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野思索過後,扔下空桑錦就要逃走。可牛頭怪將領是何等人也,能率領眾妖,是有本事在身的。隻見他手掌凝出一股黑氣,散發著濁氣,掌心劈向兩關押他們的地方是往生冥底最高的山峰——絕然峰,沒有來路,沒有退路。崖高千丈,不管是人是仙,在落入絕然峰那一刻,會靈力儘失,九死一生。即便不死,也將終身淪為廢人。
兩人佯裝成小妖,逃出地牢。雖是重兵把守,但他們行為鬆懈,一路上竟沒有被發現。也難怪小妖會懈怠,千年玄鐵鑄成的牢籠,千斤重的鐵鏈束縛四肢,又在絕然峰上,能逃去哪裡。
兩人立於峰頂之上,雙雙傻眼,這……路呢?
絕然峰此刻大亂,妖聲鼎沸。在第一隻小妖發現兩人逃脫之際,便炸開了鍋。這可是魂飛魄散的死罪,無人承擔的了。
兩人混跡在眾妖當中,百妖夜行,人混於妖中而不知,場麵恢宏。
命令層層下達,要在不驚動麗王,又要封鎖冥炆消息的情況下,天明之前,捉拿兩人。
“聽清楚了,天亮之前,要是抓不回兩人,我們都得死!”牛頭怪領頭妖對著底下眾妖喝道。絕然峰沒有退路,肯定還在這峰上。將每座小山頭封鎖,仔細巡查,不放過任何地方。
峰上夜裡濕寒,手上的傷隱隱裂開,寒氣浸入,空桑錦開始意識混沌。為了不露出端倪,強振起精神。兩人行為怪異,險些被識破。
“我們得趕緊下山。”赫連野冷眼瞧著空桑錦,他不明白,不過是流了些血。自己渾身布滿傷痕,手腕上新傷蓋著舊傷,慘白的皮膚上還殘留著腥氣。兩眼茫然,一點傷口而已,很痛嗎?從小到大,他哪次流的血不比她多。若每次都如她一樣,他恐怕已經死了千百回。不愧是嬌生慣養的相府小姐,吃不得一點苦。
罷了,扶起空桑錦,舉步維艱的向前。走著也不忘空閒的說道空桑錦。
空桑錦身體漸冷,許是絕然峰太過陰寒,又或是她氣血虧空,總之她覺得自己如墜冰窖,血液快要凝固,隻有赫連野身體的一點溫熱讓她覺得自己還活著。
“空桑錦,你不會要死了吧?”赫連野不悅的皺眉。嘴上嫌棄,心裡竟生出了擔憂。他不知道擔憂是什麼感覺,從前總是孤身一人,人人都想要他死,他隻想他們都死,他隻清楚的知道報複的感覺。那是一種愉悅的,麻痹神經的快感。
幼時欺辱他的內侍,在他離開澧國的前一晚,他親手了結了他。用短刀割破他的喉嚨,一點一點的慢慢割破,短刀是他自己打磨的,粗糙,柔鈍,每一刀劃開皮膚,有種摩挲的鈍感,要費不小勁。看著鮮血滲透他的短刀,再浸濕衣衫,直到他整雙手都沾滿了血腥,他覺得從未有過的愉快。
後來到了齊國皇宮,不論王公貴族還是宮人內侍,尋著機會的欺他辱他,他不會生氣。之後他會像割破內侍喉嚨那樣,挑斷他們的手腳,再慢慢折磨致死。再後來,他的短刀越來越鋒利,不會再粗糙,柔鈍。
奇怪的是,如今生出的意味難明的感覺,細細的,絲絲困擾,他沒有感到開心,隻有一個念頭——空桑錦不能死。如果她死了,他不會開心。
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新鮮感覺。
“空桑錦你要是敢死,我就挑斷你全身經脈,再放乾你的血,最後一片一片的割下你的皮膚,等你渾身潰爛而亡。”赫連野想著,心中忍不住躁動,燃起一陣雀躍的心。
“怕了吧!不僅如此,我還會找來全天下最痛的藥喂你吃下,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你怎麼不醒?不相信嗎?”赫連野自言自語著,他停下來,雙手捧著空桑錦慘白的臉,探過頭細細觀察。
“和我平日裡一樣。”
空桑錦癱軟倚在赫連野身上。
“你果然是裝的!”赫連野嘴角露出笑來,心中那股意味難明的不快瞬時消失。拖著空桑錦沉重的身子尋找出路。
空桑錦口中咳血,頭痛欲裂,嗓子乾啞得厲害。她發燒了。
“你演技足夠好,差點被你騙了。”赫連野身上被絕然峰上的草木劃破,途經之地,凡沾染了他血液的,皆是零落化為煙塵,所到之處寸步之間草木不生。
天色暗沉,赫連野殊不知他們的行蹤早暴露在巡山的妖怪眼中。這樣怪異的場麵,除了冥炆之血,他們想不出第二種情況。
很快,眾妖趕來,包圍了兩人。為首的是一個牛頭人身的牛頭怪將領。他麵色陰沉,孤身煞氣,體格壯碩,足有三人大小。
片刻功夫,震碎了兩人經脈。眾妖將兩人重重包圍,牛頭怪將領手持大刀,帶著煞氣向兩人逼近。
“還想逃,看我不教訓你們!”說著一掌劈向赫連野,廢了他的雙腿,看他還如何逃。
骨頭傳來鑽心的痛,渾身被汗浸濕,抓破了手上的皮膚。他的確跑不了,但也不會放過他們。他將殘留的血揮向眾妖,一點就足夠了。隻要沾上血液的,一炷香內渾身潰爛,從外由內的,皮膚被一寸一寸的腐蝕殆儘,再到骨頭,灰飛煙滅。
看著他們亂了陣法,赫連野得意至極,掙紮得大笑:
“冥炆的滋味好受吧!”
即刻冷下眼,伏著地朝牛頭怪將領爬過去,雙手撐著身子,狼狽得很,但他眼裡充盈著報複後的快意,短刀刺破牛頭怪將領的衣衫,連著皮肉一塊扯下,將沾滿血液的雙手抱住他,死不撒手。
“滾開!你這個瘋子!”牛頭怪將領眼中是驚天的恐懼,冥炆,是冥炆的力量!他的皮膚開始潰爛,赫連野依舊不放手,拉扯著潰爛的皮膚,一碰就掉,露出森森白骨,上麵腥氣還沒散開。
他比鬼還要可怕!
絕然峰上血海屍山,很快化作煙塵,隻是散不掉的腥氣,提醒著方才真實存在過的屠戮。
赫連野躺在血泊中,空桑錦昏死過去。
他仰頭望著天空,灰蒙蒙的,沒有雲,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黯淡無光的,死氣沉沉的。
他又活了下來。他還活著。
身上沒有一處完好,沒有一處是不痛的,痛得他幾近麻木。可他習慣這樣的痛。隻有切身的痛他才能真實的感受這世界,感受到他存活著。
“真是讓人瘋狂!”一陣女聲幽幽響起,從四麵八方彙集而來,陰冷冷的,尖銳的要刺破雲霄。
“還是人類的血腥氣最美味。”女人貪婪的吮吸著空氣中混雜著妖怪血腥氣的味道。赫連野看清來人,鄙夷不屑。
是一隻女妖,皮肉貼著骨頭,慘白陰森,頭上頂著的發髻像是假發安在骷髏頭上,兩隻眼睛大而空洞,沒有瞳仁,是慘色的白。一襲紅衣像是被鮮血浸染成,手腕上一隻玉鐲分外明晰,格格不入。
“可惜,你體內藏著冥炆。否則,我可得好好享用。”女妖貼近赫連野,身體好似遊蛇,不停扭動。沒有瞳仁,她貼得很近,幾乎挨著赫連野的臉。
“長得不錯。這女人竟然也有冥炆。帶回去送給哥哥。”
女人陰森森的笑道,笑聲回蕩在絕然峰,猶如一陣刺骨的刀,不寒而栗。
現在,好消息是他們死不了。壞消息是,體內藏有冥炆的事傳遍往生冥底,各支勢力蠢蠢欲動,他們成了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紅衣女妖名喚骨蝶,原是化形為人的蝶妖,美豔妖嬈,遊走於人世間,以吸食人血助長功力,但心思蠢鈍,被人類男子誆騙,在成婚之際,放乾蝶妖精血,結成晶丹,以入妖道。而蝶妖前功儘棄,差點慘死。被空道人,也就是骨蝶口中的哥哥,帶回往生冥底,又用精血滋養,才得以苟全性命。此後骨蝶為空道人馬首是瞻,一切儘為空道人差遣。
他們不屬於往生冥底中的任何一支勢力,隻有他們兩人。不與其他妖魔為伍,而往生冥底妖怪眾多,卻不敢輕易來找空道人麻煩。
空道人在往生冥底有千年之久,比這裡任何一隻妖怪來的都久。沒人知道他究竟是人是妖,也無人知曉他的真身,也無人見過他的真麵目。他神秘縹緲。有人說他是故弄玄虛,有人說他名副其實。眾說紛紜,但無人敢自尋死路的去挑釁他。
“哥哥,我給你帶回了禮物!”骨蝶將兩人丟到洞穴,邀功般的雀躍。座上是一陣縹緲的煙霧,在骨蝶聲音回響起洞穴時,煙霧凝結成一具身體。
是空道人了。
他臉上帶著麵具,眼神發冷,頭發被一支素簪挽起。
“哥哥,這兩人身上藏著冥炆!”在對著空道人時,骨蝶斂起媚態,低著嗓子,儘量將自己尖銳的聲音收起。從前她被人類誆騙,啞了嗓子,失去了聲音,聲音變得又尖又難聽。對於外人她從不掩蓋,隻是在對著空道人時,她小心又謹慎的藏著心思。
空道人沒有理會骨蝶,看著兩人,神色開始複雜,隱隱有了情緒。骨蝶見了,順著餘光落在了地上衣衫襤褸,麵色土黃,宛若死人的空桑錦身上。骨頭摩挲得直響。
若在從前,她的美貌不輸地上的女子。都是那可惡的人類,將她哄騙,害她落得此等地步!
如今,她不敢照鏡子,不敢直視自己。這樣貌,她厭棄,卻舍不得。因為這副皮囊,是空道人以自己精血將她生養回來的。
空道人嘴角泛笑,沒想到竟是故人。
手中凝聚靈力,修補兩人經脈,傷口在愈合。疼痛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