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爾法蘭的玫瑰 並非是害怕這群人……(1 / 1)

永恒之王 意不忘 3819 字 2024-05-01

並非是害怕這群人真的把自己怎麼樣,而是既然父親默許了雪莉擁有其他的秘密身份,倫納德又確實需要這樣的幫助的話,阿黛爾實在沒有理由拒絕這樣一份送上門來的機會。

至於自己也確實想要學習更多東西,像決鬥場裡的勇士們一樣勇猛又帥氣,至於報喪女妖是否真的能讓她像勇士決鬥一樣一對一打架,這個就是把真本事學到手之後才要考慮的問題了。

在阿黛爾說完這句話之後,在場所有的報喪女妖同時發出一聲輕盈的吟唱,音調高得直衝頭顱。那聲吟唱比阿黛爾聽到的高音女歌手炫技時的吟哦都要更尖銳、更動聽。歌聲裡的愉悅之情簡直如刀子一般刺入腦海,那種令人驚懼的情緒感染力簡直是某種未知的魔法,仿佛在場的這些女人都並非人類,而是真正的女妖,正齊齊發出妖物魔鬼才能擁有的尖嘯。

被這一聲嘯叫般的歌聲衝昏了頭腦的阿黛爾也忍不住微微張開了嘴巴,再次呆住了。

“歡迎你,新的姐妹。”

阿黛爾走向身著灰袍的人群,一位報喪女妖為她披上灰色的長袍,阿黛爾如同一滴黑色的墨水,融入了灰色的海洋。

剛剛加入的阿黛爾有些茫然地回頭看向雪莉:“需要我做什麼?”

雪莉搖搖頭:“你剛剛加入,現在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你隻需要學習,先認識在奧特登的姐妹們,了解她們,跟她們學習唱歌。之後我會教給你刺殺的技巧,姐妹們有任務也會帶你去觀看。”

觀看,這群愛唱歌的妖精,她們把殺人也當做一種演出嗎?阿黛爾在心裡暗暗地想。

“如果最終你確實不適合加入我們,最終也是可以離開的,因為你是我們的姐妹。”雪莉的目光空前溫柔,和從前那種嚴苛的形象仿佛換了個人,在這種溫柔注視下阿黛爾甚至都有點脊背發毛。

“歌是一定要學的嗎?”阿黛爾有些忐忑地問,她必須承認,雖然自己愛聽演出,但自己實在是不適合唱歌,尤其是音調那麼高,阿黛爾怎麼想自己都唱不上去。

“是的,畢竟是報喪女妖,我們當然要唱喪歌。”一個脖子上綁著繃帶的姐妹笑了,她那張甜美的小圓臉也因此變得更加明媚可愛:“不過不用擔心,喪歌更多的是魔法共鳴,我們也不是真的能用肉嗓子唱到那麼高的,這需要一點小技巧,很快你就能學會。”

被對方含糖量過高的笑容所迷惑,阿黛爾的戒心立刻降低了不少,跟著這個小姐姐來到了姐妹們聚會的房間。這是一個掏成圓形的空洞,邊緣砌出了一圈矮小的平台,供女士們當做座椅,此時姐妹們幾乎都已經坐在這裡,開始閒聊,見到新來的姐妹也加入,紛紛向這邊投來目光,報以微笑。

阿黛爾也跟著坐下。畢竟是公主,早就習慣了被眾多人注視,可被這麼多女士齊刷刷看著還是頭一次。但和平日裡參加宴會被人注目不同,阿黛爾破天荒地沒有感覺到任何不自在,在那些目光裡,她隻覺得溫暖。這種溫柔的注視讓阿黛爾有些感動,仿佛這並不是一群今天才剛剛見到的陌生人,也不是在什麼秘密地下暗殺組織裡,在這裡的女士們仿佛都是她的祖母,她的母親,她的姐姐和妹妹。

因為有了新的成員,女士們開始向阿黛爾介紹自己,第一個開口的是那個長相格外甜美的女孩,她先對阿黛爾表示姐妹的數量很多,她記不清楚也沒有關係,這次自我介紹隻是讓她大概熟悉一下都有什麼樣的姐妹。

阿黛爾點點頭,乖巧地聽女士們介紹起各自的姓名和經曆。

這個長相格外可愛的女孩叫朱迪,今年十七歲,沒有姓氏,因為她很小的時候就被扔掉,被好心人送去了兒童福利院,又因為無人領養,從兒童福利院被送到了小酒館,從十歲開始就成為了地下小酒館的陪酒女郎。

有這樣經曆的女士不止朱迪自己,二十幾個人裡,竟然近一半都有著差不多的經曆,最小姐妹的隻有十一歲,也已經在地下小酒館做了兩三年的陪酒女了。有幾個姐妹隻說了自己的名字,不再多介紹她們的經曆,在其他人講述時,阿黛爾注意到她們也紅了眼睛,顯然她們也完全能夠共情。

一圈姐妹自我介紹完,眾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阿黛爾身上,朱迪再次笑了:“你就不用自我介紹啦,我們都知道,你是奧特登乃至迪爾法蘭帝國的玫瑰。”

一邊說著,她自然地牽起阿黛爾的手。阿黛爾注意到朱迪的手指十分粗糙,仿佛沒有打磨過的粗石礫,她能感覺到那些翹起的硬皮在摩擦自己的手背。這也讓朱迪突然緊張起來,她觸電般收回手,神情中有些抱歉,似乎擔憂自己粗糙的皮膚會傷到這位養尊處優的公主殿下,阿黛爾則將那隻粗糙的手重新捧回手裡。

聽姐妹們講述自身經曆的過程中,阿黛爾幾次落淚。一開始她感覺不可思議,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相信這種淒慘至極的故事真正發生在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但慢慢地,在一個又一個相似又不同的故事裡,阿黛爾心裡的抵觸消退,隻剩下了痛苦和同情。

從前,她知道這世上有窮人,有很多窮人,可她一直認為迪爾法蘭已經為窮人做了很多很多事。在迪爾法蘭的福利政策下,無家可歸的孩子可以住進福利院,一個銅加諾就能讓窮人去教堂吃一頓有菜有湯有麵包的飽餐,流浪漢也有自己的社會福利院。但她沒有想過,有人會為了一個銅加諾賣掉自己四歲的小女兒,大兒子則可以賣到五銅加諾;有人在冰水中洗一整天的衣物,雙手凍到幾乎毫無知覺,一天也隻有兩銅加諾;也沒想過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出賣一次自己的□□,也不過隻能在教堂吃四頓教堂的便餐;而社會福利院則有著極高的門檻,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夠進入。

當自己在生日宴會上抱怨那十二金加諾一朵的玫瑰花牆不夠新鮮鮮豔的時候,有人正在寒風中浣洗一件件沉重、冰冷的衣物,一輩子都賺不到哪怕一朵玫瑰的工錢,她還一直以自己的國家為驕傲,因為它有著那麼好的福利。阿黛爾越想越痛苦,身體開始顫抖,但她身邊的女孩因為害怕弄臟她的衣服,不敢給她一個擁抱。

“對不起,對不起……”阿黛爾一邊想一邊哭泣,最終能說出口的隻有對不起。

看著哭泣的公主,所有人都紅了眼眶,始終站在門邊不發一言的雪莉這時才開口,安慰已經泣不成聲的學生:“你沒有什麼對不起誰的,阿黛爾殿下,你隻是一個孩子。”

“是啊,你又沒有做錯任何事。你隻是個小姑娘。”朱迪也安慰道。

不,我做錯了,你不知道我做錯了多少事情。阿黛爾有些悲哀地想:你不認為我有罪,是因為你的見識和獲取的知識不足以讓你擁有這樣的見解,無知者會陷入盲目的仇恨或盲目的善良,這種無知喝盲目,也是當權者造成的。

你對我的寬慰,恰恰正是我罪過的證明。

再次哽咽之後,阿黛爾抬起頭,泣不成聲地開口:“我為我的父親,我的親人,以及我自己,向你們道歉,迪爾法蘭不應該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婦人開口:“迪爾法蘭已經很好了,在蒙特納時期,我們這些人一出生就凍死在冬朔年了,現在至少還能活到十歲。”

另外一個婦人也應和了一聲:“是啊,雖然現在也苦,但好歹我們還活著。”

雪莉微微抬手,示意她們先彆說話,她想聽聽阿黛爾要說什麼。

知道這些人隻是出於善良,想要安慰自己才這樣說,阿黛爾搖了搖頭:“迪爾法蘭應該是一個更好的國家。”

“是啊,我們一直在等它變得更好,可惜等了二三十年,我命短,快等不到咯。”一個女人略帶譏諷地說,話音剛落,她似乎又覺得這樣說給阿黛爾聽有些過分,縮了縮脖子,小聲補充了一句:“當然,跟你沒關係。”

阿黛爾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

她能感覺到自己此時迅速與這群人建立情感上的共鳴,背後肯定有某種力量在作祟,但同時她又知道,那些故事不是假的。這群人甚至連係統地講完一個故事都困難,許多人的講述都是跳躍的,又有許多真實到仿佛就在眼前的細節做鋪墊,即使是再厲害的小說家,也無法用這樣直白粗俗的語言,塑造二十個劇情和細節都如此真實、詳細又不講邏輯的悲慘故事,更彆提就算有這樣的故事為藍本,她們也不可能這麼順暢地背下來,不出一點紕漏。

她摘下來珍珠耳釘,從領口內扯出一條金色的細項鏈,走到雪莉老師身邊,把它們放在她手裡。此時的公主被裹在和所有人一樣的灰袍裡,身上不帶一點裝飾,隻有一雙還含著淚水的、寶石般的綠眼睛閃閃發亮:“迪爾法蘭會是一個更好的國家,我以蘇利文家族的劍與盾徽記,向你們——不,向我的姐妹們,承諾一個更好的迪爾法蘭,一個不會再重現你們悲慘遭遇的迪爾法蘭。”

在雪莉帶著阿黛爾離開之後,一個女孩湊近朱迪:“她發現我們在偷偷用女妖魔法了嗎?”

“她發現了,”朱迪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她在摸到阿黛爾溫暖柔軟如同昂貴織料一般的皮膚時,才感覺到自己的雙手有多麼粗糙,“但是她好像不在乎我們在對她用魔法。”

那個女孩也低下頭:“是啊,她好像真的在難過。我以為那種大人物不會理解的。”

“迪爾法蘭真的會成為更好的國家嗎?”隻有十一歲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問:“不會被爸爸賣掉的那種國家?”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靠小女孩最近的老婦人用力抱住了她,將臉埋在小女孩的頭頂,眼淚沒入她乾硬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