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景蕭不知已經打了多少個噴嚏。他招呼莊玹,讓莊玹給自己再鋪一層被子。
宮裡氣息就是苦悶,待著沒勁得很,還是外麵的世界好啊 !
此時馬車正經過一條街,景蕭咳嗽著撩開布簾,淡淡的眼神裡突然迸出了光,他高興地叫住車夫,喊道:“先彆走,等一等!”
莊玹疑惑的問:“太史怎麼了?如何這般興奮?”
景蕭笑著伸出滿是凍瘡的手指 ,指著對過一糖食小販的貨攤說 :“我看見了,那商鋪上有賣芋頭糖,你去給我買一麻袋過來,彆愣著快去啊!”
“這,一麻袋,太史吃的完嗎?再說興許人家的糖裝不滿一口袋呢?”莊玹遲疑著不動,心想景蕭這是想一出是一出。
“好莊玹,那北燕不比咱們這。我可喜歡吃這個了,而且買這麼多又不是一下就吃完的,算我求你行嗎?”景蕭軟著聲音,加上他那本就溫潤的臉,真的很難讓人拒絕他。
看著景蕭吃糖時的樣子,莊玹心裡便窩著火。這次出行匆忙,東西準備的也不齊全,要有個意外情況該怎麼辦 ?他說道:“太史,陛下那邊你就不能服個軟嗎,認個錯嗎?現在是入冬時節,咱們還沒出禺陽就已經冷成這樣,等到了北燕,那會是什麼樣?也怪那晚太史非要和陛下吵架,固執的一夜不蓋被子,現在倒好,拖著個有病的身,不知這一路的顛簸,太史要如何受。”
“此去北燕可能會與京城一彆三年餘載,記史這份差事說新鮮也不新鮮,你要是再這樣嘮叨下去,我也不需要你跟著。這是我的工作,憑什麼要跟他服軟?”
那穆子寒的話就是一根針,紮在他心上時時刻刻會作痛。
三年,是景蕭給自己的時間。等他記錄完北燕的史實,便向史局辭官,到時候回鄉做一個教書夫子,趙晗柏的一切就都會與他毫無相關,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他不想再假裝自己是歡樂的了。
“有您後悔的時候!”莊玹活該自己操這份心。他是摸不透這位太史的心思,卻知道自己會永遠追隨。景蕭在陳瑜口中再怎麼矯情,那也是救過他命的恩人。
之前他也聽說過景蕭的那一條腿是如何受的臏刑,後來也親眼證實了坊間的傳聞,隻是他沒想過原本隻需一年的北燕之行會被景蕭無故拖延的原因。
到最後,也隻能歎一聲命運弄人哪!
“師父,您要的烤地瓜我給您買回來了。冬日天寒,吃這個最暖胃了。”伍德狗腿子似的把手中還冒熱氣的地瓜獻寶般拎到陳瑜麵前,表情諂媚的不能再諂媚。
驍騎營裡就屬伍德年紀最小,因為名字的緣故,他也沒少被其他人取笑。上次就聽說會有皇帝身邊的親衛來這邊招徒弟。伍德還以為自己沒戲,結果正是這名字在花名冊裡太顯眼,所以陳瑜一眼便相中了。
這莫過於天大的好消息,這些天他幾乎都是笑著睡醒的。升官加俸祿這還不是指日可待的嗎?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地什麼算盤,”陳瑜冷冷哼了一聲,目光望向買完糖食要拖回馬車的莊玹身上,“小伍,你把這些地瓜送給阿玹,告訴他,讓他趁著熱吃,彆凍著了 。”說完又對伍德補了一句,“以後你要再有剛剛那個表情,彆怪我削你!”
“ 師父難道不給景太史?而且師父不能自己把東西送給莊侍從作和好禮嗎?”陳瑜的話比冰還寒人。伍德騎在馬上沒動,瘦弱的肩膀凍得發抖。
“我怎麼收了你這麼個傻徒弟。為師教你道理,你卻那樣想我,”陳瑜覺得好笑,“我雖然是與阿玹鬨了些不愉快,但烤地瓜怎麼能算是和好禮呢?景太史要是想吃,他可以自己命人去買 ……”說到底,陳瑜最後一句話還是帶了點情緒。他看了眼前麵因為結冰一直打滑的馬車,駕馬湊了上去。
“ 陛下何時考慮立後的事?國不可一日無母。”
“卿這樣天天催有意思嗎?沒有皇後妃嬪朕難道就不能治理國家了?不如這樣好了,卿來做朕的皇後怎麼樣?既能幫朕管理後宮,又能輔佐朕治理天下 。一舉兩得,可好啊?”趙晗柏煩躁地把手中的奏折扔到丞相李英跟前,嚇得李英一激靈,“錦州發大水,數以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你們不解決,卻偏偏上奏折要朕立後 ,難道朕未來的皇後是大禹嗎?”
他估摸著景蕭應該快要到北燕了,雖叫陳瑜及其他人隨身保護,但小三個月之久都沒有一封信傳回來,也不知景蕭這個記仇的人還會不會在怨他;他記得當時景蕭是帶著風寒走的,不知這病過的身子能否受得了北燕的苦寒 。
自己是不是太慣著他了?
李英有點紅臉,道:“國母不能為男人,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 。”聽傳言,這位皇帝與朝中某位史官有龍陽之好 。景蕭出使他國 ,皇帝情緒不佳,似乎真的像那麼回事 。
“嗬!丞相怎麼也與朝中一些迂腐的大臣一樣了?”趙晗柏睨著眼看李英,手輕輕一指被扔在地上的折子,“朕勞請卿將折子撿起來 。另外,朕最近身體不適,除了早朝 ,卿不必常來北閣了。”
李英撿過折子,不小心撞到桌子 ,幸虧手扶了一把,要不然就撞翻了趙晗柏 。
趙晗柏向李英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來。
“ 陛下要講什麼?”
“秘密!”趙晗柏一把扯著李英的衣領,使他不穩地跌坐在自己懷裡,兩人的臉瞬間呼吸可聞,“都說丞相是京城第一如玉郎,這樣一瞧,果真名不虛傳。臉紅什麼?朕難道說得不對? 愛慕你的官家女兒肯定有許多吧?最後怎麼偏偏入贅到太師府娶那醜如嫫母的嫡女呢?這樣豈不是委屈了丞相嗎?嗯?眾朝臣都稱讚你的才華斐然,今日這龍椅丞相也算是坐過了,不知你心裡是什麼想法?”
李英嚇得掙脫了趙晗柏,連忙跪在地上磕起頭,“微臣沒有半點逾越的想法,請陛下明鑒,臣對您絕對忠心耿耿! ”
趙晗柏戾氣地笑笑,實則心裡惡心地想吐。他把自己的衣服認真整了整,道 ,“但願如此吧 ……”
東殿的槐樹又開始落槐花,趙晗柏命宮人拾掇了做成香包,在自己的寢宮和景蕭的住處都放了不少。雖然那人不在這裡,但他卻仍記得景蕭最愛的便是槐花 。
那年他翻身回來時正好也是槐花飄落的時節。
那一年的分彆 ,景蕭為了自己受不少苦。趙晗柏知道景蕭那時因為受過臏刑,腿疼的幾乎每晚都睡不了覺。
“ 你怎麼忍得下來的啊!”
“ 也沒多疼,”景蕭騙他,“聞聞槐花,想著你就快回來了,腿就一點也不疼了 ……”
“如果我沒有翻身怎麼辦?”
“我可是有把握的!你為人清明,在朝中深得人心 ,怎麼可能會被流放一輩子?哈哈!你不會回不來的。”
後來趙晗柏成功繼承皇位 。他為景蕭加了官進了爵,能彌補的也儘力的彌補了,可是他們的關係現在怎麼愈來愈遠了呢……
陳瑜終於傳回來消息,說他們已經到了北燕 。
除了那句一切安好,便再無其他。
花謝花開年年事 ,隻是漸漸無舊人再惦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