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約 桂花載酒(1 / 1)

臨江仙 蟬意 3886 字 2024-05-01

裕泰被荔雯叫來。

趙玉蓉問他:“今日在書院,少爺可犯了什麼事?可有找謝二郎麻煩?”

裕泰忙道:“不不,夫人誤會了,少爺今日在書院沒有犯事,也沒有找謝二郎麻煩,還跟謝二郎坐在前排聽先生講課。”

他將寧熠今日在書院之事詳細說了一遍,趙玉蓉聽罷和荔雯麵麵相覷。

趙玉蓉道:“少爺在書院得到嘉獎,你自然也有功勞,這盤糕點賞你吃了。”

裕泰趕忙磕頭道謝,荔雯將糕點給他,趙玉蓉道:“少爺在書院的事,往後你要第一時間報給我。”

“小人曉得,自然會如實稟告夫人。”

“行了,你先下去。”

裕泰行禮告退,荔雯關好門才回身說道:“真真怪事,要不要告訴老爺或者老太太?”

趙玉蓉道:“且先再看幾日,若當真如此,那便再好不過,你讓浣青多些留意。”

浣青是寧熠房裡的丫鬟。

寧熠這邊在老太太院中請安,他忽然轉好,老太太自然高興,又是帶他拜佛還願,又是給他佩護身符,寧熠自然由著她開心,祖孫倆說了一會話,老太太又留他吃過飯才放行。

晚些時候,寧熠回到自己院中,開始辦起他的正事來。

他讓房裡的浣青找來空白的書冊,正式撰寫他的《謝蘊行止錄》。

他將這幾日對謝蘊的所見所聞以個人日記的視角紀錄下來,毛筆字他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雖說僅是入門,但剛好跟原主那□□爬字相配,且他在學古代漢語這門課時,用的都是繁體字,所以在這方麵並無阻礙。

一旦治學,特彆是關於謝蘊,他便全身心投入,從日暮西陲到月上梢頭,洋洋灑灑數千言一口氣寫完。

他擱筆,待墨痕乾,旁邊幫他磨墨的浣青看他終於停筆,忙說:“少爺,您終於肯歇一歇了。”

寧熠道:“你幫我把書拿來。”

浣青:“?”

於是寧熠又開始看書,既然要在昭平九年追趕謝蘊進京應試的步伐,他也要在科舉上下功夫。

浣青看在眼裡怪在心裡,連夜去找荔雯,趙玉蓉還沒睡,荔雯便領浣青去見趙玉蓉,浣青將所見之事一五一十說了。

趙玉蓉問道:“少爺寫的是什麼?”

浣青道:“奴婢也不識字,回去取來給夫人瞧瞧?”

趙玉蓉道:“不,這等窺探陰私之事不合情理,少爺又是這樣的年紀,你注意幫他看好,不要讓其他人看見,包括老爺和老太太,少爺隻要寫字總歸是好的,不管他寫什麼,你隻管伺候筆墨就是。”

浣青道:“奴婢記下了。”

趙玉蓉道:“你回去吧,讓少爺早些睡了。”

浣青行禮退去。

寧熠沒這些心思,他一門心思全在如何跟進謝蘊的步子。

四書五經,科舉八股,這些都得下硬功夫,古代能通過科舉應試登堂入室者皆是人中龍鳳,他雖有文史功底,卻自認不如謝蘊那般驚才絕豔,何況他僅僅隻有三年時間,能否同行進京,皆是未知之數。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儘力而為。”

他如此想著,便從月上梢頭讀書,直到夜深人靜。

翌日清晨,他仍舊早起準備上書院,吃朝食時,趙玉蓉特意跟他說:“熠兒,看你有些眼袋,昨晚可是睡得太遲了?”

寧熠道:“沒事,昨晚看了會書。”

趙玉蓉道:“那感情好,隻是要注意時候,莫傷了眼睛。”

寧熠頷首,說道:“祖母那邊我不請安了,我早些去書院。”

趙玉蓉道:“不妨事,我稍後幫你說一聲。”

寧熠點頭,趙玉蓉道:“昨天說的事,娘今日便到鄉下找謝家夫婦,幫謝二郎把事情辦了。”

這事要緊,寧熠道:“行,隻是勞煩娘辛苦這一趟。”

趙玉蓉:“不必這樣說的。”

寧熠也不跟她生分,謝字忍住不說,又隨口說了些彆的,吃得差不多,他叫裕泰多拿一套全新的四書,跟趙玉蓉辭彆,起身出門去往書院。

待他走遠了,荔雯才說:“夫人,我看得先跟老爺說一說了。”

趙玉蓉不置可否,隻是定定望著寧熠遠走的方向。

寧熠到得書院,今日他比謝蘊還早些,不消說的,他早早占了第一排。

一回生二回熟,謝蘊也不跟他見外,在他旁邊坐下。

“早啊容予兄。”

寧熠主動道好,還叫了謝蘊的字,謝蘊不說話,隻微微點了點頭,接著取出一份墨跡來遞給寧熠。

寧熠不解其意,謝蘊道:“你的功課。”

寧熠恍然大悟,笑言道:“昨日隻是說笑,容予兄不必當真,功課我自己寫了,而且往後的功課我還是自己寫。”

謝蘊道:“由得你。”

他將功課收回去,寧熠卻趕忙取過去,說道:“這份既然寫了,還是給了我罷。”

這可是謝蘊的筆墨真跡!

謝蘊給了他,他滿心歡喜接過,仔細欣賞。

謝蘊寫得一手極好的館閣體,這是科舉考試的專用字體,橫豎撇捺,端莊工整,如印刷般精致,正如謝蘊此人板正。

寧熠也不小氣,將一套全新的四書交給謝蘊,說道:“那日不是將你的課本扔碧遊江裡了麼?這是新的,當是賠禮。”

謝蘊當然不要,奈何寧熠又說:“這是我特地從家裡給你拿的,你若不要,放課我扔江裡,也算給你賠罪。”

謝蘊默然,寧熠笑笑道:“彆糟蹋東西,何況這是聖人書。”

謝蘊這才接下,寧熠心情大好,又說:“你的事我娘說了,今日她會去娘家找你兄嫂。”

謝蘊道:“等放了旬假,我到府上謝大夫人。”

十日為一旬,一月三旬,書院會在每月十日,廿日和最後一日放假休沐,是為旬假。

今日二月初五,也就是還有五日謝蘊登門,寧熠道:“那感情好,我們掃榻相迎。”

謝蘊:“我是去謝恩,不是做客。”

寧熠笑道:“你是我的貴客嘛,哈哈哈。”

謝蘊:“……”

很奇怪,他心裡並不反感這樣的寧熠,就拿此時此刻來說,他和寧熠仍坐前排聽課,再沒有昨日的局促和不安。

寧熠今日也知分寸,先生講課他便專心聽講,再不癡癡望著謝蘊,即便到了放課時,他找謝蘊也不再說些與課業無關的東西,而是請教謝蘊科考之事。

由於他的文史功底自是不低,謝蘊便驚奇發現寧熠頗有才學,舉一反三,有些學問上的觀點,寧熠見解獨到,天馬行空,謝蘊唯有這般想:

“他到底是名門之後,書香世家自小熏陶,先前荒唐度日,或許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對了,他早年喪母,寧世叔整日醉心科考無暇管他,他便不願讀書,如此也可理解。”

他心裡這樣想,便對寧熠生出些不同的認識來,他也是幼年喪母,對寧熠便越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了。

隻是這些他不會輕易說出來。

如此幾日,他和寧熠都是這般相處,上課聽先生講,放課寧熠問他,他自是知無不言,兩人相處雖算不得交心,卻也維持著明麵上的融洽。

到了初十旬假,謝蘊依約渡江進城,到寧府拜訪致謝,這幾日趙玉蓉已幫他料理好他兄嫂,平日回家,他兄嫂多給他臉色看,百般苛待,有時甚至不準他讀書,可這幾日卻是大大改觀,甚至開始討好他,他明白這裡邊都是因為寧府,更是寧熠和趙玉蓉在背後支持,登門拜訪,道一聲謝總是應該。

謝蘊從碧遊江對岸過來,在興寧渡口下船,才剛登岸便聽聞有人喊他:“容予兄,這邊。”

謝蘊循聲望去,看見寧熠渡口牌坊下衝他招手。

寧熠今日穿了一套深紅寬衣,玉冠束發,頸脖雪白,在人群中一眼可辨那與人為善的笑意。

謝蘊才看見他,他便放下手,往這邊小跑而來。

謝蘊問他:“你怎麼在這?”

“等你啊。”

“原是我到府上致謝,你這樣等我,倒顯我禮數不周。”

“哎呀,我們之間還說這個?我等都等了還說什麼呢?要不你下次還我。”

謝蘊頓住不語,寧熠哈哈笑道:“開個玩笑,我在家閒著也是閒著,來渡口等你就不閒著了。”

他眼尖,早發現謝蘊並非空手來,而是提了一個籃子,便又問道:“帶的什麼?”

“一些時節的蔬果,我也拿不出像樣的謝禮。”

寧熠嘖了一聲,說道:“這才是謝禮呢,你要是送貴重的東西,我娘指定不收,這農家的蔬果她才喜歡。”

“隻要你們不嫌我寒磣便好。”

“不嫌不嫌,走,我們先回去,邊走邊聊。”

這些天在書院,他跟謝蘊聊的總是功課,見到的也隻是聽課的謝蘊,還沒有見過如此充滿生活氣息的謝蘊。

仔細算來,除去第一日,他和謝蘊鮮有在除了書院以外的接觸,這次謝蘊登門拜訪,算是他們私下的初次相會。

初春的碧遊江有淡淡的迷蒙煙雨,興寧縣的街道新鮮濕潤,他們走著走著,走出桂花同載酒的少年背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