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訓練結束了，格雷迪半死不活地垂著兩條胳膊，把自己掛在露台的欄杆上。距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但他的肚子已經咕嚕咕嚕叫了半天了，要是在平時，希爾達小姐在家的時候，一定會跑去廚房偷兩個麵包卷出來，跟自己一人一個，比誰吃得快。

這麼想著，格雷迪忽然又有點難過，現在自己已經是宣誓向希爾達小姐效忠的人了——雖然現在跟騎士完全不沾邊，但宣誓效忠就代表著自己已經是臣子了，不能再和希爾達小姐那麼沒大沒小。

抬頭看向天空，剛下過雪的天空一洗塵霾，藍得乾淨透徹。忽然有翅膀尖發白、身體漆黑的鳥兒從頭頂飛過，那不是鷹，卻一樣英俊。已經渾身沒了力氣的格雷迪掙紮著向那鳥兒飛走的方向伸長了脖子，試圖看清楚一點，但那隻鳥迅速飛走了，沒有給他觀察自己的時間。

“在看什麼？”

格雷迪一下子彈起來，勉強直起身子，向提問者的方向自以為直地站好：“我剛剛完成上午的訓練項目，在，在休息，看到了一隻鳥。”

豪恩笑笑，擺擺手示意格雷迪不用緊張：“我不是來檢查你訓練情況的，也不是特裡安，你累了就放鬆些，我隻是想跟你說說話。”

格雷迪咧嘴笑笑，但也隻是稍微放鬆了一下四肢，畢竟這也是在公爵大人麵前，再掛回欄杆上就太不禮貌了，他看向公爵大人，好奇問道：“是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效勞的嗎？”

豪恩搖頭：“不，我隻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去奧特登的雷穆文青年學院上學。”

這邊的公爵大人似乎隻是拋出了橄欖枝，但那邊的格雷迪身子搖晃著差點暈過去：雷穆文青年學院！

“可是，可是我，不是貴族，我……”格雷迪結巴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想不想去？”

格雷迪抿起嘴，他當然想去，可是那是貴族學院，入學的再次也是個鄉下小貴族，倫納德殿下、西蒙殿下都在那裡上過學，小王子盧克現在還在雷穆文就讀，但凡對麵站著的不是公爵大人，哪怕問這句話的是自家少爺小姐，格雷迪都要問問對方：你覺得我是誰啊。

可對麵是豪恩·納爾遜，看公爵大人的表情還不像是開玩笑。

“想我肯定是想，但是……”

聽格雷迪說到這裡，豪恩就一點頭打斷了他之後的話：“沒有什麼‘可是’，隻要你願意去，我就送你去。”

在一臉震驚又十分茫然的少年麵前，豪恩無奈地笑了，向他解釋：“雷穆文從三年前開始就開始向貴族家的見習騎士開放了，我會為你寫一封介紹信，你將作為納爾遜家族的見習騎士前去學習。”

如果問格雷迪有什麼想法的話，格雷迪現在就是想哭。

“還有兩個月開學，在開學之前，你需要從特裡安騎士那裡學到足夠的東西，成為一個合格的見習騎士，甚至要比合格更好。”豪恩說著，態度忽然嚴肅了許多：“貴族世家和騎士世家的少年人之間，絕對存在一些欺淩和侵軋，你麵對的除了學業，還可能會有一些惡劣的霸淩，而納爾遜家遠在北境，無法為你做什麼，你隻能靠自己，靠自己的拳頭。我不是支持你使用武力，我也相信你不是那種野蠻的孩子，我反對你欺負彆人，但我更不願看到彆人欺負你。”

格雷迪低下頭：“我明白，大人。”

如果彆人都是世家貴族，就自己一個人是管家的兒子，是半路出家的見習騎士，那麼被人看不起和戲耍嘲弄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這些格雷迪自己也想到了，但他沒料到公爵大人能為自己想到這一點，專門指出來，甚至委婉表達了他會是自己背後的靠山，讓格雷迪心裡的感激更深一層。

豪恩摸摸胡子：“但是也彆下手太狠，如何把人打得長教訓，又不至於太過分，這門學問特裡安騎士十分擅長，你可以跟他好好學學。”

格雷迪用力點頭，然後忐忐忑忑地開口：“我應該，成為一個什麼樣的騎士？”

豪恩有點沒懂。

看公爵大人有些不理解，格雷迪趕緊解釋：“我也不確定，在我去雷穆文學院學習的時候，我應該向著哪個方向努力，或者我應該多學一些什麼東西……我認識的真正的騎士隻有特裡安，而他……他好像隻擅長騎馬和砍殺。”

“你不知道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騎士，剛好我的女兒也不知道她自己需要什麼樣的騎士，所以你就去嘗試吧，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就試著去做，有什麼喜歡的事情，就去執行。沒有人規定騎士除了忠誠和勇敢之外的樣子，在忠誠和勇敢之外，騎士是他們自己。”豪恩拍了拍格雷迪的肩膀，像真正在麵對一個自己家的騎士一樣。

一聲在格雷迪聽來十分巨大的、悠長的肚子咕嚕叫聲打斷了二人的對話，豪恩愣了片刻之後哈哈大笑，在格雷迪背後輕輕推了一把：“好了！也彆站著了，快去吃飯吧！”

如蒙大赦的格雷迪趕緊捂住還在試圖叫第二聲的肚子，小跑著直奔餐廳，跑著跑著，格雷迪的步子越邁越大，越跑越快，訓練了一上午的疲憊仿佛被奔跑甩在了背後，他還忍不住蹦跳了起來，心情在這一刻終於釋放出來，他笑出了聲音，也沒有管路上其他人怎麼看自己，心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我要作為見習騎士去雷穆文學院上學了！等希爾達小姐從灰狼堡回來，我一定要告訴她，我能去上學了！

看著那孩子越跑越歡，豪恩也忍不住笑了，他正要跟一邊從訓練室裡走出來的特裡安說句什麼話，頭頂忽然掠過了一道陰影。

那道陰影快得驚人，幾乎是眨眼間就離開了自己頭頂，同時有什麼滴在了自己臉上，豪恩伸手去抹，驚訝地發現那是一滴血。

“那是龍？”特裡安也抬起頭，看著遠去的那個輪廓，有些不確定地問。

龍？北境怎麼會有龍？豪恩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一種強烈的不適迅速席卷了全身，連手都開始顫抖。

就在這時，一隻冰雪構成的蝴蝶不知從哪裡飛來，豪恩立刻伸手接住，可那脆弱的小東西似乎早已失去了魔法的加持，在落到豪恩手中的一瞬，隻來得及聽到一聲“爸爸”，那蝴蝶就化成了幾滴雪水。

是維安妮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