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嘴上說著沒什麼事,但希爾達在表示“打算睡一會兒”之後,就一直昏睡了兩天。
豪恩送走了皇帝一家,剛回到家裡,就聽說昏睡了兩天的女兒醒過來了,他立刻帶著一大杯希爾達愛喝的飲料去看自己那實在是受傷得莫名其妙、昏迷得也莫名其妙的女兒。
喝了一口父親親手倒的荊棘果汁,因為裡麵加了甜牛奶,果汁又香又甜,讓希爾達立刻恢複到了平日那種精神抖擻的樣子,她拉過豪恩的衣角,眼巴巴看著她的好父親:“我有件事想告訴您,但是之前有些不太合適。”
豪恩當然知道女兒有事瞞著自己,也一直在等什麼時候女兒們跟自己坦白,聽到希爾達開了這個頭,原本待在一邊給姐姐陪床的維安妮立刻放下手裡的書本,去把門關上,在門把手上掛了一塊咒石,咒石上十分直白地畫了一個耳朵,然後有一道深深的刻痕斜著將那隻耳朵切開,示意著這個咒石的作用。
“這麼神神秘秘?你惹什麼大事了?”
希爾達表情尷尬地咧開嘴:“我也是乾完之後才意識到,這應該是件大事……”
豪恩看看維安妮,維安妮也移開了視線,這位納爾遜家族的大公爵叉起腰,視線在兩個女兒身上來回徘徊:“現在跟我說說吧,你們到底乾什麼了。”
“我殺死了一頭獨角獸。”
很簡單直白的一句話,但豪恩完全沒聽明白,他愣了片刻,向希爾達再次確認:“什麼?”
希爾達聲音比剛剛小了更多,她抓著被子,怯怯地解釋:“我殺了一頭獨角獸……一開始我都沒意識到那是獨角獸,看到它有尖角的腦袋衝我過來,我就開始像對付野豬野馬一樣開始跟它打架……然後就把它給打死了……”
真實情況顯然不可能像希爾達說的這樣簡單,不然她也不會鼻青臉腫的回來,還昏迷了兩天。
但重點絕對不是希爾達如何英勇與野獸搏鬥,而是跟希爾達搏鬥的動物:獨角獸。
“你能確定那是獨角獸嗎?”豪恩不死心地問。他還在寄希望於女兒把野馬或者變異的冬朔年雪怪野獸當做了獨角獸,但當他看見維安妮雙手遞過來的獸角時,豪恩不說話了。
螺旋的,美麗的,堅硬纖細的獨角獸角。
對於孩子們以及北境外的絕大多數人來說,獨角獸是傳說中的動物。這種傳說中的生物美麗、神秘,象征著一大堆類似於好運、幸福之類的好寓意。傳說裡仙子騎著獨角獸飛來飛去,精靈和獨角獸住在一起,好像和獨角獸有關的都是美好夢幻的東西。但對於北境人來說,獨角獸是真實存在的,而且,獨角獸非常暴躁。
這種生活在北境森林裡的野獸有著極強的領地意識,並且始終將人類視為仇敵。遇到豺狼虎豹,獨角獸會選擇逃避,但看見人類,絕對會伸著角一路狂奔著撞過來。
在豪恩小的時候,很愛聽老婆婆給自己講獨角獸的故事,老婆婆嘴裡的獨角獸,是森林的守護神,冬朔年來臨前它都會沉睡,隻有第一片雪花能讓它蘇醒。在第一場大雪過後,它會在森林裡巡視,絕不允許任何人類踏足那屬於它的、靜謐的森林。豪恩是聽著獨角獸守護森林和冬天的故事長大的,他的心裡,獨角獸是強大的守護者,徘徊於北境的遠古森林。所以當威爾頓·蘇利文問他,你會選擇什麼圖案作為自己家徽的時候,豪恩完全沒有猶豫,他宣誓要像獨角獸一樣,成為徘徊在北境,守護迪爾法蘭,他會站在這裡,徘徊於冬朔年的森林,為南方擋下全部的寒風和野獸。他是這樣,他的孩子是這樣,孩子的孩子也還是這樣。
但現在,一切不同了。
預言中殺死獨角獸的人正在自己麵前,對獨角獸的崇拜和敬意在這支角麵前變成了對女兒命運的懷疑。從前,無論是冬朔年來臨之前看見獨角獸這件事,還是那個關於獨角獸和永恒王的傳言,豪恩都認為是無稽之談,他堅持認為傳言裡那個要倒黴的獨角獸就是自己,有人要借助傳言將自己從北境拔除——這件事他是不怕的,哪怕自己死了,羅伯公爵也會照顧他的女兒和外孫們,妻子和孩子沒事,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爸爸?”
女兒的聲音把豪恩思緒硬生生拉回到當下,他顫抖著俯下身,擁抱自己正逐漸變得忐忑不安的女兒:“無論如何,你都很了不起,希爾達。”
“除了角之外的部分在哪裡?”
維安妮上前一步:“頭以下的部分按照凍肉的儲存方式就地掩埋了,頭部特裡安騎士和格雷迪一起帶到了森林深處焚燒掩埋,處理得非常好,我派人以姐姐的項鏈丟了為理由叫了兩批人去那邊尋找,沒有人發現那裡有異常。回來之後他們兩個人自行飲下沉默藥水,特裡安騎士帶著格雷迪進入了黑室。儘管我表示過不需要如此,但特裡安騎士十分執著。這兩天我一直在給他們送衣服食物、炭火暖爐、書籍玩具和各種飲料,生活方麵儘一切可能讓黑室變得更宜居,現在黑室裡已經比特裡安騎士的居所還要溫暖舒適了。”
這番回答完美到滴水不漏,從分兩部分處理獨角獸屍體,到事後試探的方法,再到對知情者的處理和優待,這個十二歲女孩的處理都足以讓人驚歎。豪恩幾乎是感激地看向自己的小女兒,在用力擁抱過兩個女兒之後,豪恩聲音沉悶:“你們真是兩個小怪物。”
希爾達撅起嘴巴,想要反駁一句,但維安妮笑著接受了父親的誇獎,完全沒聽出來一絲一毫誇獎意味的希爾達不想顯得比妹妹笨——雖然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希爾達也:沒說什麼。
“那麼,我們之後要做什麼?”維安妮問父親。
豪恩也沉默下來。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再去想那些“如果”也無濟於事,豪恩感覺好像有什麼在推著自己往前走,自己停不下腳步,隻能試著尋找一條更好的路。
“你們收拾一下東西,這幾天和母親一起去外公那裡。”豪恩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堅定:“到了外公那裡,維安妮,告訴他這件事。”
維安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