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野不發一語,這樣的境遇,他曾經曆經過無數次。整頓好傷口,望向四周,除了絕壁和密密麻麻纏繞的蛇,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
遇離喜歡給人為難,喜歡看人選擇,你死我活的戲碼,他是百看不厭。君昭和嵇澤的選擇中,嵇澤選擇死,君昭生。
沒意思。
要背刺一刀,鷸蚌相爭才好。
眼上蒙著玉綾,但不難看出他麵上喜悅。
沒了冥炆的助力,小蛇們步步緊逼,很快蜿蜒到兩人腳下。赫連野將蛇踢開,用匕首斬斷。空桑錦找來半截木棍,驅趕著小蛇。方才冰冷的體溫讓她心中發怵。
這無疑惹怒了蟒蛇,他被遇離豢養此處,奇珍異寶的藥材將養,修習百年,靈力不可小覷。見兩人如此傷害自己的小蛇,一時大怒,凶猛的朝兩人撲來,露出尖銳的獠牙,嘴角流出殷紅的黏液,凶態畢露。
峭壁上被震出落石,小蛇四散開去。兩人踉蹌的扶持對方,才勉強站穩腳步。一聲嘶吼從蟒蛇口中發出,它紅了雙目。
兩人分散逃開。空桑錦被落石擊中,倒地難起,腿上的鮮血即刻浸染開,她疼的濕了衣衫,捧著左腿,舉步艱難的挪動。
蟒蛇追趕著赫連野,要將他們吞入腹中。
隻要他們其中一人死亡,遊戲結束,另一人可安然無恙。
隻要赫連野將蟒蛇引到空桑錦處,他就可以活下來。他離她隻有方寸距離。
“受傷了?好沒意思。”力量懸殊,輸贏明顯。遇離泄了氣,遊戲才開始就結束。
“小錦兒,不如你留下陪我,做我靈寵,也不用淪做我靈蛇的口食。”遇離斷會挑撥人心,他想看他們會如何選擇。同樣的話,也如是對赫連野說了。
兩人被分彆幽禁在一個狹小的密閉空間,透不出一絲光來。
空桑錦冷冷笑著,蜷縮成一團。
赫連野立得筆直,神色陰沉。
幾乎同一時刻,兩人回答:
“我們會一起離開。”
無關情,無關利,他們一同進入神識幻境,也要一起離開。
黑暗幽閉的空間消失,回到了崖洞中,依舊是冰冷的峭壁和數以萬千的蛇群。
蟒蛇轉頭衝向了空桑錦,空桑錦左腿受傷,根本逃脫不出。
遇離瞧著,真是好一對怨偶,生死不離。這樣,就一起入靈蛇口腹好了。人類中間真有比堅的情誼?嵇澤君昭是,他們也是。
遇離對人間更加好奇。
蟒蛇衝來那刻,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蟒蛇擊退,峭壁毀於一旦,蟒蛇被力量割裂成碎塊,巨大的舌頭露出獠牙,雙目其大,烏綠的血液飛濺得到處都是。其他小蛇瞬間化為灰燼。
赫連野幾乎愣住,他知道自己體內蘊藏著一股力量,隻是沒想到這股力量竟然如此強大。整條手臂幾乎呈現出灰黑色。他青絲繚亂,不可思議的望著淩亂的崖洞。
自小,每當他身遇險境時,就會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護他周全。也是如此,即便身處皇宮險惡之地,他還能安然無恙的長大。
空桑錦緊緊凝眉,赫連野體內擁有妖王之力,若是覺醒,無論是人神妖魔哪一界,都會遭此動蕩,四界會再次陷入水深火熱當中。而她也會因為任務失敗而被抹殺。
她不是拯救眾生的神,隻是被神賦予了意義。
“赫連野,彆去想,你隻是你自己!”在空桑錦的呼喊中,赫連野逐漸意識清醒。方才那刻,他似乎進入到了虛無之地,快要迷失了自己。
幸好被拉了回來。
手臂逐漸恢複正常。
兩人逃離了崖洞。他們一起活著出來了。
遇離滿意的點頭,比他想的精彩。
遇到這樣有趣的玩物,遇離當然不肯輕易放過。每日變著法的折磨兩人,或是扔進極寒之地,讓兩人自己走出;或是將兩人放入熾火之獄中,被炙烤,在將死時,再把人救回。
反複以往的,先前幾日還有興致,到了後麵,也覺得無趣。
一句“小錦兒身體虛弱得很”,於是又送來天材地寶的藥材,好生將養著。隻是凡人之軀,怎受得了靈氣至寶的灌溉。空桑錦身體日漸衰弱,有離世的征兆。
遇離見了,隻是皺眉,大發好心的輸送自己的靈力。
而赫連野卻不如空桑錦這般好過。他被單獨關押一處。鞭笞,刑打,極儘折磨。遇離從不偏心,空桑錦有的,赫連野也有。用最好的藥材為他醫治,其間還配有眾多醫師,不僅如此,還有專門的煉丹師為赫連野量身煉製丹藥,補氣血。
玩了幾日,遇離也覺得乏憊。興致缺缺的守著空桑錦醒來。
他換了身素淨的衣裳,但依舊華麗。傳聞是由九重天上的仙子為其織造。
空桑錦覺得體內真火亂竄,血液噴湧,身體灼熱得發燙,嗓子啞得厲害。
再睜眼時,是遇離。
“你醒了。”遇離提高了音調。周圍華麗奢靡,金光燦燦。
空桑錦接連咳嗽數聲,想要說話,可發覺嗓子痛得說不出話來。
周圍沒見到赫連野的影子。她顯露出擔憂。
遇離有所察覺,瞬時拉下臉,不悅的說道:
“擔心情郎麼,放心好了,他沒事的。”
空桑錦這才放下心來。又極力想解釋,卻被遇離誤以為是心急難耐的想要見到赫連野。
“罷了,我是良善之人,怎麼舍得棒打鴛鴦。一會兒你便能見到了。”
“我玩夠了,過幾日便送你們出去。”
空桑錦以為自己聽錯,心急之下拉著他的衣角確認。
遇離覺得好笑,想逗逗她,於是一本正經的說道:
“既然舍不得,我又恰好喜歡,不如留下做我夫人。”他笑得張揚,玉綾遮住的雙眼,眉眼淺笑。
空桑錦即刻鬆手,保持一定距離。
嘗試了幾次,終於沙啞著開口:
“仙官,我有一事相求。”經過這些時日,空桑錦也大致了解遇離的性情。全憑喜好做事。
她不知先前嵇澤和遇離達成了什麼協議。可她隻能一試。
“又有事相求。”當初可不是她自己要來的麼。遇離側耳傾聽。這個凡人女子貪心得很,這也要,那也要,哪能事事周全的呢。
不過,他樂意聽她說話。
空桑錦猶豫再三,開口道:“我想帶君昭離開。”她並沒忘記和空道人的約定,也無法違背約定。
至於嵇澤,既然先前和遇離達成了協議,就去完成約定好了。她不敢保證空道人看見嵇澤那副相像的麵孔會如何,她也不想去賭。小賭怡情,大賭傷身。賭多了,上癮。
遇離垮下臉,不悅,故作姿態的裝模作樣,沉著聲音說道:
“我這人喜愛新奇物。你拿什麼交換呢?”
“可彆再說那什麼息塵神女的神識,我要那玩意兒沒用。”息塵神女的神識,四界八荒都在尋找而不得,他到好,還避如蛇蠍般。空桑錦不知該如何辯駁說他有眼不識珠玉,錯把珍珠比魚目。可她不敢。
全身上下,除了息塵神女的神識,她再沒有值錢的新奇玩意。即便是有,遇離見慣了珍寶,也不會看得上。
見空桑錦如臨大敵的正襟危坐,遇離忍不住笑道:
“我看你這雙眼睛生得不錯,明亮清澈,我很喜歡,不如換給我。”
“我雖然天資聰穎,修為極高,又生得玉樹臨風,但隻可惜這雙眼睛生來患有眼疾,看不得明亮刺眼的光。可我偏生喜歡,才整日蒙上玉綾。”
“你若不願,我不會強人所難。”遇離起身,一雙凡人的眼睛的而已,並不適宜他天神之軀。隻是說說而已。
哪能想,空桑錦再三思索之後,點點頭。
她內心沉重,但彆無選擇。在她進入這個身體時,和身體的原生主人達成了協議,身體的使用權,也是係統給出的條件之一。
從前,她從不覺得自己屬於這裡,這裡的人也好,神也好,妖魔鬼怪都好,都不過是書中虛構出的蒼白無力的人物而已。她覺得自己站在上帝視角,俯視眾生的高傲。
可是,在曆經種種過後,她將自己代入了空桑錦之中,和這個世界有了某種聯係,是血肉上的聯係,情感的割舍。
一雙眼睛而已,有什麼好心疼的。他是神,定有不痛的辦法。
她怕痛。
輪到遇離不知所措,他隻不過隨口一句,要不是空桑錦全身上下湊不錯一件值錢物,他也不會想要她的眼睛。拿來乾嘛,穿成手串啊?
他俯身,湊近了觀察那雙晶瑩的眼睛,閃閃發光的,穿成手串似乎也不錯。他玩味的笑著。
“好。這雙眼睛先留在你這,我想好了再來取。”
君昭已經醒來,隻是身體欠缺,麵無血色。嵇澤已經離開。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也沒人知道他和遇離做了何種交易。隻是,從此之後,世間再無嵇澤。
君昭眼神呆滯,她沒有吵鬨,也沒有哭泣。昏沉的這幾日,她想起了很多事。
她怎麼還活著呢?連死都不能,她活著有什麼意義。想到千年之前,想到嵇澤,想到空道人……
想到,她是若木仙子薑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