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湊巧的是,思思、胖哥還有安若昕這周末都有事,而且李信家離山城也確實有些距離,所以此次出行也隻能三人結伴了。按照李信先前留給柳奕辰的地址,三人坐了近三小時的高鐵又換乘了大巴,最後又找了一輛麵包車,還是給足了錢,司機師傅才願意把他們拉去村裡,這李信家業確實夠遠的。
村子的名字叫上高村,位置十分偏僻,要沿著公路一直朝著大山裡開去,好在早已通了路。沿途的公路兩邊幾乎隔幾公裡就可以看到一個小村落,大多呈現出一種人去樓空的荒蕪,聽司機師傅說,村裡的人大多都搬走了,或是在城裡買了房,或是去城裡打工,隻留下年邁的一些老人在這裡留守。
對於上高村,司機師傅也隻知道大概的方向,可不湊巧的是,並不是所有的村子都有石碑或者牌樓標注村子的名字,很多小的村子,也就是二三十戶人家聚集到一起形成的村落,村落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何時起的,也就更沒有什麼標識可以辨彆。
幾人正走著,忽然發現一座建在公路上的小廟,像是土地廟,不過這建造的位置還真特彆,不僅限製了過往車輛的高度,還成了一處風景,看起來也有些歲月了。
再往前走去,一處隻有不足二十戶的小村落映入眼簾。看著那老舊的石橋,司機師傅最終還是停在了路邊,留下聯係方式之後,便揚長而去。
過了石橋,沿著小坡走了上去,最近的一戶人家家門緊閉著,但看到門口的對聯,應該是有人在的。
柳奕辰上前敲了敲門,許久也不見有人來開門,隻聽見不遠處不知是哪一戶人家的狗叫聲。十幾戶人家,很快三人便全部遍訪,卻也沒有半個人影。
“這村子不會本來就沒有人吧?我們沒搞錯吧?”劉清風找了個陰涼地兒坐下。
“應該不會,人都走了,家裡的狗誰來喂呢?”文淵回道。
柳奕辰歎了口氣說道,“你們在這兒等會兒,我去村口看看。”
來到村口,朝著那條公路繼續往上望去,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再往下看去,挨著山的一側有一些土塊砌成的廢棄的圈,現在正好是中午,太陽正頂在腦門兒,雖已入秋,但還是曬得讓人有些昏沉,柳奕辰又大喊了幾句‘有人嗎?’,依然無人應答。於是漫不經心地走到石橋下的小溪旁,看著小溪裡的水十分清澈,便在岸邊坐了下來。
不多時,文淵和劉清風也走了過來,“大中午的,你怎麼坐在這裡了,跟我去巷子裡坐會兒。”
“馬上都中秋了,沒那麼熱了。”
“走吧,去陰涼地兒坐會兒,嗯?走吧?”柳奕辰最終還是被文淵拉去了陰涼地兒。好在來的時候帶足了水和食物,也不至於在這兒又渴又餓地乾等著。
三人一直等到太陽落山,才瞧見一個扛著鋤頭的老大爺慢悠悠地回來,看到他們三個陌生人便駐足道,“你們找誰啊?”
柳奕辰站起身來回道,“大伯,請問賀凱家在哪兒啊?”賀凱是李信原來的名字,自從李信從家裡跑出來之後,便給自己改了名字。
“賀凱?”這名字對於老大爺來說聽得有些生分了,不過還是回想起了,便指向另一處說道,“那個邊邊上那一家就是,大門上貼著門神的。”
“好,謝謝您了!”
大伯杵著鋤頭看了看天空繼續說道,“應該快回來了。”
幾人再次道謝,那大伯也許是感到新奇,依然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
又等了大概半個鐘頭,太陽已經完全落到了山下,方才看到一個戴著草帽的大嬸走了回來。
柳奕辰指著大門問道,“大嬸兒,請問這是賀凱家嗎?”
大嬸詫異地看向三人,摘掉帽子,額頭的頭發濕漉漉地亂卷著,愣了許久,才回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他朋友。”
“什麼朋友?他人呢?”
“他,”柳奕辰不知該怎麼開口,隻好將背包裡的骨灰盒拿了出來,遞給了大嬸兒。
大嬸兒沒見過這種盒子,也不大認識字,看了半天又問道,“這是啥?”
“這是,這是賀凱的骨灰盒。”
“啥?啥盒?”
“骨灰盒。”
“骨灰盒?他人呢?”
“他,他已經去世了。”
大嬸兒的臉色瞬間由疑惑變成了震驚,“你說什麼?他死了?”
“按照他的遺願,我把他的骨灰送了回來。”
“怎麼可能!”大嬸兒臉色又變成質疑,“你們是騙人的吧,他人呢?他到底去哪兒了!”
“沒有騙您。”柳奕辰又拿出李信的手機和其他一些遺物。直到大嬸兒看到李信手機通訊錄裡麵保存著自己的手機號的時候,那一刻,情緒再也繃不住了,猶如洪水般一下子傾瀉了出來。
“他怎麼死的?他怎麼就死了!連個信兒也沒有!這麼多年了!”大嬸兒哭喊著。
“李信,不對,賀凱,他是車禍去世的,臨走前,還一直念叨您的。”柳奕辰並不敢說出實情。
大嬸兒哭得癱軟在地,柳奕辰和文淵急忙上前攙扶。本以為會像李信說的那樣,依然會將他拒之門外,沒想到,大嬸兒心裡還是有他的。也許這就是割舍不掉的親情吧,隻有在失去後,才方知存在時的可貴。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村子裡的幾戶人家基本都從地裡回來了,紮堆到一起議論著。麵對眾人的提問,柳奕辰也隻是尷尬地回笑。
劉清風最煩這種喜歡看熱鬨的人了,聽著議論紛紛的話語,不免得大聲嗬斥道,“你們該去哪兒去哪兒,圍在這兒乾嘛!趕緊走!趕緊走!這裡沒有你們的事!”
似乎這種嗬斥聲從來沒有管用過,大爺大媽們也隻是微微躁動了一下,根本沒有理會。
劉清風見眾人不為所動,就開始推攘起來,“走嘛!趕緊走!彆圍著了!”
“這是你家還是咋地!老賀家出了事,我們做鄰居的還不能問問了?你是哪來兒的!”一大媽很不服氣地回懟道。
看著大媽的表情,劉清風頓時火冒三丈,“鄰居家的事就跟你有關係了嗎?人家想不想讓你知道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有點素質好不好!”
“你有素質!乾你什麼事了!”
“你!”
“清風!咱們帶大嬸兒進屋吧。”文淵連忙催促道。
劉清風沒好氣地白了一眼,三人一起扶著大嬸回了屋子。
又過了好一會兒,大嬸漸漸緩過些神來,抱著骨灰盒和手機哭道,“你怎麼這麼多年都沒個信兒啊。”
聽著像是喃喃自語,卻又像是在問他們,柳奕辰回道,“之前李,賀凱有跟我說過他家裡的情況,他喜歡男孩兒的事情是他主動跟你們坦白的,隻是當時你們十分反對,還說了很多有些過了的話,又把他關在屋裡不讓出門。無奈之下,他才逃了出來,之後一直擔心回去之後再和你們鬨彆扭,所以才一直沒敢和你們聯係。”
大嬸兒哭著說道,“自從他走了之後,我和他爸都覺得那天說得有些過分了,其實如果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凱兒或許會變好的。”
“大嬸兒,其實喜歡男生並沒有錯,這種感情也不會因為我們的幾句勸導就可以改變,這是基因決定的。況且,從科學的角度,喜歡同性並不是疾病,我想,有些時候,可能是我們刻板印象,這才對彼此不夠了解。這麼多年過去了,您應該也想明白了,不管怎樣,隻要孩子能過得好就行了。”
柳奕辰的一番話,讓文淵有些刮目相看,倒不是說柳奕辰說得有多少道理,而是說話的方式。
“現在說這些還有啥用啊!人都沒了!”
“他爸和他哥呢?”
“他爸也走了很多年了,他哥在城裡打工。”
“您看時候也不早了,我的任務就是把賀凱的骨灰送回故裡,煩請您好好安葬,我們得走了。”
“這麼晚了,你們怎麼走啊?”
“我們約了車的。”
“這村裡也沒啥好東西招待你們,家裡還有些甜玉米呢,我給你們熱幾個吃吧。這村裡倒是有一趟大巴的,隻是每天下午三點就走了。”
“大嬸兒,不用忙活了,我們帶了乾糧的,您留著自己吃吧,我們還是趁早回去吧。”
“啊?這麼晚了。”大嬸兒顯得不知所措。
看著大嬸兒的表情,似乎還有千言萬語想要同他們詢問的,但柳奕辰實在不忍心去回答,有些時候知道比不知道要好,這樣的結局或許已經是最好的了。
站在門口,目送著幾人離去,大嬸兒再一次無法抑製內心的痛苦,癱軟在了門檻上。過去不知道的時候,也許還能隱忍些,期盼著李信在外麵過得很好,可現在,陰陽兩隔,抱著那塊冰冷的骨灰盒,再也無法親耳聽一聲媽媽了。
可又當如何呢?正如李信曾經說過的,他永遠也無法相信那樣粗鄙不堪的話語,竟然是從自己的親生父母嘴裡說出來的,當時罵的狗血噴頭的時候,卻從來沒有預料過這樣的結局,如今李信再也無法聽到媽媽後悔的聲音了,彼此之間的冰釋前嫌,也許隻能借助墳頭的那幾炷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