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死了,再不出來倒顯得薄情寡義了。”
空桑錦將劍拔出,插入木板當中。冷笑著嗤之以鼻,像是在嘲笑小孩把戲。又堪堪抖了抖衣服,好似無事發生。連妖界都聞風喪膽的毒物冥炆仿佛是笑話,在她體內毫無體現。
“你倒是鎮定。”
赫連野一襲白衣,和空桑錦一般,隻著一根蓮蓬木簪。斜倚著梁柱,抱手而立,哂笑著等著瞧笑話,並不打算幫忙。空桑錦若是死了,也正好合了他意。
“你魯莽的破壞劇情,我們被困於此。”原本他們打算按照劇情走完全程,可空桑錦最後竟滅了蕭府全族。
空桑錦從不按套路出牌,有此行徑,他覺得平常。驚愕之餘接著說道。
“妖界至毒冥炆,傳說一刻鐘內必會痛苦暴斃而亡。你倒是一點不害怕。”
“害怕。”空桑錦像是一股寒意,畢竟他。
“你做什麼!”赫連野驚起後退,怒目直立,臉色煞白,胸口傳來痛感,一陣疼於一陣。
“很明顯,拉你一起陪葬。”空桑錦眉目舒展,一掃方才的陰霾。貼近赫連野,將劍插得更深了些。赫連野痛得直冒冷汗,口中不停咒罵。
“空桑錦,你不得好死!”
“平日裡隻曉得你荒唐,不做人事,沒想到你竟如此惡毒。毒婦!”
“罵吧罵吧,中了冥炆,咱們都得死,我死了有你陪葬,也不孤獨。”
找了一塊乾淨地,坐下。覺得缺了些什麼,又在赫連野身上一陣摸索。
果然。
空桑錦笑意更甚,這回輪著她看戲了。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窮凶極惡的恐嚇著赫連野。
“你……”他還想說什麼,但看向空桑錦時,換了語氣,平靜的如同一汪死水。
“你說得對,一刻鐘內必定會痛苦不堪,暴斃而亡。不僅如此,還會將內臟腐蝕殆儘,容貌扭曲,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隻是可惜了我這副皮囊。不過你也說了,黃泉路上,有人相伴,也不孤獨。”赫連野斂了心緒,學著空桑錦坐下,不予她置氣。血液凝固得飛快,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回光返照,片刻後他竟覺得通暢了不少。胸口傳來的疼意也在消失。
二人閉目凝坐,一刻鐘後無事發生。再過片刻後,依舊無事發生。這冥炆竟是假的。想通這一點後,赫連野自嘲的笑笑,自己情急之下竟信了空桑錦的鬼話。她這人嘴裡從來沒一句真話的。
“你早知這是假的。”扶手撐地而起,發現通體靜脈順暢,胸口的劍化為冰晶消失。偌大的府邸這才真正消失殆儘。周圍呈現出靜謐的詭異。視野逐漸清晰,周圍透著涼意。
這是他們初來時的那片樹林。這裡是師藥穀。
他們……這是出來了?
“是啊。”空桑錦輕撫衣袖,轉頭看向赫連野,又笑著說道:“冥炆這樣罕有的寶物,會稀罕的落得你我頭上?”
“也虧你極力隱忍籌謀十六載,竟連這樣拙劣的把戲也看不出。”
赫連野驟然冷麵,眼神中含著殺意。她是如何得知。他於外人麵前,分明掩飾得十足。他與她先前了無瓜葛,難道她在查他?手掌握住劍柄,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澧國質子,想來也不會甘心隻做質子罷。”空桑錦埋頭查看,能否找到出路。他們得儘快出去,先前毒霧的厲害她已經領教過。若是陷得越久,隻怕會更加危險。
空桑錦試著傳出信號,可一一失敗。這林子,詭異得很。
“你可知這世上,最難違的便是天命。我生來卑賤,又何故去爭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安穩度日,便是我最大的希翼。”赫連野放下防備,將短劍收於袖中。眼神變得複雜。他確是希望能安穩度日,可這世間卻沒人想讓他平安一世。他的出生,無人歡喜,無人祝福,隻伴隨著世人的惡意,注定坎坷一世。
他如同這萬古的黑夜,隻有無窮無儘的吞噬,掩埋,才能讓他一次一次的掙紮著苟活喘息。
他太累了。有時他想著,若是能就此長眠,也是極好的。可他心中卻有聲音叫囂著,不甘著,即便是片刻的喘息也讓他甘之如飴的吮吸。
是啊,憑什麼他就該被放棄。不該的,他要讓世人眼看著他從泥底中爬出,眼看著自己對著厭惡的人俯首稱臣。他要這世間無安寧,滿罪惡。
想到這,赫連野胸中快意,覺得甚為解氣,隻覺這便是世間最為美好。
“我命由我不由天。”在說出這話之後,空桑錦即刻後悔。這可是後世的大魔頭,殺人不眨眼,弑父殺兄,手刃生母,窮凶極惡的怪物。
空桑錦站起身來,語重心長的補充道:“這世間也並非你所見到的這般無趣,或是你今後得了自由,大可去這大江南北走走,看看彆處的風景,也許便遇到了有趣之人,看到了有趣之景。”
空桑錦也不知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麼,她隻想告訴他,日後千萬千萬彆成了大魔頭,一念之間,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善與惡,好與壞,都在自己的選擇。
她最終歎了口氣,她真是瘋了才會同這十惡不赦的妖王胡扯著。
“你,還是順其自然吧。”
空桑錦露出一抹假笑。這實在不是她所能決定的。她隻要按照係統走完流程,完成任務就能回家。這裡本不屬於她。個人有個人的命途,牽一發而動全身。因果相連,改了他人之因,便要有承擔後果的能力。
霧氣越來越重,空桑錦意識被侵蝕,感到片刻模糊。而赫連野卻和無事人一般,這林中的瘴氣,霧氣對他而言沒有絲毫作用,甚至,不知是她頭眼昏發還是意識渙散得厲害,她反倒覺得赫連野有種神清氣爽的爽快。
真不愧是妖王,這是來到老窩了是吧。
在下一刻就要昏迷時,洛少風和司清及時趕來,提著手裡的妖物,救了空桑錦一命。
“你們來得可真及時,謝謝了!”空桑錦抱拳感謝。目光被洛少風手中的妖物吸引。小家夥渾身毛茸茸,有幾分萌態,嘴裡卻嘰嘰喳喳的不知說著哪國語言,但看表情,罵得挺臟的。
一邊忙著咒罵,一邊還不忘手腳並用的攻擊著洛少風,時不時還用嘴撕咬著洛少風的手,企圖掙紮著逃離出去。
“這是?”空桑錦問道。
濃霧正在散去,周圍的妖物也在漸漸隱退。片刻過後,周遭一片清明,和彆處竟形成了一道鮮明。
難道是這小家夥?
“這便是鴆。先前你們誤入幻境,也是它搞的鬼。”
洛少風將鴆提到眾人跟前,又細細說了這鴆的過往。空桑錦細思之後,接過鴆,將它提到眼前,又狠狠的掐著它的脖子,惡狠狠的說道:
“原來害我差點死掉的就是你這家夥!實在可惡。得好好懲罰。嗯,要不清蒸?還是紅燒?要不一半清蒸一半紅燒!”
“你這惡毒女人,有本事放開我,我們單挑!”
“看我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到時候彆跪著求饒。”鴆張牙舞爪,麵露凶狠,可實在過於稚嫩,又渾身毛茸茸,這副樣子更是讓人拿捏。
“年紀不大,脾氣不小。好,就千刀萬剮,做成肉片湯好了!”說著便伸手向赫連野要來了短刀,作勢要將鴆活剝。
鴆渾身哆嗦,嘴裡卻硬是不服,啞著嗓子,顫巍巍的叫囂著:
“我,我要毒死你們!知道鴆酒吧,你個醜女人,我要你麵目可憎的死去,這樣就沒人要你了!”
“真是欠揍!”說罷空桑錦毫不手下留情的將鴆揍了一番,渾身上下起了無數的包,鼻青臉腫的模樣更是可憐。不過在空桑錦眼中毫不憐惜。分明討著找打。害她吃儘苦頭不說,還差點因此喪命。
不是她心善,留它一命還要靠它走出這林子。而且,在幻境中,有些事她要單獨問問它。
“這位是?”眼前之人雖落魄不堪,但處處顯著貴氣。一番觀察後覺得此人並不簡單,又謹慎了幾分。
“她夫君,赫連野。”赫連野搶先回答,眼中多了幾分探究。不過很快便探查出了眼前兩人的身份。腰間金色雲紋錦飾雖有意遮掩,但始終有所察覺。
玄清門的弟子,有趣。
心中有所盤算。
“赫連兄。在下洛少風,這位是我師兄司清。”
司清笑盈盈的朝著赫連野點頭。
“當務之急是趕緊出去。”空桑錦岔開話題,眼看兩人眼中彼此不懷好意。
“這家夥在這林中活了這麼久,肯定有出去的辦法。”
“我不知道!沒有辦法!隻有等死!”鴆又慘遭一頓毒打。
對於嘴硬的人,空桑錦拳頭更硬。一頓打不夠,那就兩頓。迫於淫威之下,鴆委曲求全的說出了方法。其實這林子雖古怪,但也並非無跡可尋。萬物相生相克,霧氣中含毒,但解藥也在這林中——毫不起眼的樹苔。
“乾嘛又打我!”鴆眼裡含著淚,瞪大了眼睛怒視空桑錦。這女人簡直是惡魔,不講武德。
“敢騙我,你知道結果的。”手指輕輕的撚起一塊樹苔,湊到鼻尖,一陣清香,不同於林中的濁氣,讓人心曠神怡。
幾人神色自若。洛少風,司清因常年修習,這點瘴氣對於他們來說不算什麼。可赫連野體弱多病,這會兒竟也能泰然自處,濃重的瘴氣未耐他分毫。空桑錦思索過後,隻將他當做是妖王的緣由。
其他兩人心中又是另一番琢磨。洛少風不與他們親近,隻提防著結伴同行。司清依舊笑麵如故,心中卻澄亮如明鏡。
因果相環,劫便是緣,緣便是劫。若能勘破,劫緣了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