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長眠深海的少年仿佛被人從遍布尖刺的海水裡打撈出,嗅到了廣袤世界的第一口氧氣。醫生循循誘導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少年直挺挺坐起身,眼神空洞無物,烏黑的瞳孔寫滿了對周圍的不解。
這是哪兒?他是誰?麵前的一男一女又是誰?
“Lucifer,你終於清醒了。”任謙看著麵前的少年,得意洋洋:“你已經睡了好久。”
“Lucifer?這是我的名字?”少年清脆的聲音此刻變得像一把銳利的冰刀。
“是的,你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誤殺了一名臥底警察,是吳太太托人把你就回來的。”
孫季半信半疑:“你還記得你做的事情嗎?”
Lucifer捂著自己的頭,他的腦海裡有零碎的記憶在拚湊,那些血腥的和汙穢的記憶都慢慢在他的腦海裡成型,連貫成完整的記憶。
頭疼消失後,Lucifer想起了一切。
他是一名雇傭兵,從事走私活動,向國外倒賣富紳的男寵和情人,但是沒想到臥底警察放走了一個老頭,他一怒之下殺了警察,之後他就暈倒了。
孫季聽完Lucifer麵目表情地講述完,滿意點頭。
任謙看著孫季:“嫂子,這回放心了?在這三年不斷地洗腦裡,從他的外形到他的性格天翻地覆,更不要說每次洗腦後逼著他學的功夫,讓他真真正正接受了他的身份。”
“警察的證據鏈也斷了,這三年確實沒辦費功夫。”
Lucifer下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身黑色的連體工裝褲,黑色長靴,畫著煙熏妝,茶褐色的短發落在他那張精致漂亮毫無瑕疵的臉上,瞳孔裡盛滿了孤獨。
他盯著鏡子,曜色的黑天鵝掛在他漂亮的脖子上,他撫摸著,眼前閃過一個男人的剪影。
他,是誰?
任謙送走孫季,看著Lucifer:“出去走走吧,這裡是錢和卡,都是吳太太給你的,你要知恩圖報。”
“是!”Lucifer鞠躬。
“嗯,下去吧。”
“寶刀未老啊,老任。”穿著西裝的男人拍手叫好,昏暗的燈光下照著他那張蒼老溝壑縱橫的臉,表情儘是得意。
“吳兄,您對小弟有恩,您有事拜托,我當然義不容辭為您鞠躬儘瘁。”
吳奮發笑聲逐漸癲狂:“孫季和趙千慈兩個蠢貨,我要讓她們付出代價!”
“孫季那個蠢貨,已經完全相信您活不久了,至於他的兒子不會被判死刑,但是教唆殺人也足夠判個幾年了。”任謙迎合吳奮發的笑聲。
“是啊,他們都得死。”吳奮發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銀色手槍,老練地玩弄著,上膛扣動扳機毫不猶豫,對著Lucifer躺過的地方打了一槍。
清脆的聲響落地,一枚銀色的子彈孤零零地滾到椅腿旁散發著餘溫。
“你看那個男人,丈夫丟了,每天都在這兒給人發尋人啟事呢。”
“哎,挺慘的,聽說他是三年前從小縣城過來的,在小區租了一棟房子,每天早出晚歸,逢人就問,你見過畫麵上的人嘛?他叫趙輕揚。三年,寒暑無阻的,對他的丈夫真是沒話說。”
“是啊,你看他也就才三十出頭,可惜了。”
“說不定,他丈夫就是跟人跑了,他精神失常才會誤認為自己丈夫失蹤了。”
“不會的,揚揚他不是這種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最了解他,哪怕他就是變成一把灰,我都能認出來!”
叔叔阿姨們看著麵前的男人,也隻好拿走一張尋人啟事,作鳥獸狀散去。
“揚揚....”
何漫行處理好爸爸和四叔的喪事已經過了三年了,他把水果店交給小茹,花圃的花都處理好之後,他隻身來到L城,在這個吳家隻手遮天,遍地都是豪紳和貴族的地獄裡找到他的天使。
可是三年了,趙輕揚一點兒消息也沒有,何漫行也沒有絕望,他相信隻要自己堅持,他就會找到趙輕揚。
“先生,謝謝您,謝謝您。”神色憔悴的大媽跪在光滑的地板磚上不停地對著一個冷若冰霜的男人磕頭,男人沒什麼反應。
“這是我老伴的救命錢啊,要是沒了,我可也就活不下去了。”
Lucifer習慣性地撫摸著左手無名指烙下的印子,仿佛之前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存在過,他冷漠地回:“哦。”
老伴兒?這個老婦人一定很愛她的丈夫,Lucifer麵前再次閃過他記憶裡男人的剪影。
他沒耐心聽老婦人的感謝,拎著好幾個奢侈品的袋子離開了商場。
“好帥,這功夫底子真不是蓋的。”
“你是沒看到,他跑起來像獵豹似的,一個背摔就直接把小偷製服了。”
“個子挺拔,穿得也很帥,看起來像個少爺。”
“L城最不缺的就是少爺,就像那個吳家少爺,你想想吧,自私貪婪,年紀輕輕就做些違法的事。”
穿著貴氣的夫人下到地下車庫,談論著剛才少年製服盜賊的身姿,哪怕是化妝都掩蓋不了他的帥氣。
何漫行在地下車庫發尋人啟事,聽到後感歎沒想到L城還有好人。
“小夥子,你還沒放棄?”其中一位貴婦人雖不是L城本地的人,卻來到這裡後經常看到何漫行在四處發尋人啟事,她裹緊他的披肩看著何漫行。
“我丈夫她一定活著,隻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於太太,你既然來L城就好好地在這裡觀光遊玩,彆管閒事。”成太太笑。
於淑看著何漫行在尋找他的丈夫也確實可憐,就拿走了一張放在了他的包裡。
何漫行來到L城三年了,他的積蓄也不能坐吃山空,他得找份工作。
他走出來,發覺夏天已經到了,他全身都是汗,可是他的心卻散發著陣陣寒意。
“對不起,小夥子。”老婦人裹著包,撞到了何漫行。
“大媽,您沒事吧?”“沒事,我還以為又是小偷呢。剛才前麵那個小夥子幫我把包搶了回來,他長得....”
“哎?那個小夥子和這個人好像啊。”
何漫行握著老婦人的手臂,聲音變大:“老婆婆,他人呢?”
“就在前麵。”
何漫行不顧一切扔掉尋人啟事,向前跑去,可是沒有人,這裡隻是一個普通的停車場,裡麵停著各式各樣的豪車。
他記得,趙輕揚是不會開車的。
一輛銀灰色的幻影穿過他的身旁,他沒注意車裡的主人看了他一眼,隨後揚長而去。
Lucifer看到男人後,心就忍不住絞痛起來,窒息感挾製他的呼吸係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複,開車離開。
他注意到地上遍布著白色的紙張印著男生的彩色照片。他打開車門,發現紙上的男生長得很可愛,像是一個沐浴在聖光裡的天使,有些眼熟。
他揉了揉塞進口袋裡。
“去哪兒了?”吳天看著幾大袋子的奢侈品,Lucifer撞他的肩膀:“我不需要向你彙報。”
“你不過就是一個狗腿子,這麼橫?”
Lucifer對吳天沒什麼好印象,20多歲居然不去上學天天出去鬼混,他最看不上這種廢物。
“那您想怎麼樣?”“過來,去我房間。”“我有自己的住處。”“你說那個豬圈?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了牲畜。”
“沒區彆。”Lucifer走向地下室,被吳天抓著肩膀:“你他媽的真不識好歹。”
Lucifer扔掉袋子,腿勾住吳天的手臂,不費吹灰之力將吳天撂在地上,無喜無悲,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留下一句冰冷的話:“少爺,以後不要碰我。”
吳天啐了一口,這小賤人脫胎換骨之後這麼厲害?
Lucifer回到陰暗的地下室,就著昏暗的燈光看著尋人啟事,他輕輕念出最後一行的聯係人的名字:
“何漫行。”
這個名字像是他體內的本能。渴了喝水,餓了吃飯,提到何漫行,他隻想到更高階的本能:愛。
何漫行,是誰?我...愛他?
Lucifer再次墮入尖刺深海,感受身體被刺刮得遍體鱗傷卻毫無自救之力,他任憑海水倒灌進他的口鼻,四肢,五臟六腑,而他隻能墮落,再也看不到曙光。
“誰?”Lucifer彈起身,發覺身處的黑暗中,出現一個黑色身影。
“摁住他。”男人的眼神狠辣而無情,周圍身強力壯的人摁緊他,男人抽出一管藥液,直接注射進Lucifer的體內。
燈光一閃而過男人的臉龐,Lucifer記住了男人的樣貌,特彆是他的眼睛。Lucifer感覺一陣困意襲來,閉上了眼睛,聽到有人在說話。
“你的任務是要為我賣命,聽我的話,你要為我時刻盯住孫季和吳天的行動,因為你是我的兒子,孫季殺了你媽媽,還差點殺了你,他想要你替他兒子頂罪。”
“媽媽,我媽媽是誰?你是我爸爸,你是誰?”
“趙千慈,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我被他們母子陷害住了院,但是我已經痊愈了,我現在需要你替我盯著她們。”
“爸爸,媽媽...”“孩子,你記得,你本來就是一個獸性沒有任何憐憫心的人。”
“你要替我除掉他們母子。”
“孫季殺了你媽媽,她是你的仇人。”
混沌中的Lucifer還未從深海煉獄中掙脫出來,一陣一陣鞭笞的痛感席卷他的全身組織器官,多重疼痛讓他逐漸放棄探尋他到底是誰的問題。
趙輕揚,這是他本來的名字,但是現在他是Lucifer,一名沒有任何家人沒有任何記憶,雙手沾滿血腥的雇傭兵。
何漫行回到狹窄的出租房,這個月的房租又該交了,他的積蓄隻能再撐三四個月,他得找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