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是誰的電話啊？”劉清風端著一杯水走了過來。

文淵傻愣了半晌，“奕辰，他跟我分手了，他說是他爸逼他的。”

“他爸逼他，他完全可以不接受啊，怎麼，難道妥協了？”

“嗯，他妥協了。”

“真是個慫包！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說話直，但好歹你們也這麼多年的感情了，怎麼能說完就完了呢？”劉清風是最看不慣不敢做自己的人的，想當年，他可是很勇敢的向家裡人出過櫃的。

“算了，這也不能強求的，你快去睡吧，時間也不早了。”

“你，真的沒問題？”劉清風小心翼翼地問道。

文淵閉著眼，輕輕嗯了一聲。

劉清風走後，文淵再也難以抑製心中的悲痛，此生他以為的唯一的倚靠也從他生命中消逝了，那一絲僅存的希望最終走向破滅，雖然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可內心早已支離破碎。

躲在角落裡的劉清風目睹了文淵此刻的一切，他雖然很想上前抱緊文淵，可他知道，文淵的心裡沒有他，他也隻是文淵的朋友，僅此而已。

晚風輕輕吹過，院裡的莊稼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竊竊私語。文淵頭頂的燈泡在風中微微晃動了起來，火盆裡的冥幣一不留神就被吹卷了出來，文淵急忙用手拍滅，捧進了盆裡，又拿過一個蓋子將火盆蓋好。

回頭望向院子，漆黑的讓人感覺有些害怕。文淵扶著牆站起身，沿著棺材走向文媽，炎熱的天氣，讓整間屋子開始有了味道，好在提前放了好些藥包可以驅趕蚊蟲，但文淵還是有些擔心，將屋裡的空調和電扇全部開著。

文媽的表情是平靜的，平靜得好像下一刻她還會醒來一樣。時間過得太快，快到湧現出來的記憶碎片仿佛都是昨天發生的一般。

“媽，現在真的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柳奕辰也跟他爸妥協了，其實我也不怪他，畢竟，如果您也和他爸那樣要我跟柳奕辰斷絕關係的話，我自己也沒有辦法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我向來是個很倔強的人，不喜歡受人擺布，自從您生病之後，大小事情基本也都是我自己做決定。或許我早該想到是這樣的結局的，可他總該跟我當麵告個彆吧，就這樣電話上就跟我分手了。”

“媽！你為什麼就留下我一個人了呢！也不知道你去的那邊，有沒有看到我爸？他過得還好嗎？如果真的有輪回，你們下輩子還要在一起啊，這輩子咱們一家真的太苦了。媽，我現在有點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了，您也知道，我一直以來都想替我爸伸冤，隻是時隔這麼多年，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成功，如果你和我爸在天有靈的話，一定要保佑我順利為我爸沉冤昭雪啊！”

文淵無力地趴在棺材上，似乎這樣就可以重溫親人的溫暖一樣。

“文淵！文淵！”

等文淵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睜開眼，是劉清風焦急的眼神，“文淵！你終於醒了！”

文淵剛想起身，可無力的胳膊根本無法撐起身子，還沒用上力，就又躺了下去。

“你彆亂動，好好睡會兒，你太累了！”劉清風安慰道。

“幾點了？”文淵皺著眉頭問道。

劉清風看了看手機，“淩晨六點多了。”

“你怎麼不去睡覺啊。”

“我睡不著，看你趴在棺材上哭，就知道你心裡不舒服，後來你哭著哭著就暈倒了。你放心在這兒睡吧，有我呢，天亮了我再喊你，你看看你都幾天沒有好好睡覺了。”

文淵長歎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喃喃道，“劉清風，你對我，太好了。”

劉清風仔細地琢磨著這句話，他猜出了文淵想要表達的意思，然後和文淵並排躺下，自嘲地笑道，“我們都是一類人，本就該互相幫助的，我要是今天不在，你病倒了，誰來照顧你？難道就因為你爸媽的離開還有柳奕辰的分手就放棄自己嗎？我也是過來人，親人的離去，我也是經曆過的，可這又怎麼了？我不過是繼續過自己的日子罷了，並沒有因此就拒絕朋友的幫助，甚至自暴自棄過。

以前，我的朋友可比你多多了，可自從我家出事，就像是樹倒猢猻散一樣，除了胖子，再沒有第二個人來看過我，包括圈裡那些跟我處的好的。不瞞你說，我交往過的男朋友，足夠組一個足球隊了，但都沒走心，也沒有一個讓我留戀的。”

文淵突然笑了一下，“有這麼多嗎？”

劉清風轉過頭看向文淵，見他還閉著眼，肯定是累了，於是繼續說道，“有！上學那會兒，追我的女的都一大堆，我就沒親自買過早飯！他們追我，大多是看我家境好，沒一個是喜歡的我這個人，不過我也無趣，沒什麼愛好，什麼東西都會一點，還都不精通，隻為了平時跟他們吹牛的時候，能聽懂他們說的是什麼。對了，你的事，我告訴胖子和思思了，他們應該明天就能來，我還讓胖子把我的古箏帶了過來，到時候，我給你彈上一曲，怎麼樣？”

劉清風笑著看向文淵，卻發現文淵早已入睡，睡得那麼安靜，那麼輕。劉清風又試探性地喊了幾聲文淵的名字，可文淵沒有任何回應，劉清風翻起身，專注地看著文淵，看了許久，剛想貼上文淵的唇，卻還是忍住了，他親吻了文淵的額頭。

此時此刻，他是多麼羨慕柳奕辰，如果他能早幾年進入文淵的世界，或許，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親吻文淵了。可是現在，他唯有默默守護文淵。這麼多年過去了，劉清風回想著自己曾經交往過的男生，竟然發現有些人連模樣都記不清了，也許是交往的日子太短，亦或是距離現在的時間太久，但總歸是沒有那麼刻骨銘心。

有句話叫，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大抵說的就是他們這些癡情的人吧。但對於此刻的劉清風來說，能夠這樣簡簡單單地陪著文淵身邊就足夠了，其實給自己找個伴兒，對他來說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倒不如幾個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來得更實在些。

另一邊的柳奕辰也是徹夜未眠，看著空落落的家，心裡彆提有多麼難受了。回家時，柳奕辰破天荒地買了兩箱啤酒，他恨不得把酒全部都倒灌進自己的嘴裡，以此來麻痹自己的感官。

山城的夜晚還是那麼悶熱，呆久了，好像是能把人禁錮了一般。像往常那樣，回到家，滿是父母的絮叨，今日卻顯得尤其安靜。真的很久沒有碰過電視機了，打開電視，靠著沙發，看著電視裡的搞笑劇情，竟然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易拉罐被他捏的稀碎，啤酒也倒得滿頭、滿身都是，他恨自己，也很他生在這樣一個家庭，真的不如一個普通人活得自在，滿滿地全是累贅。

他爸媽名下的房產已經全部被查封了，現在隻剩下這間掛在他自己名下的房子了，好在還有個棲身之所。無意間，柳奕辰看到了放在牆上的李信的骨灰盒，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剛想把骨灰盒扔掉，手卻還是停在了半空。可笑的是他自己吧，欠了這麼多債，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得了的，怪誰呢？李信不過是個死人了，曾經自己也可憐過他，但後來更多的是厭惡，他是救了自己，可還不如那時就讓他死了呢！為什麼獨獨把他留了下來，抱著這堆齏粉，再多的恨也恨不到了。

放好骨灰盒，柳奕辰再次坐回了地板上，拿出手機，看著手機屏幕文淵的照片，不經意間，淚水又留了下來，混雜著啤酒，一起流到了心裡。如果沒有他父親的咄咄逼人，他就不會這麼痛苦，但他真的要不顧一切去跟文淵在一起嗎？誰能告訴他該怎麼辦？為什麼兩個男生不能在一起？為什麼他爸要他發這麼惡毒的誓言？自己的人生難道不應該自己做主嗎？

柳奕辰深深地吻向文淵的照片，心中縱有萬般痛苦，他也無法接受就這樣失去他。十年呢，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他爸不就是希望他能傳宗接代嘛，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一定能解決的。至於能不能跟文淵在一起，其實也不重要了，以後文淵去哪，他就去哪，好好陪在他身邊照顧他，隻要他一切都好，自己也就心滿意足了。

也許每個人都無法去預料甚至決定自己未來的路究竟該怎麼走，但自己所期盼的路一定是充滿荊棘的，沒有多少人可以順順利利地度過，可唯有一顆不曾被撼動的堅定的心，才可以做到義無反顧地前行。

未來的事情，就交給老天吧，也許，最好的結果，就是親身參與，正如‘暹羅之戀’劇中的台詞寫的那樣，“我們還是不要在一起了，但是這不代表，我不愛你。”

柳奕辰拿出手機，還是定下了明天去弋州的票，隻要是為了所愛之人，便寧願犯錯，也不願什麼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