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她逐漸失去神智,徹底的陷入柔和中。待醒來時,她覺察出身體的變化,沒有劍骨的加持,身體沉重又脆弱。赫連野和墨辭不知何時離去。宮牆之中空空蕩蕩。明月高懸夜空,烏雲遮掩。玳萱心中沉悶,透不過氣來。夜裡綿長,孤枕難消。
聽到空桑錦醒來的消息,赫連野一刻不停的趕回寢宮,連剛取出的劍骨也沒來得及顧上。隻留在手無足措的墨辭手中。他看看行跡匆匆的赫連野,再看看手中閃爍著聖光的上古神器,暗罵一句“不識好歹”,緊跟上赫連野的步子。
實則在墨辭提出取出劍骨時空桑錦已經清醒,再裝下去難免露餡。她撐起虛弱的身體,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這並不是她故意為之,隻是係統的懲罰還未過去,身體的痛苦一遍遍的提醒她違背規則的代價。
她的目光停留在劍骨上,這讓匆忙趕來的赫連野很是不快,冷聲道:
“怎麼,又打著劍骨的主意?”
他冷哼一聲,接著說道:“放心好了,孤不會給你。”說著從墨辭手中抽過劍骨。此刻的劍骨在血珠的作用下偃息了神力,隻如一把普通的兵器。劍骨是由息塵神女肋骨所化,注入神女神力,形容通透,宛若白玉無暇。赫連野握在手中把玩,戲謔的看著空桑錦焦急的模樣,心中頓時暢快不少。
空桑錦擠出笑來。劍骨於她現在而言並不是最要緊的。息塵的神器,自會回到息塵手中。她揚起頭,還是那個隻剩滿身骨氣的少女,病懨懨的道:
“你應我的趙沈柔一事,可還算數。”蒼白臉上浮現出的笑容刺目礙眼,赫連野見了,想要將這刺目的笑捏碎,又生出蒼白的笑沾染鮮紅的血色是何種場境的好奇。
赫連野佯裝不知情,坦然的否認:“孤何時應允你?胡言亂語。”
空桑錦見狀,習以為常,隻是輕聲笑笑。繼續道:“你初登帝位,根基不穩,若不能迅速拉攏朝臣,穩固朝政,光是內亂一局便會讓你停滯不前。如今齊國勢微,邊界混亂,正是一舉進攻的好時機。錯過此良機,日後齊國休養生息,整頓兵力,要再想尋其機會,恐是難上加難。”
一口氣說了許多,見赫連野無動於衷,繼續道:“朝中餘孽未清,最佳的選擇便是既有名望又具實力的四大家族。如今孟家敗落,三族鼎力。紀家既以兵器聞名,自是要想方設法親近的。聽聞紀家主老來得子,對一雙兒女疼愛的緊,你可從此切入。而蕭家與趙家,如今正值家族更迭之際,若是能趁機扶持家主繼位,今日承了你的情,日後自會報答。”
赫連野把弄著手中的劍骨,一字一句的聽著空桑錦的話,她說的,他自然知曉。空桑錦盤算的,他哪裡不清楚。隻是家主之位,他另有人選。
看出赫連野的思忖,空桑錦也不含糊,直接點破,道:“有些狼,養不熟的。若任由他成長壯大,有朝一日,難以掌控。”她暗指趙家二房,也是給赫連野敲了警鐘。
“你太小瞧了孤。”赫連野居高臨下的輕蔑睨著空桑錦,嘴角露出不屑,眼中含著嘲諷。隻要他赫連野想做的,必能成功。養不熟的狼,殺了便是。在赫連野的觀念裡,無用之人,死不足惜。
空桑錦低垂著頭,沉默無言,過後語焉不詳的說道:
“赫連野。”她頓住,眼神中充滿著不確定的迷茫。
“嗯。”赫連野應道。再看向空桑錦時,冰冷的寒涼消散,多了幾分柔和。隻是涼薄才是他的底色。
“如果可以,請成為一個好帝王。”她在無味的掙紮,或許有用呢。
赫連野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應下:“若是我願意,自然會是。”一如當初的回答。
空桑錦點點頭,腦中浮現出星星點點的血腥場麵。是書中場景的具象化。
“趙家二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她直接道明。她自有私心,讓趙沈柔進宮。可警醒赫連野也出於真心。趙家二房雖遵從祖訓,安分守己。但,誰又想處處被壓製。今值改朝換代之際,皇帝都能換得,一尊祖訓,一個家主之位,如何換不得!而原書之中,趙家二房也確存了江山易主的心思。
“我自有分寸。”空桑錦還想說些什麼,但赫連野心中煩躁,並不想糾纏,轉身出了寢宮。至於劍骨,思忖過後,扔到了空桑錦手中。
麵對突如其來的劍骨,空桑錦一時不知所措。但現在的她隻是息塵的一縷神識,劍骨在她手中非但不能發揮作用,而且會招來禍端。
墨辭一臉茫然,一時語塞,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赫連野離去的背影。敗家都不是這樣敗的!敗家玩意兒!
他想拿回劍骨,這畢竟是世間罕見的上古神器,而且於他們今後而言,大有用處。可他們的王上毫不猶豫送出去的,他尋不著理由拿回。正當他心急如焚時,空桑錦體貼入微的將劍骨還給了墨辭。
失而複得的劍骨,墨辭如獲至寶的擁入懷中。
“這……”他麵色難堪。可若要他將劍骨拱手於人,他是萬不可的。
“多謝五小姐。”他向空桑錦施了大禮。他桀驁不馴,但此刻,對空桑錦,他是感謝的。
空桑錦讓他不必在意。心中卻是暗喜,如此一來,便承了墨辭一份情,將來時日,或有用得上的時候。
墨辭將走之際,空桑錦猶豫著開口:“你不是人族之人。”清徹的聲音響破天際。墨辭隻是稍作停頓,繼而恢複尋常,轉身說道:
“五小姐所謂何意,在下不明。”空桑錦打量著眼前之人。墨辭是赫連野在人界最為得力的住手之一。凡是與赫連野相關之事,墨辭總能做得滴水不漏。而他也是人界中唯一知曉赫連野身份之人。可是,空桑錦如何猜得他的身份?
頓時生出殺意。即便是赫連野心係之人,若是礙了事,他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她。
空桑錦覺察出墨辭的敵意,她從不覺得跟隨妖王身邊的是好相與的善茬,也不認為一樁順手推舟的人情能得另眼相待。既如此,她更不會將自己的小命拿去驗證。
她篤定的說道:“他還不知吧。”
墨辭隱於暗處。他習慣性的將自己掩藏於黑暗之中。冰冷的眼神落在空桑錦身上。他不是赫連野,對於任何人,都隻是陌生的冰冷和探究的思索。
他暗伏於赫連野身側,也是當年受那人之托。即便赫連野貴為妖王,他也從未想過誓死追隨。隻是當年的承諾……
墨辭的目光越發冰冷,敵意越深,空桑錦不敢磨蹭,直截了當的說明意圖:
“你不用探究我的身份,我隻是一個普通凡人,沒有半點靈力,也無修習的天份,對你,對赫連野都造不成威脅。相反,我們的目的一致,助他一統天下。”空桑錦故意含糊,在他人看來,他們的目的確為一致。墨辭助赫連野完成虛空鏡的賭約,重登尊位。而虛空鏡中,赫連野欲要一統江山。
見墨辭動搖,空桑錦繼續說道:
“他成千古帝王,而我,要成為千古帝後。”她故意說出自己的野心,將自己的欲望擺置明麵。虛假中摻了三分真,墨辭信了三分。
“五小姐竟有如此野心。”墨辭譏諷道。他原以為空桑錦是個不爭的,沒想到也隻是粗鄙淺薄之人。不過這帝後的位置,是誰都無所謂。
空桑錦冷笑著:“男子尚能有征戰沙場,一統天下的豪情壯誌,怎到了女子身上,倒是由人恥笑的?”
“你不必驚訝我為何知曉你的身份。天下能人異士,不止你。我能與你開誠布公,也正好說明我的誠意。而你趁早打消了殺我的心思。”
“你殺不了我。”這倒是事實。
“五小姐好生自信。”墨辭不屑一顧,區區一界凡人,竟如此大言不慚。她可知他的身份!不過他卸下了殺她的心思。虛空鏡不比妖界,處處限製,也導致他在虛空鏡內發揮不出他原本百分之一的能力。若能多一個助力,或許赫連野能早回妖界,他也好早日完成諾言。
如此想來,也不失為一則良策。
空桑錦撓撓頭,真不是她口出狂言,是原本的設定如此。
“既然我們目的一致,攜手合作豈不事半功倍。”
“若你指的是讓趙沈柔進宮,恕我無能為力。”被一眼看穿,空桑錦窘迫的彆過身去,以咳嗽掩飾尷尬。
“若讓趙家二房得手,日後隻會多生事端。若是扶持趙家姐弟,赫連野得到的依舊是趙家的支持。而自然,蕭家也自會效力皇家。隻要趙沈柔在這宮中享有一日地位,蕭家便不會叛變。”空桑錦篤定。墨辭也明了其中關係。
“隻是……”隻是赫連野不會同意趙沈柔入宮。
“我自有法子。”趙家名存實亡,如今隻是一副空殼。趙沈柔卻是趙氏一脈舉足輕重的關鍵。她必要趙沈柔入宮。
“還需要墨先生的幫助。”二房的狼子野心,圖窮匕見時,赫連野自會棄了這無用之子。
墨辭冷哼,眼前的女子不再隻是齊國相府五小姐這般簡單。從前是他疏漏。一個閨家小姐,曆經生死還能從容不迫,且有不同於常人的見識和膽量,在他眼皮底下還能悄無聲息的結識能人異士。
“你是誰?”墨辭並未忙著回絕,相反,他認同空桑錦的話。隻是,他討厭沒有掌控的不確定性。眼神中透著陰霾,心中忽然生起一個荒謬的想法。若她是那人……
不,眼前女子雖和那人有半分相似,但她確不是那人。
空桑錦木然的輕抖身體,腳下差些不穩。幸虧夜色昏沉,側身對於墨辭,否則以他的謹慎,隻怕是察覺出端倪。她清了嗓子,依舊沉穩的回答道:
“墨先生是何意?”目光交彙處,是兩人各自的算計。天下無利不聚,空桑錦不會蠢到和妖族之人交換真心。
“五小姐聰慧,自然知道在下所指。”他欺身到空桑錦身前,周身的氣場快要將她吞噬。他捏起她的脖頸,像提小雞一般將她脫離地麵。
她頓時覺得呼吸停滯。對上那雙處變不驚的眼睛,墨辭緊了手中的力量,道:“五小姐好手段,處心積慮的來到澧國,得到王上信任。在下不信五小姐隻是為了帝後之位。”他將靈力注入空桑錦體內,想探查出什麼,可靈力接觸到空桑錦的身體時,像河流奔入大海,頓時消失的悄無聲息。
果然透著古怪。
空桑錦啞著聲音,道:“我既有能人相助,怎會沒有傍身之處。”
“墨先生何不平心靜氣的與我好好相商。至於我是誰,並不重要。我們最終的目的一致,殊途同歸。”
“而且,我以性命護全赫連野。”
“這,還不夠嗎?”多次的舍命相救,如今的算計,他看不透眼前之人。
他鬆開手,白皙的臉上陰沉的可怕。
“你最好彆存其他心思。”墨辭警告著空桑錦。
空桑錦點頭,算是應下。無形之中,兩人達成了一種不由明說的默契。墨辭消失在黑夜。空桑錦抬頭望向宮牆外之外,墨黑的雲霧沉沉的壓落,逼仄的填滿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