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的春日比禺陽來得晚,氣溫依舊是低的。而文州的知府也早已在那等他們了。
“胡褚見過景太史。老早就聽說你們會到這來,這不 ,我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了住處,就在我的府衙 ,依景太史看怎麼樣?”
“謝知府大人能為我親自接風設宴,我自然是不會有異議的 。”景蕭蒼白地笑笑,這一路的舟車勞頓,因為離開禺陽時的那場風寒,他差點沒成肺癆咳死在半道,身體不用說也垮了不少。
到現在他的精神都是蔫蔫的。
“那就好,胡褚揚眉一笑,看景蕭的眼神隱隱像在看一隻獵物 。他確實很久沒看到如此的人了,眉宇仿佛是被精心雕刻過,好看極了。真適合……嗬嗬……他還不急著動手,“各位第一次來北燕,我讓人準備的都是我們這裡的特產,希望你們會吃的喜歡!”
北燕比陳國的國力強上不少,曆史也要悠久些 ,這幾年陸陸續續吞了不少小諸侯國 ,發展有點像禺陽的早期 。隻是整個國家地處的位置不儘人意。
景蕭沒來之前還以為這裡的人蠻橫,沒想到親自見了卻有種顛覆認知的感覺。
見桌上的氣氛有點冷清 ,於是胡褚又開口道:“文州這裡一直有個習俗 ,那就是下個月會有燈節 ,到時候我請各位一起賞玩啊 ……”
“這太麻煩了胡知府了。我們怎麼好意思呢?”
胡褚聽後也不說什麼,隻是笑笑。
心想著不去有不去的辦法。
這一夜,整個文州城燈火通明,各式各樣的彩燈繚亂人眼,大街小巷人頭攢動,比平時不知熱鬨多少倍。
“不得不說 ,這北燕人民的娛樂活動真是比咱們禺陽多 。阿玹 ,前麵能放河燈 ,我們要不要買上幾盞?”
“你喜歡這種東西啊?”莊玹三心二意地聽著陳瑜說話,心裡總有些惴惴不安,“要買你就買唄!”
白天景蕭說他不來湊這種熱鬨的時候,其實自己也就不打算來了 。奈何他態度強硬,非逼著自己。現在倒好,來這燈節的隻有莊玹和陳瑜兩人,其他人是一個不來。不知回去以後那幫喜歡碎嘴子的又該怎麼開玩笑。
“你好不容易能跟我單獨出來一趟,卻是這副樣子。要不是今天景蕭硬逼你,你恐怕都不會想到我吧?”陳瑜順手在旁邊買了一根糖人,咬了一口在嘴裡嘎吱嘎吱嚼,最後說了一句“甜的齁人。”
“我聽你這話卻覺得酸。你就隻給自己買糖人啊?我呢?”莊玹還沒等陳瑜開口,就往他手裡的糖人也咬了一口,皺眉道,“是齁人。”
陳瑜激動想地牽住莊玹的手,結果他卻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也不知太史現在如何。”
“景蕭有小伍和其他人照顧,你擔心什麼?阿玹!”陳瑜委屈地把雙手杵在袖子裡,他真是搞不懂莊玹。
陳瑜就是看不慣景蕭。莊玹幾乎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他身上,那自己呢?要不是趙晗柏下旨,陳瑜才不可能屈尊來保護這麼一個人。
不過,也正是因為被派過來,他才會認識莊玹。
“我就是鹹吃蘿卜淡操心,”莊玹沒好氣的撇下臉。
當年景蕭出使吳國,要不是他出言相救,自己早就被那幫人亂箭射死了。
陳瑜意識到莊玹生氣了,剛要哄,便聽他說道,“你不是說想買河燈嗎?多買幾個,我也要放。”這種場景他確實不該提那句話。
煙花的絢爛點亮黑夜,雖然漂亮,但轉瞬即逝。
陳瑜煞有介事地用筆填滿了密密麻麻的一張紙,然後小心地塞進河燈裡,最後還用手給它推波助瀾 。
“這叫虔誠的祈願,河燈的越遠,願望實現的越快。”他認真地解釋了一番。
“可是你的河燈被彆的河燈撞回來了耶!”莊玹邊嘲笑他也邊放走自己的河燈,“你寫什麼了啊?老天爺這麼不想答應。”
“大體就是以後要娶你。”陳瑜把那隻擱淺的河燈撈回來,又重新放走。結果它神奇的又漂回來了。一連幾次 ,又換了幾個還是這樣,搞得陳瑜想仰天大罵。
忽然發現,他也隻是一個十七八的少年郎。有些想法就是簡單、脾氣就是好笑。
“不行就彆試了,”周圍人流如織,莊玹看著陳瑜,眼裡似乎有闌珊的愛意,他朝陳瑜臉上迅速親了一口,手與手之間十指相扣,“隻要我的河燈走就可以了。”
雖然他們相愛,但莊玹曾經是奴隸。連趙晗柏和景蕭都要偷偷摸摸,更何況陳瑜,他家世顯赫,彆說是娶 ,恐怕讓莊玹給他做男寵的資格都沒有。
算了,就讓那無字河燈隨意漂吧。以後說不定是哪樣呢!
雖然景蕭沒出去,但從府衙裡掛的彩燈和天上不間斷的煙火來看,文州的人們確實很喜歡過節。
他記得禺陽隻有三種節日,而且也不如這裡熱鬨。
令人出奇的是,今天景蕭竟然麵對往日再熟悉不過的材料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可能是最近工作量太大一下累著了。乾脆,景蕭就讓伍德把自己推到庭院中,來了這麼多天,他還沒有好好看過府衙長什麼樣。
“也不知道外麵的燈節好不好玩?”天上的煙花再次炸起,伍德突然有些羨慕。
“以後又不是沒機會了!原本我也想你們可以出去逛逛的,但你師父品級比我高,他不讓你去,我隻能愛莫能助了。”景蕭裝作無辜的打破伍德心裡的幻想,然後不厚道地笑了。
“像他這個年紀的小孩不都喜歡玩嗎?”走廊的一頭,胡褚聽見景蕭的話,邊說邊朝著他們走過來。
“那確實 。我記得我還是小伍這個年紀的時候,甚至掏過東宮樹上的鳥蛋。”
“那景兄膽量過人哈 !”
“也沒有啦,那時候年紀小,都是寡君帶我乾的。為這事沒少挨苦頭。”
往事湧上心頭,總有那麼一絲苦澀。
景蕭挺喜歡和胡褚待在一起,兩人聊的總是這麼投機。不像那個自己遙不可攀的人。唉,想他乾嘛?
胡褚笑著坐到石凳子上,黑夜又被煙花照亮,他這時才問 ,“景兄怎麼沒去燈節啊?第一次來文州就遇上節日,是會有好運氣的哦!”
“燈節人多,我一個坐輪椅的去了不方便。話說,胡弟你為什麼不去啊?”說著,景蕭神情黯淡下來。他仰頭示意伍德可以先走,自己要和胡褚多聊會兒天。
伍德一開始有些猶豫,可景蕭信誓旦旦地保證如果有需要一定會喊他,加上胡褚在一旁,肯定也不會有意外。
偌大的庭院裡隻剩下胡褚和景蕭兩個人。
外麵鑼鼓喧天,歡天喜地;裡麵到處掛著彩燈,卻莫名有種森然的感覺。
“ 我做文州的知府多年 ,對於燈節已經視為平常了,”
胡褚坐的地方較暗,所以景蕭並沒有注意到他袖子裡的動作。他接著說,“景兄,你簡直就是我見過養蠱最完美的器皿 ……”
“胡弟,你說的什麼啊?”剛剛幾個響徹雲霄般的煙花完全蓋住了胡褚的聲音,但他的笑容不知是不是在彩燈的映照下,竟顯得有些瘮人。
怎麼會有人這麼愚蠢呢?幾乎是自己主動送上門。
北燕雖不強盛,但這麼多年能在夾縫裡屹立不倒,靠的是什麼?
文州有一偏遠地方,那裡的人差不多都會一些神奇的“法術”。
胡褚儘數掌握,靠這些方法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要怪隻能怪景蕭運氣不好。蠱這東西可不好養,能幫上自己算他這輩子沒白活。
胡褚收斂起那個表情,站起來拍住了景蕭的肩膀,袖子裡的小蟲順著衣領爬了進去,最後他才說道:“我剛才說那我改日想趁人少時帶景兄去文州最好吃的酒樓吃酒,景兄覺得如何?”
景蕭撓了撓突然有些刺撓的後背,心裡雖然想著胡褚說的話好像不是這句,但還是鬼使神差地點頭,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