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對我怎麼樣吧?”蕭在潯看著這個有些不太正常的小孩,有種被誰家的烈性犬凝視著的感覺。
聞雙影笑了笑,“不知道。”
蕭在潯驚恐,要說打架他還能應付,可要是跟這小孩打起來肯定是連啃帶咬,他可招架不住。
其實一開始他就發現這孩子有些不同,絕對不是一般的流浪兒,因為他的行為舉止充斥著野性,不像在人類社會長大的孩子。
“或許有沒有一些東西能防身?”蕭在潯滿眼真誠的看著他,希望能得到肯定的回答。
“你旁邊的車門裡有電棒。”
蕭在潯緊貼著後座的另一邊車門,手在身後摸索了一番,真的掏出來了一個電棒。
對麵的流浪兒一看見這玩意兒猛地往後一縮,頭“砰”的一聲磕在了車窗上。
“你拿這個東西電過他嗎?他怎麼怕成這樣。”
“沒有,是他自己誤觸,把自己電暈了,後來一看見這個就跑。”
蕭在潯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他是你親人嗎?還是……”
前麵的聞雙影明顯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簡單地搖了搖頭。
流浪兒看見蕭在潯拿出來電棒之後,自動地將他們兩個認成是一夥的,不再敢對他齜牙咧嘴,縮在一旁瑟瑟凝視。
車子開出去了大概半個小時,聞雙影沒來由的說了一句,“他會偷襲。”
“啊?”蕭在潯眼睛都瞪大了,說:“是會偷偷咬我一口嗎,還是?”
“說不準,上次他趁我不注意把我從坡上推下去,逃走了。”
“哈哈,還挺……聰明。”蕭在潯苦笑兩聲,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從現在開始要時刻留意旁邊這個定時炸彈。
“對了,我們要去哪裡?”蕭在潯終於想起來這件重要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到什麼地方,雲北市靠近邊境,彆是要帶他偷渡。
聞雙影沒直接告訴他,隻是說:“到了就知道了,會讓你活著回去的。”
“那可真是謝謝您!”蕭在潯小聲陰陽怪氣了一句,見對方並沒有什麼反應,也就不再說話。
他突然從後視鏡裡瞟到了一雙明澈有型的眼睛,於是開始細細觀察。
瑞鳳眼、高鼻梁、唇鋒柔緩,下顎線明晰……最主要是這個年輕人白的發光,無論哪一點都很符合他的審美。
前麵的人好像感覺到了後視鏡裡赤裸裸的目光,一抬眼,四目相對,恰好目睹了後座上那人慌亂的眼神。
蕭在潯窘迫的低下頭,假裝開始找東西,讓自己變得忙碌起來。
時間有些漫長,具體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流浪兒已經歪倒在車座上睡著了,他不搞偷襲的樣子還蠻可愛的。
蕭在潯有些發困,揉了揉眼,說:“放首歌聽吧。”他不喜歡熱鬨,但是又害怕太安靜,這幾年來唯有音樂能讓他有些歸屬感。
自從孤身一人後,他住的地方總放著輕音樂,一旦一點聲音都沒有,他會恐懼,會再次陷入那場永無止儘的呼喊,會再次思考自己的存在是否還有意義,像一場死局。
聞雙影問:“聽什麼?”
“都行,有聲音就行。”
聞雙影挑了首舒緩的英文歌,《weather》,前奏剛起,蕭在潯挑了下眉,沒想到是自己很喜歡的一首。
他很快就著音樂睡著了,再次醒來時,竟然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地名。
泗源市。
臨城。
怎麼馬上到他家了?
蕭在潯心裡有些小雀躍,沒想到被綁回了自己家,這下確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臨城不大,他從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閉著眼走都不會迷路。
他裝成人生地不熟的樣子,故意說給聞雙影聽:“臨城,好像聽過這個地方,但是沒來過。
“你是臨城人嗎?”蕭在潯問。
聞雙影沉默了一番,終於還是點點頭,“算是。”
“算是,是什麼意思?外地混血?”
“在這裡長大的。”
蕭在潯哦了一聲,自己在臨城好像真沒見過長成他這樣好看的人,總想忍不住多看幾眼。
聞雙影從後視鏡裡看著他,發覺他臉上有種脫離束縛感的閒靜,窗外的景從他眼睛裡一一閃過,萬物隻在他眼中停留一瞬,便悄然遠去。
13歲,聞雙影最後一次夢見在黑暗叢林中饑不擇食、在野獸口中搶奪生肉的場景,從此以後,他像突然得了上帝的懲罰,那幾年的記憶逐一湧現,血淋淋的月色,照得他幡然醒悟。他開始敷衍圓滑,城府極深,活著似乎隻有一個目的,像一具做任何事都遊刃有餘的傀儡。
車子差不多跑了八個小時才終於到目的地。
蕭在潯努力克製自己想笑的衝動,他著實沒想到,車子最後進入了緊挨著他們公司的小區——華盛國府。
這是他大學畢業工作後幾乎每天都會經過的地方,甚至從他辦公室的玻璃窗裡就能看到華盛國府的偏門。
華盛國府是臨城數一數二的頂尖樓盤,住在這裡的人非富即貴,像聞雙影這麼年輕的,不是集團公子就是富二代。
蕭在潯有些唏噓,沒想到碰見真少爺了,有錢人玩些變態的好像也不足為奇。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老板也住這裡,但他老板確確實實是個富一代,邱朔,今年也不過28歲,星朔娛樂公司的創始人,還是個小有名氣的女導演。
他祈禱千萬彆在這碰見她。
蕭在潯和聞雙影兩個人拽著流浪兒以一種奇怪的姿勢進了電梯,幸好沒碰見路人,不然可能真的會被報警,因為蕭在潯手裡拿著電棒,流浪兒不太敢掙紮,走得相對順利。
電梯停在第十二層。
蕭在潯想過有錢人家裡大概都裝修的富麗堂皇,卻沒想到聞雙影是個極致簡約的人,室內陳設一目了然,簡約素淨,幾株綠植給房間添了點生機。
隻不過客廳裡明晃晃擺著一些突兀的工具,最紮眼的莫過於那一副銀色手銬。
“隨便坐。”聞雙影拖著流浪兒進了一間需要驗指紋才能進去的房間,並且把蕭在潯擋在了外麵,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蕭在潯吃了個閉門羹,悻悻地在他家裡逛了起來。
他推開一間門,是書房,深棕色的實木櫃上擺滿了書,大多數與心理學有關。
蕭在潯對這些純理論的書不感興趣,倒是《天才在左瘋子在右》這本精神病患者訪談記錄讓他高中時期一度癡迷,甚至看完之後覺得自己精神恍惚了一陣。
書櫃最邊角處的兩本《大學英語》讓他把印象裡的聞雙影這個人拉回了現實,他才發覺這個人在他眼中已經是一個不太尋常的存在了。
一想到一個在原始森林裡發過瘋的人竟然也學過大學英語就覺得有些滑稽,怎麼也聯係不到一起去。
他抽出一本,翻開封麵,終於看見了他的名字——聞雙影,名字好聽,字也很好看,是專門練過的正楷。
所有房間裡的東西都很規整,就連窗台拉門的縫隙裡都看不見一點灰塵。
蕭在潯想象不到一個大小夥是怎麼做到這麼乾淨、一塵不染的。
突然,聞雙影和流浪兒進去的那個房間裡傳出一聲嘶吼,接著一個金屬器具砸在了門上,又哐當一聲落地。
嘶吼還在繼續,把蕭在潯嚇壞了,他趕緊用力敲門,想阻止裡麵的犯罪行為。
敲了一會兒見沒人理他,便開始用腳踹,剛踹完第一下,第二腳剛抬起來,聞雙影突然從裡麵開了門,蕭在潯沒收住,正好一腳踹在了他膝蓋上,聞雙影被踹的往後踉蹌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對……對不起,我以為你在……你的腿還好嗎。”蕭在潯先看了眼裡麵的人,確認沒事後,才說道。
聞雙影疼得握拳,扶著蕭在潯單腳跳到了沙發上坐下,有些無語的看了眼蕭在潯,說:“以為我在殺人?”
“不,不是。”
“我也不是虐待狂。”聞雙影又說。
“那你在……”
聞雙影不答,指了指旁邊的櫃子:“幫我拿一下藥箱。”
蕭在潯像做錯事了一樣,乖乖去給他拿了過來。
聞雙影擼開褲子,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口子讓蕭在潯一愣,沒想到能給他踹成這樣。
“你鞋底有什麼?”
蕭在潯見聞雙影沒換鞋,自己也就直接穿鞋進屋了,鞋底還有一圈已經乾掉的泥塊,他抬腳看了眼,鞋縫裡竟然卡了一枚圖釘,而且他走路完全沒感覺到鞋底有異物。
“不知道什麼時候卡進去的。”蕭在潯覺得很神奇,竟然不是從尖端的那頭紮進去的,而是卡住了釘帽。
如果是單純的皮外傷還好,就怕傷到骨頭,畢竟剛剛那一腳他是用了想要把門踹碎的力氣。
“要不還是去醫院吧,萬一傷到骨頭就麻煩了。”
“不用。”聞雙影掏出一瓶碘伏,剛要直接往膝蓋上倒,被蕭在潯一把按住。
“等一下,得先消毒。”
他仔細看了眼,傷口還在往外冒血,於是找出來一瓶雙氧水,朝著傷口倒去,聞雙影疼得皺眉,但也隻是靜靜看著他。
雙氧水隨著血水一起流下,蕭在潯拿著棉簽一點一點把血水吸走,連續重複了好幾遍。傷口有些深,清理完的傷口有些泛白,又仔細給他塗上碘伏,最後纏了好幾圈紗布。
剛處理完的傷口還有些麻木,沒一會兒,聞雙影就感覺到了燒心的疼,膝蓋完全不能彎曲,不然傷口可能會撕裂。
蕭在潯給他處理完傷口又收拾好了垃圾,將自己的鞋子脫到了門外,赤腳走到衛生間,拿出拖把又把地給拖了。
最後走到聞雙影麵前,問他:“你腳臭嗎?”
聞雙影愣了一下:“啊?還好。”
蕭在潯二話不說將聞雙影的鞋從腳上脫了下來,快速拿到了門外,又扯下了他的襪子,扔到了衛生間裡。
“不好意思,鞋子快穿三天沒換了。”
蕭在潯知道,站在浴室門口思考了三秒鐘,問:“你能還走嗎?”
聞雙影站起來試了試,受傷的腿暫時不能用力,能拖著走,但還是說:“你扶著我能走。”
蕭在潯將聞雙影的一隻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左手扶著他的腰,給他充當拐棍。
聞雙影覺著這個姿勢有些滑稽,其實借他一隻手扶著就行,這樣反而讓他更不會走路了,隻能單腳蹦著。
蕭在潯給他打開花灑,調好溫度往腳上衝去,兩個人都赤著腳,蕭在潯就順便一起洗了,給他衝一會兒,給自己衝一會兒,腳丫子在地板上簡單搓了幾下就算完事。
聞雙影看著他忍不住笑了,這人根本不像在森林裡強硬到非要逃跑的樣子,反而有種鈍感的可愛。
聞雙影在被發現偷笑的那一刻抿著嘴瞬速往天花板上瞟去,像極了一副熊孩子耍賴的樣子。
“扯平了。”
蕭在潯正扶著他往外走,突然聽見頭頂悠悠飄出來一句話。
蕭在潯抬頭看他,問:“什麼扯平了。”
聞雙影往他脖子上掃了一眼,很快移開,說:“我掐你那次,跟你踹我這次,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