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將想法說出後，赫連野立刻反駁：
“你瘋了還是你想死。空凝珠和千裡傳送陣屬性相悖，出現意外，我們將永遠被困此地。”
她不是不知。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她篤定的讓赫連野以為她勝券在握，十拿九穩。
“我願意相信姑娘。”她無緣由的相信她。
赫連野冷哼一聲：“你相信又如何。”繼而彆過身去，賭氣般的不理會空桑錦，算是默認。體內的毒開始蔓延發作，他強忍著不讓空桑錦看出。
空桑錦的思緒不在赫連野身上，埋頭念著咒語，內心卻不安的祈求。想了想又覺得可笑，她已然是這世間最後的上神，連自救都不能，還能祈求誰來救她。
咒語一直沒有生效，她忐忑又煎熬，希望能生效，又希望不要生效。
兩個時辰過去。
她幾乎快放棄。
忽然間，結界內地動山搖，晃得她快立不住，玳萱扶著她。赫連野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他忍了兩個時辰，毒發還沒過去。
“這是……”
“成功了。”空桑錦看著結界破裂。原本三個時辰才會解除的結界，此刻間轟然坍塌，是千裡傳送陣的啟動觸碰了結界，所以才會提前解除。
這樣也好。
她拉著玳萱欲往外走，在兩端接口處卻停了下來。
“你先出去。”她將玳萱推出結界。結界外是一片青山，陽光明媚。刺得睜不開眼。
“姑娘。”玳萱愣在結界外，她進不去，隻能不停的拍打結界，試圖喚醒空桑錦，在結界坍塌前趕快出來。她急得快落淚。
空桑錦轉身向裡走去。結界坍塌得不成樣子，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她想原路返回，可連路都被封死。
“赫連野。”掩麵而來的灰塵吸入呼吸，她不停的咳嗽，煙塵模糊了她的視線，連咫尺間都看不清晰。
赫連野並沒有回應。他陷入了深深的夢魘中，醒不過來，也不願醒來。痛苦在吞噬他的精神，消耗他的□□。
他蜷縮在空凝珠內的一處狹小地，幾乎被坍塌的物體包圍，很難分辨出到底是墜落的物體，還是赫連野。
幾經尋找，也沒見到赫連野的蹤跡，結界入口快要關閉，她不知道關閉後還能否出去。玳萱焦急的哭出聲來。
赫連野，你到底在哪？
她流竄在廢墟的各個角落。她剛剛不該丟下他的，她怎麼就沒發現他沒跟上呢！她刨開廢土，搬開重石。石塊割破她的手掌，灰塵染黑了她的傷口，傳來的刺痛讓她感覺還活著。
“赫連野！”她站在廢墟中央，茫茫天地間，她覺得頭暈目眩，覺得心如死灰。結界內隻有虛無和空寂，沒有生命的鮮活。即便此刻他們命隕於此，也會歸為虛無，無聲無息。
“空桑錦，我在這兒。”赫連野幾乎透過全身的力氣，回應著空桑錦。他身上埋滿廢土，華服又臟又破，連束發的玉冠也被砸破，青絲散開。他想，他此刻一定狼狽極了，怎麼就這麼狼狽呢。即便是這樣，他見著空桑錦義無反顧的衝向自己，幾乎撲在了自己身上。
壓得他生疼。他記得自己深陷夢魘，痛苦和美妙交織，如癡如醉，甘之如飴的不願醒來，耳邊卻不合時宜的響起了空桑錦惱人的聲音，他掙紮著。幸好空桑錦不停的呼喚他，幸好他醒了。
空桑錦抱住他，隔著廢土，他感受著空桑錦的情緒，感受著她的慌亂。
“我們得快點出去，結界快關閉了。”赫連野全身麻木，動彈不得，此刻又被空桑錦牢牢束縛，快喘不過氣來。
空桑錦回過理智，發覺自己失態。趕忙刨開赫連野身上的廢土，將赫連野從碎石和廢土中挖了出來。
兩人攙扶著，往結界出口挪步過去。他們身上破爛，狼狽又不堪，身上還散發著血腥的味道，其中一個甚至像個廢人。可就是這樣兩個人，一路攙扶，也走到了結界出口。
還好，趕上了。
在結界關閉前，兩人一同逃離出來了。
外麵的陽光很好，空氣也清新，青山綠水，藍天白雲，一切都無比的美好。
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有慶幸。
空凝珠落在石子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散落了一地碎片。
空桑錦第一次紅了眼圈。太多的情緒堆積，太多的事情壓抑，總算可以痛痛快快的發泄。
她正要離開，赫連野握住了她的手腕，緊緊的不放。
“放開。”
“不放。”
“放開！”
“不放。”
玳萱知趣的給兩人留下空間。
“空桑錦，你讓我抱抱好嗎？”他聲音很輕，祈求的等待著空桑錦的回複。與以往的張牙舞爪，牙尖嘴利格外不同。他溫順的像隻小兔子，紅紅的眼眶，慘白冰涼的身體，柔若無依的樣子。
終於還是坐下，身子朝赫連野斜過去，隻不過僵硬的筆直。赫連野柔和的笑著。他不知道什麼是開心，什麼是快樂。從前覺得，擁有權力，生殺予奪就是開心，就是快樂。現在這一刻，他想，應該是開心快樂的。
隻是，很多年後，懷舊思人時，他才明白。
“空桑錦，我們回家。”
他靠在空桑錦的肩頭，貼住她的耳朵，喃喃自語。
“嗯。”她心中一怵，回答道。
“你喜歡這樣的天空，這樣的白雲，這樣的山，水嗎？”
空桑錦抬頭癡癡的望著藍天，碧空如洗，一望無垠。海闊天空，自由自在任爾逍遙。
怎麼會不喜歡呢。
“嗯。”
“我今後送你一個盛大的世界，如何。”
一個廣袤的天地，一個腳踏之地，所見之景皆是歡喜的世界。
“好。”如果有那一天，自然是好的。空桑錦垂下目光，仿佛與天地間格格不入，仿佛天地間沒有一處可容身。天地萬物，無垠廣闊，卻終不屬於她。
“空桑錦，等我登上王位，我迎你為後。”赫連野幾乎是無意識的說出這句話，他隻覺得自己想要對她說。
空桑錦微微顫抖，眼神落到了赫連野身上，赫連野將頭倚在空桑錦的肩膀上，兩人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空桑錦沉默不語，轉而望向天空，看飛鳥，看流雲，看自由自在的樣子。
“這裡是澧國。”赫連野哽著聲音，頭從空桑錦的肩上抬起，他的目光看向遠方，或許是澧國皇宮的方向。
是故土，卻又陌生。
陰差陽錯的，最終到達了澧國。空桑錦抿著乾裂的嘴唇，若有所思。此刻，他們處於這片土地，卻不真實的像縹緲的夢境。
“空桑錦，為什麼？”他熾熱的目光落在空桑錦身上，他想要一個答案，一個她義無反顧的答案。
“沒有為什麼。”空桑錦起身走到河邊，河水清澈透亮，投映出她漠然的麵容。她止住動作。
“你相信宿命嗎？”空桑錦捧起一抷水，往臉上澆，蕩漾的漣漪驚走了河底的魚蝦。
她轉過身子，等待著赫連野的答案。宿命，她是不信的，但有的人的結局早已寫好，比如息塵，比如赫連野。
她不信的，是自己的宿命。
“不信。”赫連野也學著空桑錦，用水清洗身上的塵土，還有傷口。不及時處理，會感染發炎。
“我自橫刀向天，管他什麼宿命，我隻信我自己。”赫連野嗤之以鼻。宿命，懦弱無能的人才會去信。他們既改變不了現狀，也超脫不了未來，將自己的不作為視為宿命，然後不停的祈求上蒼，憐憫，同情。
而這些，他都不需要。他會成為自己的神！
“我也不信。”她還有所期待。
“在注定的命運麵前，我總想反抗，可幾經周折後，發現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軌跡進行，即使途間有所偏離，最終還是會回到正軌。如果是這樣，你還會反抗嗎？”
“我會。”赫連野想了片刻，繼續說道：
“我倒想看看，主宰人命運的神到底是什麼樣子！取而代之，未嘗不可。”
“走吧，我們回家。”
空桑錦見赫連野銷瘦的身影。明明這一世是弱小得連自保都不能的凡人，卻偏偏口氣大得很。
在空桑錦的強烈堅持下，赫連野拗不過，隻能同意讓玳萱跟在身邊。
初到澧國帝都那夜，赫連野獨自去了澧國皇宮，走過從前的路，見了從前的故人。實際上，他並沒有太多故人。從前的禦前宮女一步步成為蓮妃，蓮貴妃，現在，已然是母儀天下的賢德王後。
傳聞澧王對王後情深義重，為了王後不顧眾臣反對，遣散後宮，數十年如一日的恩寵無限。早年後宮妃嬪誕下的皇子公主，澧王怕王後憂心，早早的冊封名號，賜下府邸。又冊封了王後的獨子赫連懷宇為澧國太子，將來繼承大統。
幾乎所有人，上至澧國王宮，下至百姓黎民，都忘了那個自小離開故土，成為齊國質子的皇子。
赫連野站得高，被風吹得生冷，體內的毒有幼時留下的，有最近新增的。一重一重的接踵而至。
舉目之下，是燈火威嚴的澧國皇宮，金碧輝煌，神霄絳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