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沒人說話。
他們倆在一起時的氣氛總是很微妙，要麼各種言語試探對方，要麼就是一片死寂，說到底可能還是“不熟”。
聞雙影將車停在一個胡同口，穿過兩排頗有年代感的老房子，才見到小吃街。
這裡遠離城市中心，攤販的貨架擺的緊致有序，但不見幾個攤主出現，小吃街的外圍有個地攤，上麵擺著一些木雕，一個略顯滄桑的瘦弱男人手裡正扭動著刻刀。
現在才不到上午十點鐘，這個男人顯然已經在這裡坐了很久，地上的木屑有些飄到了彆處。
蕭在潯一眼就看到了那些木雕：“這就是那女人的丈夫嗎？”
聞雙影點點頭：“嗯。”
男人雙腿盤地，隻要見人走過來，就招呼了一句：“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木雕，純手工雕刻。”
蕭在潯彎下腰看了看，伸手拿起了一隻正酣睡的小貓：“這個多少錢？”
男人臉上笑盈盈的，好像是怕顧客嫌貴，先解釋了一番：“這隻貓的細節多，花的時間長，本來賣二十，但他們都嫌貴，你看十五可以吧？”
蕭在潯也是第一次遇到會跟顧客商量價格的攤主，但這隻小貓確實精巧些，放在店裡賣，起碼要翻個倍，他點點頭：“可以。”
說完他正要付錢，收款碼突然被男人捂住，他看著聞雙影說：“哎，你是小聞啊，一個月都沒見你嘍。”
聞雙影跟他笑了笑：“是啊，最近忙。”
攤主又滿臉笑意的看向蕭在潯：“哎呀你們一起來的，這個送你啦，不要錢。”
蕭在潯收下後道了聲謝，最後還是把錢偷偷掃了過去。
“陳叔，今天先收攤子吧，發生了點事，我接你回去。”聞雙影沒直接跟他說是什麼事，陳叔人老實，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沒說話，直接收起了東西。
“走吧。小聞，麻煩你了。”
聞雙影：“不麻煩。”
幾個人很快到了陳叔家，江何還在記錄些什麼，女警實在問不出女人什麼東西後終於歎了口氣，表示無能為力。
江何對兩人道謝：“辛苦兩位！那就麻煩這位兄弟幫我把潯子送回家一趟了，警察辦案，暫時不方便跟你們多說什麼，哪天叫潯子一起，請你吃飯。”
聞雙影笑了笑：“不客氣，舉手之勞。”
蕭在潯有些遺憾，臨走前還不忘囑咐一句：“你們可要嚴懲不貸。”
江何瞥了他一眼：“你是警察我是警察？”
蕭在潯笑笑沒說話，跟在聞雙影後麵走了。
“我……”
“我……”
車子安靜的走了幾分鐘走，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愣住。
聞雙影轉頭看了他一眼：“我請你吃飯吧。”
蕭在潯本來想說的是“我去公司”，想到公司之後再坐地鐵回去，不想麻煩聞雙影繞遠路，但突然聽他這麼說，心裡竟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似乎是被安慰到了，因為昨天醫院的不辭而彆。
他沒接聞雙影的話，而是說：“你這人挺奇怪的。”
聞雙影心中一怔，他麵對這種說辭從不回答，身邊出現過的人都會這樣說，似乎是一條不需要共同商討就能達成一致的鐵律，就在他的心理防線有些動搖的時候，聽見蕭在潯說：“其實，你怪好的。”
“嗯？”聞雙影扭頭看了他一眼。
蕭在潯笑笑：“開個玩笑。我就是覺得你看起來冰冷，其實心裡挺熱的。”
聞雙影：“冰冷嗎？”
蕭在潯點點頭：“你不笑的時候。”
“還有嗎？”
蕭在潯幾乎脫口而出：“昨天出院。”
聞雙影認真開車，嘴角卻不經意勾了下：“你回去了。”
“我當然回去了，我說了我會回去就會回去。”
“那你剛才，為什麼說沒有？”
蕭在潯看著窗外不說話。
聞雙影：“生氣了？”
“沒有。”
車子駛過一家高檔西餐廳，兩人下車，被門口的服務生迎了進去。
蕭在潯點餐毫不手軟，但他沒有覺得黑椒牛排有多好吃，反而被一瓶PenFolds紅酒迷了味蕾，一連喝了三杯，才發現對麵的人在看自己。
“你不喝酒嗎？”蕭在潯問。
聞雙影搖搖頭：“會醉。”
蕭在潯：“喝一點不會醉，這酒度數不高，試試嗎？”
聞雙影再次拒絕後才收回目光，低下頭開始吃飯。
蕭在潯：“你說，咱們也算認識挺久了吧？”
聞雙影抬頭看他，蕭在潯對上他的視線：“好，就算一個月不算久，那經曆過這些事，雖然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但也都挺奇妙的。我就想問問，你有，把我當朋友嗎？”
蕭在潯說完一口悶了半杯酒，眼睛卻沒從聞雙影身上離開。
聞雙影的心臟似乎停滯了一秒，很快，他不動聲色的調整好呼吸，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什麼程度才算是朋友？
聞雙影反問：“你把我當朋友嗎？”
蕭在潯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就算沒當自己是朋友，連客套話都不願意講嗎？
“我很早就覺得我們或許算是朋友吧，但我好像挺一廂情願的，你對朋友的要求這麼高？”
聞雙影：“不是。我不太清楚你說的朋友的標準是什麼，我很喜歡跟你在一起。”
蕭在潯將要抬起的手頓住，嘴角一抽，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但沒多想。能確定的是，聞雙影至少是願意跟自己接近的。
但是這個平時看起來雷厲風行，做事遊刃有餘的年輕人，似乎一談到感情上的事，說辭就變得奇怪起來，有些讓人聽不懂。
蕭在潯：“那我可以理解成你是願意跟我交這個朋友的？”
聞雙影看向他：“是不是朋友，這很重要嗎？”
蕭在潯重重的點了點頭。
聞雙影：“那我願意。”
蕭在潯扶了扶額頭，重新看向他：“那既然是朋友，我想兌換一些信息。”
聞雙影有些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幫你瞞了那麼多事情，你是不是該跟我多坦誠一些？”
蕭在潯的眼神似乎要把對麵的人看穿，他一直記得當初聞雙影說過，隻要自己不做多餘的事情，會告訴自己想知道的東西，但是那麼久了，對方一點誠意都沒有，他隻好自己問。
聞雙影真的沒有想到蕭在潯竟然對自己的事情這麼感興趣：“有些還不確定的事情我不能多說，但是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回答你現在想知道的。”
蕭在潯不客氣的問：“你為什麼要找那些無子女夫妻？”
聞雙影：“我在調查一件20年前的事情，具體的目前還不能說。”
蕭在潯：“這件事情跟小喂有關係嗎？”
聞雙影看了他一眼：“有。”
蕭在潯：“你在找小喂的父母？”
聞雙影：“是。”
蕭在潯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問了出來：“你怎麼知道小喂已經20歲了？”
聞雙影一愣，他皺眉看著眼前的人，隨後笑笑：“長期營養不良是小喂最真實的身體狀況，二十歲的人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應該很正常，你不是都猜出來他已經二十歲了？”
蕭在潯想要的是一個確切的答案，而不是看似天衣無縫卻極其寬泛的推測，他明白聞雙影沒有跟他說實話，也知道這可能涉及到最隱私的那部分秘密，他點點頭，暫時接受了這個回答。
蕭在潯又問了最後一個：“你是怎麼找到小喂的？”
聞雙影沉默了很久，最後像是自嘲般笑了笑：“碰運氣。”
碰運氣看似是在敷衍，可這是實話。運氣這種東西在過去的幾年中是個噩夢一般的存在，他沒有上帝視角，隻知道這個地方一定存在，就憑這個信念，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各個原始森林中尋找。
幸好，他像小時候一樣幸運，他找到了。
蕭在潯看得出這個問題或許觸動到了對方，他不再說話，默默吃完了這頓飯。
聞雙影開車將蕭在潯送回了家，接下來的一周，兩人都沒有再聯係。
周末早上，江何打電話過來說那起惡性強j案已經基本調查清楚，參與的犯罪人員也都供認不諱。紅衣女人並不是完全瘋，有些時候是清醒的，她指認出了那些侵犯過她的人。
江何還告訴蕭在潯受害人及其家屬被安置在了城區的一處居民樓裡，並要他轉告聞雙影以後去看望夫妻倆彆走錯地方了。
江何倒是對聞雙影的話深信不疑，蕭在潯沒多說，掛了電話開始翻看通訊錄。
他直接找到上次聞雙影打過來的號碼，複製粘貼加了微信好友，但是還不到一分鐘，就被對方拒絕添加。
蕭在潯：？？？
他又加了一遍，在備注上寫了自己的名字，這下對方沉默了快十分鐘，才終於同意。
蕭在潯在對話框裡直接輸入：那對夫妻搬家了，在城區的一棟居民樓裡。
然後將江何發過來的定位發了過去。
聞雙影：謝謝。
蕭在潯盯著謝謝這倆字看了半天，在確定自己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後，回複：不客氣。
幾分鐘後聞雙影突然回複：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蕭在潯：看什麼？
聞雙影：那對夫妻。
蕭在潯有些興奮，聞雙影邀請他一起去，是不是說明他們現在關係不錯？又或許是聞雙影想告訴他些什麼？
蕭在潯：好，咱們什麼時候去？
聞雙影：下午六點，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