郾城一戰 雖一人,吾往矣,亦可擋千軍……(1 / 1)

反派在自我攻略 滿喜 5654 字 10個月前

她醒了。

像溺水者嗆了悶水。

“兩軍開戰,邊關告急,邊疆民不聊生,流民四起,還有鼠疫禍害。”空桑錦還在恍惚,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不疾不徐,溫潤玉如。聽不出其中的惻隱,也見不到有多麼冷酷,他隻是平淡的敘述一件事實。

空桑錦心魂未定,抬頭看去,一襲淡青色長袍,玉冠束發,手中一把折扇,歪歪扭扭的寫著“懸壺濟世”。

遇離?

“你拉我回來的。”幾乎是確信。

“你肉體凡胎,又脆弱又渺小,落入空淵,沒有機緣,出不來。我來這裡許久,甚是無趣。”遇離打著哈欠,斜倚在榻上,懶懶的說。

青絲垂落,他一塵不染,豐神俊朗,猶如明月。玉綾飄蕩。

空桑錦看得晃神。

他,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遇離接著說:“前方戰亂,齊國京都可是熱鬨得很。”他提起興致,期待的看向空桑錦,等著她接話。

空桑錦啞然。如今的京都亂成一團。朝堂上結黨營私,肅清異己。齊連淮登基名不順言不正,不得人心,遭言官抨擊。偏生他還不敢發作,一邊謀劃清除齊連澈,一邊還要應對百官朝臣,身心力竭。

“你不好奇?”遇離興致缺缺。

“事關新後?”空桑錦問道。

“是了。”遇離揚起聲音,將這些時日京都的奇聞軼事緩緩道來。

“齊國這位王後可比齊連淮那個蠢東西有意思多了。”遇離搖著折扇,臉上露出笑意,饒有趣味的打量起空桑錦。

“說起來,這位王後和你還有些淵源。”遇離說道,故意勾起空桑錦的興致,卻不往下說。轉開了話題,略過空桑錦臉上的疑惑,視而不見的繼續說:“齊後雷厲風行,鐵腕手段到是許多男子都不及的。”

見遇離對齊後大為讚賞,空桑錦越發的好奇,她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能憑一己之力,攪得京都大變。齊連淮能穩坐齊王寶座,少不了這位王後出謀劃策。

“先不說齊連淮為了齊後遣散後宮,光是齊王攜王後共同執政,國家大事憑王後決斷,這事便是千古未聞的奇事。”遇離轉向空桑錦,問她道:“你說這事,奇也不奇?”

空桑錦低頭凝思,齊後有手段不錯,但能越過齊連淮左右朝堂,她不敢信。齊連淮對權力的掌控勝過一切。況且皇家威嚴,帝王臉麵,不容褻瀆。齊連淮怎麼會容許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子乾政?

她點頭道:“這齊後可是有什麼過人之處?”

“這便是另一處奇怪的地方。”遇離收起折扇,抵在嘴唇之下,做思考狀。隨後接著說:“齊後其貌不揚,我去見了,勉勉強強算得上清秀。”他看了空桑錦一眼,說:“比你還要略遜一籌。”

空桑錦默不作聲,餘光瞥向遇離時,透著不屑。覺得他果真是傷了眼,眼神不好。

“模樣甚是普通,隻是性情柔順,是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如她這般的,後宮無數。可齊連淮能為她甘願舍棄天下美人,遣散後宮,我倒是好奇得很。”

遇離關注的點從來與眾不同,她搪塞敷衍的回答:“蘿卜青菜各有所愛。說不定齊連淮就喜歡這款的。”接著催促道:“你剛才說齊後執掌天下權?”

“是啊。”遇離說。

“那齊連淮可是被人下了蠱?”以她對齊連淮的了解,他不會讓大權旁落,更不會將權力交到一個女子身上。

“沒有,一切如常。”

空桑錦陷入思索。

迷霧重重難解之下,空桑錦想起了那人。可那人不該此時出現的。她迅速厘清思緒,可依舊無解。

遇離見她迷迷瞪瞪,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悄無聲息的立到空桑錦身旁,折扇敲擊她的腦袋,笑盈盈的輕喝道:“你這樣憨蠢的腦袋怎麼想得出,不如靜觀其變,看她如何能攪得齊國天翻地覆。”遇離最愛熱鬨的場麵,越是盛大,越是喜歡。

他慣喜歡看戲。

空桑錦被這樣一驚,斷了思路,也不去琢磨,瞪著遇離問道:“你剛才說齊後與我有一段淵源?是何淵源?”

“天機,不可泄露。”輕飄飄的吐出這話後,搖著折扇踏入紛飛的大雪中。張牙舞爪的“懸壺濟世”在一片白茫茫中顯得尤其醒目。

遇離故意的!

可她卻愣是奈何不了他一點。空桑錦惱怒,氣狠狠的對著遇離的背影小聲罵道。

“對了,既然醒了,去找齊連澈吧。估計他這會兒分身乏術。齊國狀況不太好。”遇離折回腳步,對著氣哼哼的空桑錦說道,隨後輕輕敲打著她說:“不許背後說我壞話哦,我聽得到。”

空桑錦咽下一口惡氣,忍氣吞聲的去往前廳。

聽將士說,齊連澈和李姝妤率兵親征,留下了足夠的糧草給城中百姓,勢要守住郾城。

還有一封絕筆信。

留給空桑錦的。

城中百姓,托付給了她。

空桑錦心中一緊,大勢不妙。

她去找了遇離,求他相助。可遇離說:“天命自有定數。”

他今日幫了齊連澈,改了命數,看似是救了許多人,但也途增了孽數。

他說,戰爭哪有不死人的。

天下大同,或許可以安居樂業。

進入翎主的房體內後,赫連野恍惚間和空桑錦斷了聯係,手中的麻繩斷成兩節,再看向四周時,和方才進入屋內的場景完全不同。

往裡走,空蕩蕩冷淒淒,煙塵四起,死氣沉沉,透著冰冷的荒涼。再看周圍,偌大的屋子裡,除了儘頭處隱隱約約的能看到一些東西搖搖晃晃的在空中飄蕩。除此,寂寥無聲。

走向儘頭時,他被眼前的東西驚愕。

房梁上林林總總的懸掛著數百具屍體。

麵目全非,死狀淒慘。

他支起一根細長的木棍,刨開屍體,縮著身體穿了過去。

屍體後麵懸放著一口棺材。

裡麵躺著一名女子。

清冷,出塵。

即便是在這滿是渾濁的地方,她也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的皎潔。

赫連野心中升起了一絲悸動,隨後被一股強烈的力量壓下。他冷眼瞧著棺材中的女子,想要毀掉這種高潔,讓白玉蒙塵,白瓷有隙。

“你有何目的。”赫連野語氣不善,對麵前的人,提不起好感。

赤翎笑笑,將一枚棋子落到棋盤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目光深遠,看不出波動,宛若一潭死水,又像是無底深淵,讓人沉淪,逐漸溺亡。

“勝負已定,此局無解。”

赫連野根本不懂棋,也沒有心思聽赤翎講什麼棋,不耐煩浮在臉上,冷冰冰的說:“你讓孤和空桑錦入局,存了什麼心思?還是說,在計謀什麼?”

他冷哼,不屑一顧的不將正眼瞧他。赤翎溫和的不計較,攏起棋盤中的棋子,收進棋盒,才緩緩開口,說:“棺中女子,名喚息塵。”在提及息塵時,赤翎眼中閃過一絲波動,隨後立即斂起。

“息塵?”赫連野喃喃。從前聽空桑錦提及過,但知之甚少。對於息塵,他不感興趣。如今郾城一戰至關重要。

“要沒有旁的事,好走不送。”赫連野就要離開。

“是你殺了她。”赤翎說。

“胡言亂語!”赫連野冷漠的居高臨下,睥睨著赤翎,與生俱來的王者氣。

他是妖王。

曾經一統妖界。

赤翎掀袍而起,動作依舊典雅。和赫連野平視,冷峻的說:“你以為你天生的神力護體哪來的。”

赫連野體內隱藏著一股力量,遇及生死時,護他周全。

他接著說:“你現在,真是愚不可及。”赤翎嘲諷道。

“你不過一縷殘魂,孤要你魂飛魄散,有千萬種法子。”赫連野肆意的說著。

赤翎不屑:“憑你那群老道?”

“還是你?”

“即便我一縷殘魂,如今的你,奈何不了我分毫。”確實無疑。赤翎強大如斯,身為妖族戰神,除了曾經的妖王赫連野能與之比肩,妖界無人能敵。即便他現在隻留一縷殘魂,也不是一群雜碎能撼動的。

兩人僵持不下之際,前方傳來邸報,齊國敗退,正是入城之際。

“你可以試試。”赫連野留下狠話,隨將士出征。

他要親自迎回那個可惡的女人。

想到空桑錦,赫連野臉上浮現一抹笑,隨後惡狠狠的咒罵道。

齊軍連連敗退,即便有了援軍支援,但在澧軍精良將士的猛烈進攻下,齊國軍隊,根本沒有還手之機。

陣前,赫連野著一身常服,悠哉的坐在乘輿上,以一種帝王之居俯視著齊連澈,像是看著一群螻蟻。

齊連澈跪在陣前,盔甲被刺穿,血流不止。齊軍,氣數將儘。

“要想郾城百姓苟活,就打開城門。”赫連野說。

齊連澈挺直了脊梁,這是他最後傲氣。他不屈的掃視澧軍,默然神傷的看著周遭戰死的將士。他們多是剛成年,臉上還稚氣未脫,有著家國情懷的報國之誌。

他斷送了他們一生。

李副將支起身體,拄戟而立,他大笑的諷刺道:“區區澧國小兒也妄想齊國霸業,呸!做夢!”他淬了口水,將戟奮力插向赫連野。

墨辭抵開,輕蔑的看向敗軍。赫連野紋絲不動,對墨辭說:“殺了他,破開城門。”墨辭點頭,凝出一把長劍,直接穿透李副將的身體。

李副將倒在血泊中,眼神落到城牆上,吊著最後一口氣,對齊連澈說:“李老將軍待本將不薄,如今也算是報了李老將軍的恩情。”他說話不利索,隻能斷斷續續的吐出幾個字。赫連野給足了他們時間,他不急。

齊連澈握著李副將的手在顫抖,眼中是憤懣,是決然,猩紅的眼染上血絲。風雪呼嘯,萬物悲淒。他隨李副將的眼神望向城樓,李姝妤落寞的看著一切,握緊手中的劍,緊咬薄唇。她勢要守住郾城。

李副將吐了一口血,麵目猙獰:“姝妤侄女,還有郾城,交給你了。”他死死的握住齊連澈的手,秉著眼,喘著粗氣,出氣多,吸氣少。

齊連澈啞著聲音,低悶的回答一聲“好”。

聽到齊連澈的承諾後,李副將才卸下憂心,大舒一口氣,覺得了無遺憾。他一生戎馬,鐵血戰場,上能報皇恩,下對得起百姓,無愧天地,能馬革裹屍,也值了!

“還有張其成那廝,你小心。”李副將交代著。“他自私陰險,李老將軍之死,本將一直存疑。你……”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齊連澈了然,寬慰道:“李將軍放心,我一定,查出真相!”他凜冽眼神,舉頭望向四野,風雪驟起,幾乎將戰場淹沒。

放下李副將的屍首後,他撐著劍艱難起身,孤身抵在萬千澧軍之前,以一人之力,頑抗抵擋。

赫連野落寞的看著齊連澈。在齊國為質子時,他到欣賞這位太子。可如今,喪家之犬,也敢攔他的路。他睥睨著齊連澈,做出施舍的語氣:“你要是讓開,孤,可以留你全屍。”他冷眼笑著,畢竟是故人,他念著交情。

齊連澈身體僵直,不屈於敵。他身上儒雅清冷,迎上赫連野的神色,說:“雖一人,吾往矣,亦可擋千軍。”

赫連野嗤笑,覺得眼前之人不自量力,懶得多費口舌,輕輕示意墨辭,殺了即可,破城。

齊連澈閉目,神入虛幻,以身,魂為介,以血,肉為媒,喚出地獄閻羅,殊死一搏。頃刻間大雪驟停,時間凝固,萬物無聲,天地間茫然一片,灰沉沉的往下壓。

墨辭退後,被眼前場景震懾。這是,以萬劫不複為代價,來換一場必敗戰局的苟延殘喘?他目光移向懸於空中,眼上蒙塵,淩然散發濁氣的齊連澈。心思著,值也不值?

在他們妖的認知裡,沒有“心係萬民”的說法。民於一族,固然有用,但王之命,淩駕於其之上。

赫連野稍稍愣神,罵道:“蠢貨。”隨後對身後的五百老道下了死命,若是破不了局,攻不下城,他們死路一條。

老道中有的為財,有的為名,有的招搖撞騙,濫竽充數,真有本事傍身的寥寥可數。他們修為淺,見到這樣宏大的場麵早被嚇軟了腳,不敢窺視來自地獄的惡鬼。他們即刻做鳥獸散,慌亂的要逃。可哪裡逃得了。入了地獄,焉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赫連野煩躁的看著這群廢物,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瓷瓶,打開瓶口,一縷青煙飄揚出,接著一隻龐然大物出現在空中,與地獄閻羅兩相對峙。

是妖獸。

妖獸朝赫連野嘶吼,發出震天的吼叫。肉體凡胎經不住妖獸的力量,通通被震得倒地後退,更弱的,有內臟被震碎,七竅流血而亡的。

赫連野朝妖獸點頭,默許它的行為。

既然無用,就獻祭給他的妖獸。

亡靈四起,濁氣滔天。有,天地毀於一旦的錯覺。

齊連澈手持長劍,再睜眼時,天昏地暗,眸中滲出血淚。他麵上淒冷,冷漠的吐出“殺”之一字。徹底的被冷血無情占了身,隻存著一絲念頭,守住郾城。

妖獸是上古靈獸,吸食天地精華,既吃人做補,也吞食仙神提修。如今已過萬年,靈力深不可測。它是妖王赫連野豢養的妖獸,為他開疆拓土,征戰神宮。

即便此刻赫連野轉世為人,刻在命裡的東西根深蒂固。妖獸,隻聽命赫連野。

一觸即發,天地有驟然頃滅之跡。

此時,一名女子從天而降,宛若神明,給周遭的死氣帶來一點明亮。

她身上泛著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