,都能拿去書肆賣了!
季明德瞳孔地震,不信邪地從前翻到後,真的一個字也沒有瞧見。
徐樵拍了拍他的肩,道: “我經常抄他課業,我知道。”
江行無語: “經常抄課業是什麼很光榮的事情嗎!”
徐樵做了個鬼臉: “他這家夥從來不記筆記,上課光聽,筆一點兒也不動。我之前有個地方不會,要借他筆記抄一抄,我當時比你還震驚呢。安心安心,他的筆記你就彆抄了,有什麼問題直接問就行。”
季明德看了看江行,又看了看徐樵,蒼白的一張臉上震驚之色久久不退。半晌,他喃喃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江行: “他悟出什麼了?”
徐樵: “我也不知道。”
季明德激動地抓住江行的手,力氣甚大: “原來真正學得好的人,都是不用記筆記的!”
江行想把手抽出來,沒抽動。他指著自己和季明德連接的手,嘻嘻哈哈道: “哎,男男授受不親。問問題可以,你彆動手啊。”
季明德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笑得靦腆。
徐樵瞎起哄: “你彆跟他學,你跟他能一樣嗎?你跟他學,你要被帶到河裡去的!”
季明德猛地看了徐樵一眼,沒說話。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江行拽了拽徐樵的袖子,道: “你亂說什麼?閉嘴吧你。”
這話實在不好聽。徐樵本是善意提醒,但季明德這人心思敏感,指不定要曲解成什麼樣。
當然了,江行雖然是條大鹹魚,但有係統,有上輩子的知識,還有夫子的青睞,尋常人確實比不得。季明德咬了咬牙,道: “我與江行,自然是不一樣的。是我太冒昧了。”
說罷,季明德便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隻留下江行兩人麵麵相覷。江行擰了一把徐樵: “讓你亂說話,把人惹到了吧?”
徐樵仍然不解: “我亂說什麼了?”
江行扶額。徐樵口無遮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了,他也不能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