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著雪莉老師一路兜兜轉轉，阿黛爾越來越疑惑這到底是要去哪裡，她們徒步經過了數條街道，阿黛爾那自認為低調的打扮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又在無數人不敢直視的情況下，用另一種形式達成了不被過多關注的目的。

雪莉老師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在走過兩條完全沒有人的小路之後，雪莉老師將阿黛爾帶到了一個小木屋前，在門上拍了一輕兩重三下，木屋的門於是打開了一條縫，一個半張臉纏著繃帶的灰袍女人向外看了看，確認外麵是熟人之後，才放心地將門向她們敞開：“歡迎您，雪莉導師。”

雪莉點了點頭，帶著阿黛爾走進木屋。屋內能稱得上家具陳設的隻有一張長桌，上麵放著一盞油燈，炭盆擺在長桌邊，為這幾乎四處漏風的木屋提供一點可憐的溫度。

屋裡有什麼東西一眼就能看完，沒有人會為了這樣一個小偷進來都不知道該偷什麼的木屋如此大費周章，這裡必然有暗道。想到這裡，阿黛爾將目光落在了長桌上那盞孤零零的油燈，在油燈下，長桌上有一道不算明顯的移動痕跡，雖然很輕，但隻要認真觀察，還是能辨認出來那些痕跡與木紋的區彆。

雪莉輕笑一聲，對自己學生的觀察能力十分滿意，她伸手拉動了油燈，那無辜的火苗歪了一會兒，重新回正的一瞬，整張桌子開始向一側挪開，一個先前完全沒有看出來的密道就這樣向她們打開。

雪莉率先走下去，示意阿黛爾跟上，阿黛爾到現在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會發生什麼，但她還是跟著雪莉老師從那階梯走了下去。

密道的大門重新在頭頂慢慢合上，阿黛爾聽到那個隻露著半張臉的女人用一種歌劇般的吟哦，在她背後輕聲唱了一句：“也歡迎你，新的姐妹。”

那動聽的歌聲讓阿黛爾有些恍惚，她覺得自己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但是她聽過那麼多場演出，一時間也無法將記憶某個角落裡的女歌手與那半張臉對應起來。

“老師，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雪莉回頭看看阿黛爾，忽然笑了：“到這裡才開始害怕，有些晚了。”

“我不怕，隻是好奇。”阿黛爾下意識反駁了老師的說法，似乎是要證明自己根本不怕一樣，她下樓梯的步伐還快了一點。

最終，那長長的階梯停在了兩扇厚重的黑色大門前，雪莉掰下大門的閘，那大門沿著滑軌分開的一瞬，歌聲幾乎是立刻從門縫裡鑽出來。

那聲音高亢又淒厲，痛苦卻空靈，聲聲哀慟得仿佛泣血，又聽不出她到底在控訴什麼。這首歌使用的似乎也並不是什麼語言，每一句都聽不出有什麼語言邏輯和體係，似乎隻是信口胡來，肆意地發泄著。第一次聽到這種歌聲的阿黛爾仿佛被當頭打了一棒，她不知所措，又被那歌聲吸引，情緒跟著歌聲走，因為完全沉溺其中，阿黛爾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在這歌聲裡落下淚來。

“這是，這是什麼……”

大門完全在她們麵前打開，大概有二十多個身穿灰色長袍的女人，她們看上去身材年齡都不同，繃帶也綁在不同的地方，在這地下齊聲歌唱著，像是一個老弱病殘合唱團一樣，視覺和聽覺都給人十分心痛的感覺。

雪莉也拿過掛在牆上的一件灰袍披上，在阿黛爾麵前，用右手食指指在左邊心臟處，斜著劃向胸口正中，背後其他灰袍女人也如此斜著在胸前劃了一道。雪莉解釋道：“這裡正是報喪女妖的巢穴之一，公主殿下。你剛剛聽到的，是報喪女妖的喪歌，這就是報喪女妖，我們的喪歌所到之處，災難和死亡如影隨形。”

報喪女妖！阿黛爾稍微有些吃驚，態度變得冷淡，語氣裡也帶上了一絲譏諷：“那個全部都是女殺手的暗殺組織……真不敢相信，這種人竟然是皇室教師。你就是因為這種事被剝奪了姓氏的嗎？”

雪莉並不氣惱，反而笑了：“那是另外一件事了，殿下。”

阿黛爾微微眯了眯眼睛：“我不知道你把我帶到這裡是何居心，但我勸你立刻放我走，看在你是我老師的份上，我可以假裝沒有來過這裡。”

“殿下，我教的課程你又忘記了。這種時候審時度勢，最應該做的應當是先答應下來，之後再找機會逃跑。”雪莉慢吞吞地回答。

“沒有必要。”阿黛爾乾脆地回答道：“知道我跟你出來的人不少，我有任何事，你都脫不了乾係。”

雪莉笑著直視阿黛爾的眼睛，蒼老的臉上，因為這地下昏暗的燈光，每一條褶皺都被陰影填滿，看上去有些嚇人，依然語氣平靜，語速緩慢地對阿黛爾說：“那我可以再也不用現在這個身份。這不是什麼難事，殿下。”

“那就殺了我好了，反正我沒什麼辦法。”

雪莉搖了搖頭：“不，我們是為了讓你成為我們新的姐妹才邀請你來這裡的，你聰明，機警，細心且敏銳，有極高的天賦，非常適合成為一個報喪女妖。”

“感謝您的認可，但我不想成為什麼女殺手。”

“先彆忙著拒絕，殿下。不妨想一想，你的兄長倫納德身體文弱，沒有徹底掌控軍隊的鐵腕，也不被現在的幾位將領認可，將來繼承皇位，他會迫切需要一股能幫得上忙的力量。”雪莉擺擺手，在阿黛爾麵前踱起步來，一邊走一邊繼續說：“而成為報喪女妖的你，可以幫他安全度過這次難關。我們向來把姐妹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事情。”

阿黛爾不否認她說的問題，但凡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哥哥絕對沒辦法順順利利把父親的軍隊變成他自己的，這也是父親權力移交過程中最大的坎，如果沒有更好的辦法使幾個將軍主動歸順或讓權，隻有不體麵但是光明磊落的辦法和體麵但不光明磊落的辦法兩條路可選。

報喪女妖是執行後者最好的選擇。

阿黛爾皺起眉：“你把我直接帶來這裡，是認定我一定會加入，對嗎？”

雪莉笑而不答。

“是我父親的意思？”

“不。陛下隻是默許我可以有另外的身份，並不知道我會讓你也加入。”

阿黛爾表情更加陰沉：“那麼你們憑什麼確信我會加入。”

“殿下，你已經心動了。”

這次，換阿黛爾沒有說話了。

二十幾雙眼睛都看著在那裡沉默著的阿黛爾，所有人都極有耐心地等待著那個她們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加入。”

阿黛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