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爾迅速回房間換好衣服出來，慢慢習慣了穿灰袍、不戴首飾之後，她終於開始覺得自己平時在皇宮中的打扮實在是繁複沉重又麻煩，如果平時也是穿著簡單便捷的灰袍，她可以省下很多時間來做彆的。

馬上就是晚飯時間了，阿黛爾急匆匆趕回來，就是為了彆最後一個到餐廳，讓大家發現自己在亂跑。到了之後，阿黛爾發現自己並不是最後一個，驚喜之餘還有些詫異：“倫納德怎麼沒來？”

妹妹索菲婭笑著舉起手：“我知道我知道！他生病了！”

西蒙看來的隻有弟弟妹妹們，於是放鬆地笑起來，開玩笑的語氣故意酸溜溜的：“我們的好哥哥，因為父親給他找了個小未婚妻，於是氣病了。”

小未婚妻？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麵跑，和報喪女妖的姐妹們學習喪歌，阿黛爾發現自己甚至不了解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她有些驚訝地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索菲婭，後者則更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沒有聽說嗎？倫納德要娶納爾遜家那個女野人了！我們上次去的時候因為和野獸打架受傷了，沒能見到她。”

“沒見到也無所謂吧，雙胞胎長得一樣，看到維安妮·納爾遜應該也就知道希爾達·納爾遜長什麼樣子了。”小妹妮娜搖晃起腦袋。

索菲婭給出了中肯的評價：“那就是長得挺好看的女野人。”

“倫納德要是實在不願意，可以讓我來啊，我還挺樂意的。”西蒙遺憾道。

你要是說這個，倫納德肯定就樂意答應了。阿黛爾憑借隱蔽的角度和精湛的技巧，翻了一個西蒙即使和她麵對麵也沒能發現的白眼，然後才問：“那對雙胞胎不是還有六年才成年嗎？怎麼現在就訂婚？”

“不止是現在就訂婚，”西蒙喝了一口甜酒，輕搖酒杯，“說不定過幾天那女孩就到奧特登了，我聽說母親已經在給她準備房間，大概是要讓她一直住下去。”

“房間在妮娜對麵！”索菲婭再次舉起手，聰明的小姑娘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我看到女仆打掃那個房間了。”

“你就應該去當諜報官。”阿黛爾伸手戳了一下妹妹的腦袋，索菲婭咯咯笑著接受了這個誇獎。

“在聊什麼，這麼開心？”威爾頓大步走進餐廳，看向有說有笑的孩子們，皇後跟在後麵，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

四個人立刻站起來向父母行禮，並且在父母落座之後跟著按照年齡依次坐下。

坐下之後，索菲婭急不可耐地開口詢問：“倫納德不來吃飯嗎？”

“他生病了，在自己房間用餐。”威爾頓看向女兒：“冬朔年到了，天氣冷，你們也多穿一些，小心寒病。”

妮娜也跟著提問起來：“希爾達·納爾遜要過來了嗎？”

威爾頓有些詫異，看向自己的王後，希尼雅則有些責備地笑著看向自己最小的孩子：“妮娜，你應該叫她姐姐。”

聽到母親並沒有否定，妮娜笑了。

希尼雅耐心地對女兒叮囑道：“之後希爾達姐姐會住在你房間對麵，你是這裡的小主人之一，要照顧好從北境遠遠趕來的客人。你們應該都已經聽說了，那孩子將與倫納德訂婚，未來也是我們家的一員，所以，你們都要好好招待這個遠道而來的小客人。”

站在餐廳門口的倫納德，剛把門推開了一條縫，就聽見了母親說這些話。他突然又感覺頭痛欲裂，沒有管女仆，揮了下手就回自己房間了。

這時的北境，一行車隊剛剛借道穿過灰狼堡，隨著隊尾跨過城堡大門，灰狼堡的門再次落下。查理握著妻子的手，站在窗前看著那條黑漆漆的隊伍遠去，突然重重歎了口氣。

“歎什麼氣，倫納德也是個好孩子，你不是也很喜歡他嗎？”

查理搖搖頭：“我當然很喜歡，我們家的孩子，我沒幾個不喜歡的。但不一樣。看到這條車隊，我就會想起二十幾年，不，三十幾年前我把希尼雅和卡特琳娜嫁出去的時候，幾十年過去了，父親們還是在通過出賣女兒，來達成他們自己那些目的。”

“你就這麼不願意這樁婚事嗎？我覺得挺好的，希爾達現在太小了，但也不是現在就結婚生子，將來他們會是一對好夫妻的。”

查理再次歎氣：“你讓希爾達那種孩子去王宮裡，還不如要她的命。再說你的寶貝倫納德，那小子，知道自己要跟十二歲的小孩聯姻，肯定也已經愧疚到寢食難安了。真不知道你哪來的樂觀。”

直到這時，老婦人才終於跟著丈夫萎靡下來，她也握緊了丈夫的手：“那又有什麼辦法，她不是平民家快樂長大的獨生女，王公貴族的女兒，總是要為了父親出嫁的。”

查理看著那條黑漆漆的隊伍慢慢遠離了自己的視野，在殘雪的地麵上像一條突兀蠕動的邪蟲緩慢前進著。

在那黑色邪蟲的頭部，最大的馬車裡，始終垂著腦袋的希爾達突然抬起頭，一個聲音遙遠又縹緲地鑽入她的腦海，讓她渾身如墜冰窟般寒冷，但那聲音讓她激動不已：是維安妮！她聽見維安妮在說話！

“希爾達。我沒事。”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已經堅持自己不會再哭的希爾達再次崩潰，她找不到聲音的來源，她打開了窗戶努力往外看，但無論是她腦海裡詢問還是真的問出聲，維安妮都沒有再說彆的。希爾達哭著努力向馬車外探出身子，注意到她突然從馬車裡出來的格雷迪趕緊驅馬上前：“希爾達小姐，發生什麼了？”

“我聽見維安妮的聲音了。”希爾達看向格雷迪：“你聽到了嗎？維安妮在喊我？”

格雷迪看向希爾達的眼神幾乎是憐憫了，他儘量溫柔地對希爾達說：“抱歉，小姐，我沒有聽到。或許是您太想念維安妮小姐了。”

希爾達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擦掉：“可能是吧。”

“您……”看此時沒有人注意這邊，格雷迪鼓起勇氣，問希爾達：“您真的要去奧特登嗎？如果您……”

“要去。”希爾達的回答無比堅決，甚至沒有給格雷迪把話說完的機會。

這倒是讓格雷迪有些無措，他試著確認道：“即使要嫁給一個大您八歲的王子？”

希爾達看向格雷迪，那雙湛藍的眼睛仿佛將剛下過雪的天空裁下來放進了眼眶裡，格雷迪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在那雙眼睛裡，就像是路過天空的一隻鳥。

“陛下需要我，殿下需要我，父親也需要我，既然如此，我必須去。更何況，”希爾達認真地回答，“我也想要被授勳為騎士。”

飛鳥隻是路過那裡，但永遠算不上夠得到天空。

格雷迪點了點頭：“我也會去雷穆文學習，努力成為一個合格的、你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