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釀得禍事端(修) “煙花是什麼樣……(1 / 1)

江行本就不是什麼多話的性子,但無奈徐樵一直在講,江行隻得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興許自來熟的人都比較話嘮。又講了一會兒,江行同徐樵一起出了隔間,今天算是到此為止。

可惜江行剛推開隔間的門,帶著徐樵出來後,就見店裡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似乎在等人。

那人聽見了江行同徐樵說話的動靜,開口喚: “江行。”

江行心知來人正是時鳴,送走了徐樵後,又上前道: “你怎麼來了?我今天在店裡忙得差不多了,一起回家吧?”

時鳴由著江行帶他出了店門,走了一段路後,時鳴才問: “……他是誰?”

江行摸不著頭腦: “什麼他是誰?誰啊?”

“那個很吵的家夥。”時鳴不知道怎麼形容,隻好這麼說道。

江行了然,有點好笑地覺得這個說法十分貼切。他解釋道: “那個是今天來店裡訂章的人。他自來熟,見我也是明思書院的學生,就多聊了一會兒。”

時鳴沒有說話。

江行後知後覺地發現,大小姐似乎有點不高興。但他確實不知道大小姐為什麼不高興,很困惑,於是問: “你怎麼了?”

時鳴隻答: “沒什麼。”

江行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既然時鳴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問。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段,江行還是有點不明白,隻好問係統: “統子哥,大小姐今天怎麼不太對勁?”

086看破不說破,道: “你自己悟。”

江行當然悟不出什麼來。他糾結不解,認為是自己多慮了。時鳴這時又說了: “今晚城裡有遊船。你想去玩嗎?”

江行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算了算考試的日子,想著他應該回去看看書。但他目光觸上時鳴那張臉時,總說不出一點拒絕的話,隻道: “你若是想去,我便和你一起去。”

遊船繞著護城河轉一圈,目的也就是看看城裡的景致,放鬆一下身心。

本來很好,但時鳴看不見。她能感受到的隻有船的顛簸,隻有周圍吵吵鬨鬨的人聲。

即使放煙火,時鳴能感知到的煙火,也僅僅隻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而不是落在眼底的絢爛的、轉瞬即逝的美麗。

江行不知道為什麼時鳴要來。但既然她想,他便陪著。遊船上人聲鼎沸,時鳴本就喜靜,江行擔心她不舒服,加上夜晚的風裹挾著陣陣涼意;江行怕她受風,便問: “還好嗎?要不要去船艙裡歇一歇?”

時鳴搖搖頭,道: “我還好。這裡很熱鬨。”

一束煙花在他們耳邊炸開,是帶著孩子上船玩耍的家長給孩子放的煙花。

那孩子拍手叫好,興奮得又叫又跳。時鳴似有所感,轉頭對江行道: “煙花是什麼樣的?”

江行想了想,答: “煙花從中心散開,是彩色的。嗯……形狀大概像毽子,不過比毽子好看多了,飛到天上,有時候尾端會炸開,很好看。”

時鳴笑了,那笑容晃得江行有些失神。

江行聽見她道: “我小時候好像見過,但是我不記得了。不過,過去這麼長時間,煙花做得應該更好看了。”

江行心中酸楚,心說果然如此。

時鳴果然是後天致盲的。但,為什麼呢?好好的小姑娘,連門都很少出,為什麼會遭了這樣的罪呢?

旁邊的煙花放完了,那孩子應該很少出來玩,興奮得到處亂跑。一時不注意,那孩子竟撞到了時鳴腿上。

孩子的家長連忙扶起摔了個屁股蹲的小家夥,對他二人連連道歉,繼而走遠了。

江行有點擔心,又問: “真的不需要去裡麵歇一下嗎?”

時鳴被撞了這麼一遭,卻沒有生氣,道: “真活潑的孩子。好啦,既然你一直問我要不要休息,那我就去休息一下吧。”

江行於是牽著她往船艙裡走。

他這幾年刻了不少章,加上讀書,他手上留下了一層薄薄的繭,摸著有些硬。

時鳴養尊處優,手很光滑,也很細很軟,每次江行都想悄悄捏一把,可惜太唐突,他也不敢。

江行不是第一次牽她的手,往常帶著她走路時也牽著。

可是隻有這次,江行突然自慚形穢了起來。走神的這一瞬間裡,他不自覺邁過了門檻,隻可惜沒有及時提醒時鳴。

時鳴驚呼一聲,腳下一崴,要往前麵摔。江行一下子反應過來,及時伸手接住她,才不至於讓她摔到地上。

江行好容易扶正了時鳴,急急忙忙道: “沒事吧?都怪我都怪我,哎,我剛剛走神了,抱歉。”

時鳴站在門檻外,腳下不動,隻道: “我的腳走不了了。”

江行覺得自己這回真是闖下了塌天大禍。他背過身去,將時鳴的手放在他肩膀上,道: “我背你進去。”

時鳴沒有拒絕,任由他背著自己到了船艙裡。江行給他尋了個舒服的椅子坐下,在檢查她的腳時卻有點遲疑。

一開始時鳴找他訂章,他隻把時鳴當客人來看。但後麵兩家住得近,時常來往,阿搖和時鳴關係也愈發親近,江行心裡早就把時鳴當成自家親妹妹一樣。

就連阿搖也非常仗義地同時鳴說過, “我哥哥就是你哥哥”。時鳴當時是什麼反應?江行有些不記得了,反正最終還是沒有叫哥哥。

但當成親妹妹,和真的親妹妹,不是一回事。倘若今天崴了腳的是阿搖,他可以毫不顧忌地扒了她的鞋子看看傷勢如何。但今天崴了腳的不是阿搖,是阿鳴。

即使江行不願意承認,但阿搖和阿鳴就是不一樣的。梁朝風氣雖然開放,但究竟不比穿越之前,女孩子可以隨意露出腳。

說到底,在梁朝,女孩子露出腳給外男看,依舊被認作是不雅的行為,甚至是唐突。

江行百般糾結,決定把這個問題拋給時鳴,道: “你的腳崴了。你打算……”

時鳴打斷他,表情似有不解: “那你幫我把鞋子脫了吧,我看不見。”

江行: “?”

不是,這麼乾脆嗎……

他選擇避而不談,道: “我去給你找藥油。”

江行逃也似的跑去找藥油了。

大小姐怎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江行甚至懷疑自己才是那個封建得不行的古代人。怎麼可以這樣?怎麼能這樣?就算年紀……算了,時鳴年紀小不懂事,亂說話也正常。

他可不能不懂事。雖然船艙裡隻有他們兩人,根本沒人會看見,也沒人會知道;但是梨雖無主,他心有主,他不能仗著沒人看見就肆意妄為,那樣不對。

遊船較大,又有很多人,船上自然配了幾個大夫,準備了一些藥。他急匆匆拿了一些治跌打損傷的藥油,折返回去。

走的時候心急如焚,現在腦子冷靜下來,江行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時鳴一個人在船艙裡,眼睛看不見,腳也走不動,萬一遇到什麼危險怎麼辦?

江行一顆心越來越沉,腳下走得更急了,恨不得活生生長出翅膀,直接飛到船艙裡。

走得越近,江行那種不祥的感覺越來越強。在走到最後一個轉角時,江行聽到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還夾雜著瓷器破碎聲。

不對勁!

江行跑得更快了,急急忙忙趕到船艙邊,眼前的場景令他腦子一陣陣發暈。

時鳴鬢發散亂,衣服有些地方還破了,蒙眼睛的布此刻不在眼睛上,而是勒在她一隻手腕上,綁在床頭;她另一隻手還在發抖,手裡握著的是原本戴在頭上的簪子。

屋裡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看著約莫二十上下。此刻這人四肢扭曲,頗不好看地橫在床邊的地上;眼睛上、臉上、脖子上血跡斑斑,沒了出氣,已然死透了。

江行: “!”

不用解釋他都知道怎麼回事了。稍微一想,船艙門大開著,時鳴生得好看,偏偏此刻又瞎又瘸,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在壞人眼裡,時鳴不就是一塊大肥肉?

人的暗色在碰到弱者時會被無限放大,人性如此。但這並不是弱者的錯,而是歹徒的錯。道德不足以約束品行,何以為人?

時鳴在他走前還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此時卻被綁在了床頭,掙脫不得。不用想肯定是被地上那個登徒子強硬地帶過去的。

地上散落著茶具的碎片,想來正是掙紮間,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船艙裡巨大的血腥味衝得江行忍不住乾嘔。兩輩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屍體,偏偏這屍體死狀奇慘,眼珠子都掉出來了,流了一地黃的白的紅的,尤其駭人。

江行忍住乾嘔的衝動,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上前查看時鳴的狀況。他伸手想將時鳴被捆縛在床頭的手解開,不料迎麵得了一句怒罵: “彆碰我!”

江行從來沒見過時鳴如此崩潰的模樣。她嗓子已經有些啞了,被捆住的手腕勒得通紅,一張絕色的臉龐上眼淚和血混雜在一起。表情卻並不驚恐,反而更像是憤怒與漠然。

她看不見,聽到有人來了,風聲鶴唳一些也實屬正常。江行動作輕柔地去解她手腕上的束縛,一邊解一邊安撫: “阿鳴,是我。我來晚了。不怕,不怕。哥哥來了。”

時鳴身體一僵,眼睛裡又流下淚來,不再反抗了。她聲音聽著委屈極了: “哥哥,你怎麼才來啊。”

這聲“哥哥”叫得拐了好幾個彎。江行沒想太多,隻以為是時鳴受了莫大的驚嚇,一時害怕才會如此。他第一次聽時鳴叫哥哥,竟是在這種情況下,當真詭異又奇怪。

江行被她叫得心尖一顫,輕輕解開了她的手,又仔仔細細將時鳴全身檢查了一番,確認身上的血都是旁人的,時鳴本人並無大礙後,他才稍稍鬆下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