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逼近,空桑錦一陣冷顫,被凍醒。悠悠睜開眼,舉目漆黑,濃霧彌漫,霧氣中充滿了刺鼻的香氣,混合腐爛的氣息,詭異得刺激大腦有如撕裂。嗓子乾疼得發癢,嘴唇也因失水過多開裂。
嘗試著動了動身子,無濟於事。自己被五花大綁,全身上下幾乎找不出一處完整。
嘶。
空桑錦咧嘴,痛得直掉眼淚。
傷口又開始流血。
藤蔓生出倒刺,緊緊附庸在空桑錦皮膚上。或許被鮮血滋養,倒刺越發活躍,一根一根的直往血肉裡鑽。
鮮血噴湧而出。
去他媽的,要知道這麼凶險,鬼才會來這破地方。
一日前,空桑錦誤入師藥穀,濃霧迷眼,又吸入大量瘴氣,被林中開了靈智的精怪纏住,想要將她化作養料,好生滋補。
叫天不靈叫地不應。這深山老林,能有人來救她才奇怪。
將頭扭至胸前,對準玉墜。幾番下來,吊墜沒夠到,藤蔓越纏越緊。
濃霧凝結成霜。冰晶結滿了空桑錦發梢。手腳已經僵硬得不能動彈。
全身上下,隻有瑟瑟發抖的牙齒還在動彈。
意識飄遠,逐漸的感受不到周圍氣息。
出師未捷身先死?
“姑娘,醒醒。”不知昏睡了多久,身子被凍得凝固,藤蔓吸不到血液,又被低溫打敗,訕訕縮回了地底。
伴著一陣劇烈搖晃,空桑錦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搖出,胃裡一陣惡心,血氣上湧,醒了過來。
眼中處於混沌,隻模糊得認出救自己的是一清瘦挺拔的男子。
“得救了。”
長舒一口氣,還好沒死。緊跟著清醒來的是遍身的疼痛,每一寸皮膚都猶如火燒火燎,痛得入骨。又有寒氣入侵,骨頭震碎的痛。
“多謝。”
一句話快耗儘了力氣,空桑錦頭一回知道了什麼是痛不欲生。
還不如不醒來。
“姑娘怎麼一人進了師藥穀?”
“師藥穀方圓百裡,瘴氣彌漫,寸草不生。林中草木飛禽吸收瘴氣,有了靈智,修成精怪。此地凶險,姑娘孤身一人,恐要凶多吉少。”
“若不嫌棄,可與我師兄弟二人,結伴同行。”
說罷,男子將真氣注入她體內。
空桑錦覺得通體舒暢,一股暖流遊走全身,所經過的地方如沐春風般的舒適。傷口也在愈合,眼睛也清朗起來。
這才注意男子身後還有一人,大約是他口中的師兄弟。
“感激不儘。這師藥穀實在厲害。誤入林中,又被精怪絆腳,險些丟了性命。”
“二位怎麼稱呼。”
空桑錦問道。又打量起二人。
身後那人身姿挺拔,眉目慈祥安和,一雙眼睛乾淨澄澈,生得普通,卻有普度眾生之相,宛若神明。心中不免生疑,此人年紀尚輕,周身卻若有若無的彌漫著佛光普照的安穩氣息。
空桑錦注意到,凡少年周圍的地方,安靜祥和,瘴氣消散,邪氣不敢逼近。
“我與師兄皆是玄清門弟子,在下洛少風,那是我師兄司清。”
司清朝空桑錦徐徐點頭。依舊慈眉善目。
原來如此。與息塵一同入境,胸有溝壑,腹藏乾坤,大智大愛的神靈。
神靈降世,恩光九重天,普度眾生。
再對上洛少風時,千回百轉的多了幾分難明意味。真是……該來的躲不過!
空桑錦頷首,額間冒出冷汗,順頸而下。洛少風被盯得惶恐,局促不安。猶豫著開口:
“姑娘認識在下?”
“不認識。隻不過久聞玄清門大名,今日能見到門內弟子,實在驚喜。一不小心沒控製住。”
空桑錦一通瞎扯。玄清門雖曆史悠久,是最早創辦的門派之一。可要說名聲,卻遠不如其他幾派。
太微閣如今風光最甚,是仙家弟子最向往的門派。有言說,入了太微閣,便是半隻腳入了仙道。
青雲宮是僅次於太微閣的第二大門派,百年來飛升數十位上仙,更有上仙渡劫成神。引得無數仙家弟子趨之若鶩。
說起玄清門,若要在百年前,可相當的風光無限,霽月光風。可自一百年前,玄清門出了個逍遙仙,與妖生出情愫,成為仙家之恥。此後玄清門也遭詬病,被人恥笑。一日不如一日的衰退。好在玄清門各代掌門,弟子天性樂觀,不在乎外界眼光,硬生生辟出了一條新的修行之道——隨心,隨性,閒庭信步自逍遙,可謂特立獨行,修心。
洛少風不解,“他如何不知玄清門已經出名到眾人皆知的地步了?”。
司清依舊笑嗬嗬,一副了然於胸,諱莫如深。
師藥穀終日陰沉,霧氣擴散得快,很快,幾人迷失在了林中。
橫生的藤蔓受驚的往土裡鑽,霧氣壓得低,觸碰到皮膚卻有灼燒的痛感。
“霧裡有妖氣,我們恐怕遇到「鴆」了。”
洛少風斂起雙目,睫毛上透著水汽,薄唇輕抿,五官動人心弦的明朗。空桑錦一瞬間看得出神,吸入不少霧氣。驅散著周身的霧氣。可徒勞無功,霧氣太甚,仿佛有意識般得圍繞在幾人身邊,久久不散。手背上傳來火辣辣的疼。
“鴆?”其形似鷹,大而猛,鳴聲淒厲,周身布滿劇毒。傳說鴆酒便是由它羽毛製成,劇毒無比,無藥可解。
可它棲身瑤碧山,以梓樹楠木為棲,以蜚蟲為食,在最東麵,而齊國處於南邊。
“大家小心,屏息,霧裡有毒,會使人致幻。”
屏息,她也不會呀。
空桑錦恍惚間回到了相府,燈火通明,洋洋喜慶。
自己身著鳳冠霞帔,喜燭搖曳。
前院鑼鼓喧天,賓朋滿座。
她怎麼還在這裡?不是該去尋著幽冥蘭花嗎?
“夫人這是做什麼?”
空桑錦疑惑,他怎麼在這兒?這時不該在前院答謝賓客嗎?
赫連野見空桑錦不語,又見著一地的喜服,收拾好的行囊。一雙桃花眼斂著怒氣,眼中含怨,帶著一絲……不甘?
快步逼近空桑錦,將她環在臂下,將行囊揮至地上,散得四處都是。
欺身壓住空桑錦,鼻翼的氣息灑在她臉上,溫熱濕潤。赫連野喘著粗氣,臉上透著古怪的紅暈,冒著絲絲酒氣。
空桑錦當赫連野喝得爛醉。她不喜他滿身的酒氣,不滿的凝眉,彆過身子。
推搡著赫連野,可力氣實在太小,赫連野紋絲不動的貼合著她的身子。
赫連野鉗住她的麵頰,將她彆過的臉扭正,細細的盯著她,打量,探究,凝視,怨恨。額間青絲垂落在她的脖頸,帶著一陣瘙癢。
“厭惡我?又想走?”
“我不許!”
空桑錦聽得莫名其妙,一巴掌拍在了赫連野臉上,清脆響亮。
“神經病!”
“起開!”趁赫連野震驚之餘,一腳踢在了他腿上。
赫連野笑著,逼得更緊,目光清朗,眉頭舒展。
青絲散落,墨發垂絛,遮住了他半張臉,邪魅張狂。喜服被拉扯得淩亂,露出他清瘦的胸膛。
仔細看去,銷瘦蒼白,根根肋骨分明。蒼白的皮膚下是紅腫的新傷覆舊傷。觸目驚心。
他也是尊貴的皇子啊,可卻活得如草芥。人人可欺他,辱他,卑如螻蟻。
“這婚分明是夫人求的,如今又這般厭惡我。”
“我有什麼錯?我無法選擇來到這世上,生來就是要讓人利用。”
“世人當真壞透了,爛透了,虛情假意,逢場作戲。平端給人希望,又讓人絕望。”
“我不許你再離開!”
赫連野幾乎用儘了力氣,在空桑錦耳邊低聲呢喃。
臉上的紅暈愈發的妖冶詭異,紅得像是要透出血來。
這時空桑錦輕而易取的將他推開,輕瞥一眼,拿上行囊欲要離開。
赫連野屈著身子,冷汗岑岑,將自己蜷縮在角落,臉色慘白,痛苦猙獰。
嘴角被咬破,鮮血順著嘴角蔓延至脖頸。妖冶的紅和慘色的白交相成映。
不會死了吧?
空桑錦挪動著腳步,極不情願的上前,一巴掌呼在赫連野臉上。
“喂,死了沒?”
久久沒有動靜。
又看一眼手掌,再打量著赫連野。
“不會真死了吧?”空桑錦這樣想著,心裡不免升起一股懼意,他死了她也完了。
小心翼翼的試探著鼻息。
還好,還有氣。
又檢查周身,發現赫連野渾身冰涼,如同墜入冰窟,額間卻滾燙。
“你可彆死了!”說話的聲音有了不可察覺到顫抖。
怎麼這麼冷?還發著燒。
“冷。”
赫連野呢喃。
空桑錦將被子圍住赫連野,還覺得不夠,又翻出所有衣物,儘數披在他身上。
“冷。”
還冷?
心中思慮,心下一橫,俯身貼住赫連野,緊緊摟住他。
“我不會讓你死的。”
將自己血液滴進胸前玉墜。片刻白光後,一顆晶瑩的顆粒出現在空桑錦手中。
藥丸隻有三顆。
白光乍現,異彩紛呈,明亮得有如白晝。隨著藥丸進入赫連野體內,周圍的環境瞬息萬變。
滄海桑田,鬥轉星移,世事多變。
再見周遭時,已非相府。物是人非,空桑錦環顧四周,所見所聞皆是陌生。
這裡是,澧國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