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影子伸出它無形的利爪像抽絲剝繭一樣一點一點撕扯他的心臟，無聲的疼痛叫囂著眼前的人，讓他放下悲憐的尊嚴，求饒似乎才是唯一的活路。

聞雙影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後，才鬆開手，但依然死死壓著蕭在潯，並不打算放他走。

蕭在潯終於能正常呼吸，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心臟的劇烈跳動不斷提醒著他剛剛經曆了什麼，他每一次呼出的氣息都拍在了聞雙影的臉上。

聞雙影感覺到了麵前噴湧的熱浪，讓他真真切切直麵了一次人類的渺小，他盯著蕭在潯的脖子，原來隻需要一隻手就能讓一個生命就此湮滅。

他又問了一遍：“為什麼要跑？”

好像必須要聽到這個答案才行，或許心裡早已經知道答案了，但還是會期待點不一樣的。

蕭在潯差點被這人掐死，他此時一點也不想理會這個愚蠢至極的問題。

他長舒一口氣，整個人完全鬆弛地躺在了地上，看著聞雙影的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害怕啊，當然要跑，不然你以為呢？”

聞雙影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但還是被這個千篇一律的答案刺痛，他不該奢望會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他冷笑一聲，坐起身，慢慢品味著這個他從小到大聽了無數遍的說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耳邊充斥著黑暗裡的一切聲音，昆蟲的話語中帶著譏笑與譴責，明目張膽地在黑暗中掠奪，卻嘲他人滿身汙泥。

“你走吧。”聞雙影將手裡的燈遞給他，不再說話，隻是沉默地看著前方。

蕭在潯猛地起身，拿起燈頭也不回地走了，這時候猶豫一秒都是對剛才差點被掐死在這的不尊重。

光線越來越遠，聞雙影眼中的事物越來越模糊，他不再能分清天上的到底是星星還是月亮，渾濁中唯一能看清的隻有黑暗。

蕭在潯走了有一會兒了，心中的火氣已經消了下去，那人也沒有跟上來，才終於放心。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好像迷路了。

拿在手上的燈僅僅起到了照明的作用，此時的森林就像個供盲人行走的迷宮，既看不見，也沒有方向。

最絕望的事情莫過於有了希望之後才發現之前所有的努力全是泡影。

蕭在潯心裡憋了一口氣，突然一腳跺在了旁邊的樹乾上，除了引起一陣鳥鳴，沒對任何事情造成任何影響。

他歎了口氣，硬著頭皮繼續走。

而已經準備在森林裡過夜的聞雙影這時改變了主意，他聽到了那一陣飛鳥的動靜，並且發現隱隱有光線在不遠處晃動。

他暗自發笑：“已經給你機會走了。”

聞雙影沒想到他會迷路，也沒想到他竟然又走了回來。

就在蕭在潯剛剛發覺周圍有些痕跡特彆眼熟的時候，他手中的燈被一把奪走，回頭就看見聞雙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

聞雙影晃著手裡的燈，故意問：“你是來還我燈的嗎？”

蕭在潯無語，想扭頭就走，可沒有這個燈他更走不出去，又不能說自己迷路了，不然跟把自己賣了有什麼區彆。

“我怕你沒有燈看不見，就回……”蕭在潯說不下去了，他才沒那麼弱智會回來找人販子。

聞雙影笑了笑，知道他在胡說八道，但還是接上他的話，說：“就回來叫我一起走？好啊，正好我認識路。”

蕭在潯皮笑肉不笑地扶了下額頭，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等你啊。”聞雙影抓住了蕭在潯的一隻手腕，防止他又想跑，“開玩笑的。我本來準備明天再走，既然你又轉回來了，那就現在一起走吧。”

蕭在潯心如死灰，從他臉上看出了一種赤裸裸的脅迫，而且自己迷路的事情果然還是被發現了，還被說的那麼委婉。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年輕人就好像腦子裡按了導航一樣，拉著他很快走到了出口，一路上基本暢通無阻，像是在走一條很平常的回家的路。

聞雙影突然停了下來，抓著蕭在潯手腕的手又緊了緊，看著他說：“我已經給你一次機會跑了，既然又見麵了，說明是緣分，那你這次真的要跟我回去了。”

蕭在潯有被他這句話瘮到，心想，這是什麼天大的孽緣，綁架還通知彆人一聲，於是說：“我現在就一個問題，你綁架我，我能不能活著回來？”

聞雙影竟然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一臉認真地說：“我還沒殺過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還活著。”

“行，那走吧。”蕭在潯好像突然下定了什麼決心，竟然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也不會死。

最意外的還是聞雙影，這人半小時之前還為了逃跑跟自己大打出手，這時候卻突然妥協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打什麼算盤。

他最後確認了一遍：“你確定自願跟我走？”

蕭在潯很想一個白眼翻給他，就好像他否認了就會放他走一樣。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聞雙影心底竟然湧上某種孩子般的興奮，像是突然得到了什麼了不起的寶物一樣。

蕭在潯甚至已經想好了被綁起來塞進後備箱的戲碼，卻沒想到兩個人出了森林後又整整徒步了一個多小時。

中間還接到了江何打來的電話，講明自己沒事後便讓他找的人回去了。

蕭在潯的手腕一直被年輕人拉著，這一路上他發現這人走路有點毛躁，隻要是燈光暗一點的地方，他好幾次朝著明顯能看見的石墩子徑直走去，都是臨到跟前被蕭在潯拽回去之後才發覺。

終於，他們在一棟小樓前停了下來，看上去很有年頭了，每個窗戶口都亮著光，給人一種煙火氣十足的感覺。

“這是你家？”蕭在潯看著這一屋子的金屬器具陷入了沉思，有種羊入虎口的無力感。

他這時才覺得自己是豬油蒙了心，才會主動跟他回來。

“算是，我買下來之前是一家五金店。”

蕭在潯背在身後的一隻手緊緊攥成了拳，他頓時腦子裡全是那些變態收藏家將少年少女做成人體娃娃的畫麵，胳膊腿全部砍掉，舌頭也都被割掉，每天穿著漂亮衣服，供人欣賞。

最可怕的是那些娃娃都是活著的，每天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殘軀被任意擺弄。

嘶……

他想得正入神，肩旁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差點嚇掉他半條命。

蕭在潯倒吸一口冷氣，用疑問的表情看著聞雙影。

“彆亂想，我沒有那些癖好，也不會對你怎麼樣。”

聞雙影似乎會讀心術一樣，話說出來後讓蕭在潯愣了好久。

他木訥的點了點頭，隨後又找補似的笑了笑，既尷尬又無奈。

小樓一共就兩層，一樓全是“作案工具”，蕭在潯被帶到了二樓，映入眼簾的事物讓他無比震驚。

一個比人高的金屬籠子擺在客廳中央，細密的鐵網甚至伸不出一根手指頭，而籠子裡麵躺著的，正是白天在森林裡見到的那個流浪兒。

蕭在潯愣在原地，他的手腕已經被放開了，卻不敢有任何動作，隨即轉頭看向聞雙影，想聽他說些什麼，但對方一直不開口，他也就不太敢問，萬一惹煩了他，自己也被關進去就麻煩了。

聞雙影繞到籠子後麵按下了一個開關，籠子裡的人此時醒了過來，一看見蕭在潯就猛地朝他撲了過去，卻狠狠撞在了籠子上。

蕭在潯被嚇了一激靈，朝後退了一大步，皺著眉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他此時無比想掏出相機記錄下這個“犯罪現場”，沒準能給他頒個國際大獎。

好在他按耐住了這份衝動，不然馬上籠子裡可能就會多一個人。

“你看見了，他現在的情況有點不適合放出來，明天我要帶他回家，所以需要你的幫助。”

蕭在潯如釋重負，忍不住多了句嘴：“你帶我回來，就是因為這？”

聞雙影走到他麵前，勾了勾嘴角，說：“不然你以為呢？你還想做點彆的業務？”

什麼殺人、分屍、拋屍他都想過，甚至都做好事後去自首的準備了。

蕭在潯表麵毫無波瀾，在心裡偷偷翻了個白眼，繼續問：“那你自己原本打算怎麼把他帶回去？”

“喂安眠藥或者電暈。”聞雙影說得很輕鬆，看不出有任何負罪感，似乎對這些行為習以為常。

蕭在潯確實想到了這種可能，跟他威脅人的作風一樣，已經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聞雙影沒再多話，他打開籠子放了兩塊麵包進去。籠子裡的人竟然異常安靜，縮在角落裡怯怯地看著他，一直目送他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才爬著去拿了麵包。

蕭在潯此時有太多問題想問，他的求知欲此時太過強烈，這個籠子裡的人對他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一切的未知抓撓著他的心，忍不住想要再多知道一些。

“我這裡隻有一些麵包和水，你要是餓了可以吃點。”聞雙影指了指客廳裡的唯一一件家具——冰箱。

“今晚是要在這裡過夜嗎？”蕭在潯問。

聞雙影手裡擺弄著不知道什麼東西，說：“是。”

“為什麼晚上不走，白天走不是更容易被發現？”

聞雙影皺了皺眉，抬頭看向他：“為什麼怕人發現，我又沒違法亂紀。”

蕭在潯一時語塞，他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說點什麼，但感覺無論說什麼都會被噎得沒話。

於是坦然放棄，決定今晚不再多說一句。

他推開臥室的門，發現裡麵隻有一張床墊，又去看了其他幾間屋子，裡麵啥也沒有。

於是又回到臥室，也沒去問自己能不能睡在這，就自顧自地躺了上去。他的手機在江何打完電話之後就被聞雙影拿走了，睡前不聽點音樂，他像沒了著落一樣，久久不能入睡。

又或許是今天對他來說太魔幻了，二十多年來見過的新鮮事都不及今天這樣久久不能平息。

午夜，燈火漸熄，房子周圍陷入一片死寂。聞雙影推開門的時候聽見了平穩的呼吸聲，那人好像還給自己留了一半床墊，他盯著蕭在潯的臉看了一會兒，就關門下樓去了。

蕭在潯竟意外睡得安穩，一夜無夢，美美的睡到了自然醒。

他剛打開門，就看到了門口正要進來的聞雙影，於是習慣性地說了聲早上好。

聞雙影愣了愣，沒什麼感情的回了他一句。

“你昨晚上沒睡覺？”蕭在潯問。

“在車裡睡的。”

“哦。他呢？”蕭在潯指了指那個籠子。

“在車裡，你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就走。”

蕭在潯一出門就看見了一輛黑色越野停在門口，價值不菲，心想著這難道是哪家的少爺閒著沒事來找一下刺激？

“車不錯啊。”蕭在潯說。

聞雙影點了點頭，“我也覺得，租的，一天八百。”

蕭在潯：……

車上的流浪兒蜷縮在後座的車窗旁，一臉驚恐的看著駕駛座上的人，見蕭在潯開門上來後，便朝他齜牙，轉而凶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