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攆出來的維斯特洛旋風一樣衝到希爾達的房間，裡麵卻沒有人，愣了一下，然後轉頭去了維安妮的房間。

希爾達穿著妹妹的長睡裙，像寒風中的幼獸般蜷縮在床頭，小聲啜泣著，之前那件黑禮服被扔在地上，鞋子扔到禮服上麵，如果女仆看見，一定會尖叫吧。

“希爾達。”

維斯特洛輕聲喊。

哭泣中的女孩似乎在全心全意投入到這個算不得是什麼事業的工作中，並沒有對哥哥的呼喚做出什麼反應。維斯特洛注意到她的拳頭始終攥得緊緊的，緊到始終在顫抖，他走上前，探身到妹妹身邊，輕輕拍了拍那隻小拳頭：“希爾達。”

妹妹立刻鑽進他懷裡，他那野慣了的妹妹什麼時候這麼粘人過，沒享受過這種待遇的維斯特洛抿了抿嘴，他從母親葬禮開始就感覺希爾達不正常。維斯特洛把女孩抱住，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沒事，希爾達，你可以去找父親，跟他說你真正的想法。不想去奧特登，我們就不去，好嗎？彆難過。”

“我要去。”希爾達抽噎著說，她用力搖著頭：“我要去，我想被授勳，我想當騎士。但是，但是，維安妮還沒有回來……”

維斯特洛默然無語。

女孩哭著問：“維安妮是不是回不來了？我想媽媽，我想維安妮，我想在家裡，我不想去奧特登……”

“那就不去，好嗎？聯姻的事情有我，不需要我的小希爾達做這種事，你可以在家裡等到維安妮回來，然後你們一起慢慢長大，再慢慢挑選你們喜歡的男人。”

“你要嫁給倫納德殿下嗎？”

不知道這丫頭怎麼想到這一出的，維斯特洛撇了下嘴：“不是。是阿黛爾殿下。”

希爾達吸吸鼻子：“你很喜歡阿黛爾殿下嗎？”

哥哥為她拿出手帕，把她哭花的臉亂擦一通：“算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跟喜歡也沒什麼關係，現在我們家和王室最適合聯姻的隻有我和阿黛爾。”

女孩歪過頭，再次靠在哥哥懷裡，看她已經不哭了，維斯特洛輕輕拍著希爾達的後背：“現在父親太累了，你也太累了，你們都好好休息，這些事情可以慢慢商量……”

希爾達閉上眼睛：“我想睡一會兒，不用擔心我，我已經長大了。”

聽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說自己長大了，總是令人覺得可愛又心酸。維斯特洛苦笑一下，放開了妹妹，伸手在她頭頂輕輕拍了拍：“好，你睡吧，就在這裡睡嗎？”

希爾達點點頭。

維斯特洛幫她蓋好被子，退出了維安妮的房間。

他在維安妮房間門口站了一會兒，心情頭一次這麼沉重。他還是不能理解父親，國王尚在，像這樣急著去扶持一個王子又有什麼意義？希爾達即使現在被派去當騎士，一個十二歲的女騎士又有誰能信服？更何況是讓希爾達去和一個大她八歲的王子訂婚，若希爾達是二十歲時去和二十八歲的倫納德訂婚也就算了，可她才十二歲！即使要做這些事，即使真的要讓希爾達嫁過去，又為什麼是現在？母親剛剛下葬，維安妮下落不明，為什麼父親就一定要在這個時候把希爾達送走？

他問父親，父親沒有回答，反而是叫人把自己從書房攆出來，還叫人守在門口，不許自己再過去。

維斯特洛感覺十分懊惱。

他想過很多事情，比如他對阿黛爾殿下主動一些，迅速敲定他倆的婚事，兩個妹妹將來就不需要什麼聯姻了，他看得出來阿黛爾似乎也是這麼想的，隻是兩個人誰也沒有說這些事。結果到頭來根本沒有用，希爾達還是要被送去聯姻，而且看父親的樣子，好像在她們去外公那裡之前就已經在和陛下商量這件事了。

最終自己什麼都沒做到。

那些“不想去奧特登我們就不去”之類的話也不可能做到，父親顯然是已經與陛下商量好，得到確切回信之後才告訴希爾達。納爾遜城需要一個繼承人，這個人是自己，那麼離開北境前往奧特登的人選從一開始就隻能從兩個妹妹裡麵挑。

維斯特洛重重歎一口氣，抬頭看見了格雷迪。

男孩遠遠看見了維斯特洛，但看他一直低著頭，就選擇了靜悄悄地靠近，沒想到會與他對視。格雷迪頓時慌亂了起來，試圖指向希爾達房間的方向：“維斯特洛少爺。我，我想去看看希爾達小姐。”

維斯特洛一點頭：“她在維安妮的房間睡著了。”

格雷迪於是耷拉下腦袋來：“那我不打擾了，我，我先回去……”

維斯特洛看向男孩，他穿得很薄，但額角還有汗，臉也是紅的，顯然是剛剛從訓練室出來。格雷迪被特裡安騎士收做徒弟這件事，維斯特洛早就聽說了，他眨了下眼睛：“今天的訓練還沒結束，是嗎？”

“是的。”格雷迪沒敢抬頭。

“你聽說希爾達要去王室聯姻的事情才跑過來的？”

格雷迪立刻紅了臉，他突然感覺自己非常荒唐，公爵的女兒和王子聯姻這種事，怎麼想都是好事，自己過來瞎摻和什麼熱鬨？怎麼就腦子一熱從訓練室跑出來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的格雷迪低著頭沒說話，半天才點了點頭。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希爾達想的話，你會帶著她跑嗎？”

格雷迪好像聽到了什麼奇聞一般瞪大了眼睛，猛地抬起頭看向維斯特洛，維斯特洛沒有笑，也沒有一點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格雷迪木然又磕磕巴巴地開口：“什麼跑……”

“離開納爾遜城，也不去奧特登，你們隱姓埋名倆隨便去什麼地方，再也沒辦法回來，但是也不會去當什麼王子妃。”維斯特洛說得認真，眼神也認真，認真到格雷迪真的開始思考這件事是否可行——聽起來像私奔一樣，不是嗎？當然，實際上它也確實是私奔。

格雷迪也不知道自己能怎麼回答：和希爾達小姐私奔，這種事給他八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想，但是這些話從維斯特洛嘴裡說出來，就好像這個當哥哥的真的支持這件事一樣。格雷迪嘴巴哆嗦了半天，最後能說出來的話也是磕巴了又磕巴：“我是，我是希爾達小姐的騎士，雖然、雖然現在我還不是騎士，但，但要是希爾達小姐有需要的話，我，我……”

“我會做一切希爾達小姐需要我做的事。”

這個回答幾乎耗儘了格雷迪十幾年來積攢的所有勇氣，聽到答複的維斯特洛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希望你說到做到，見習騎士格雷迪。”

這個稱呼讓格雷迪精神一振，他迅速站直身子，對維斯特洛低頭行禮：“是，維斯特洛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