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相遇 岸高崖峻如屹霜雪(1 / 1)

臨江仙 蟬意 3877 字 2024-05-01

這是穿越了?

寧熠第一時間這般想,隨即又自嘲起來,子不語怪力亂神,他向來是無神主義者,從不信這種荒誕之事,他認為自己肯定在做夢。

“哈哈,唯物主義曆史觀不存在穿越。”

他連說帶笑坐起來,神似垂死病中驚坐起,然後看到一大圈人目瞪口呆盯著他看,他也懵了,十幾雙眼睛大眼瞪小眼。

寧熠驚異地發現,這些臉孔他並不陌生,每一個人他都叫得上名字,都在原主記憶裡存在著。

他滿臉訝然之色,床邊的女眷比他還詫異,甚至有人懷疑他這是回光返照,臨死前開始說胡話。

胖婦人先說道:“熠哥兒,你怎麼了?你可彆嚇嬸子。”

寧熠在腦海中直接對這胖婦人產生“嬸嬸”這個稱呼,記憶告訴他,這是“他”的嬸嬸,二叔的原配夫人陳月柔。

叫做玉蓉的婦人雖有心急卻並不慌亂,先吩咐丫鬟道:“叫大夫過來。”旋即再安撫寧熠:“熠兒,你感覺怎麼樣?家裡人都在這,不怕的。”

寧熠在腦海中也直接對這個婦人產生“娘”這個稱謂,這是趙氏玉蓉,原主的繼母,寧府的大夫人。

另外一些人的麵孔也一一在他腦中對應,身下的被褥床幃,房裡的陳設,一切的一切,好似他自己的房間熟悉。

“熠兒,熠兒?”

趙玉蓉見他滿臉驚愕,輕聲呼喚他的名字,伸手上來探他額頭,寧熠感到一陣柔軟冰涼,才說道:“我沒事。”

聽他如此說,眾人揪心稍安,卻又聽聞寧熠問:“現在是昭平六年,我們在綾州府下轄的興寧縣?”

趙玉蓉等人又麵麵相覷起來,二嬸陳月柔較為耿直,茫茫然說道:“也沒聽說落水會泡壞腦子呀。”

其他人都不理她,還好寧熠心思機敏,迅速領會到自己現在所處的境地,打圓場道:“我確實有些頭疼腦熱,腦子迷糊了,二嬸彆笑話我。”

陳月柔果然回道:“哪有的事,傷寒發熱說兩句胡話也不奇怪,你以前比這個還厲害哩,你以前啊……”

趙玉蓉打斷她,朝寧熠道:“熠兒,你還是先躺著,我讓人叫大夫過來瞧瞧。”

寧熠順著她的意思先躺下,趙玉蓉幫他蓋好被子,又探他額頭,說道:“確實沒有先前燙了。”

眾人懸著的心輕鬆些,陳月柔道:“我就說熠哥兒洪福齊天不礙事,也是老太太用了心,不枉咱們陪著熬了一宿,翠果,趕緊把熠哥兒醒來的消息告訴老祖宗去。”

翠果是她的貼身丫鬟,領了命,喜滋滋便要往老太太那處報喜。

趙玉蓉攔住她:“老太太才剛走,聽得這樣的消息定會過來看,這會子不要再累著她兩頭跑,先聽大夫怎麼說,倒是派人到前頭去報知老爺。”

翠果眼神閃爍望著陳月柔,陳月柔道:“聽大嫂的。”

翠果應下了,寧熠把這些話聽在耳裡,感覺越發真實,瞧著這些人的麵孔,許多記憶翻湧便出來,他順勢理了一下原主的家庭情況。

原主是綾州府興寧縣上大名鼎鼎的富貴之家,數代經營,累積家財,到曾祖父時達到頂峰,曾祖以科舉入仕,考中二甲進士第十二名,官至三品侍郎,死後追贈二品尚書。

到原主祖父這一代,雖沒有曾祖那般輝煌,卻也是自力更生,沒有借用父輩官蔭入國子監,而是自己走科舉仕途之路,也考中三甲進士,官至四品知府。

即便到了原主父親寧紹元這也依然撐得住門楣,寧紹元二十歲上便應鄉試中了舉人,也是有功名在身之人,隻可惜天意弄人,寧紹元自中舉人之後便屢試不第,他又不肯以舉人身份入仕,如今年過四十,仍在備戰會試。

至於原主本人,那就一言難儘了。

原主三歲喪母,自小是由祖母和繼母趙玉蓉撫養長大,不消說是極寵溺的,寧紹元又醉心科舉無暇管他,他雖說也進學念書,但去了書院,淨都是結交些狐朋狗友,整日鬥雞走狗、無所事事,已經是興寧縣上鼎鼎有名的紈絝。

此外,家中女眷主要是老太太、趙玉蓉和陳月柔這些人,千人千麵,各有身份性格,寧熠都一一對應上了。

當此時,小廝把大夫領進來,眾人避讓,趙玉蓉將寧熠的手抽出來給大夫號脈,寧熠配合把脈,暗自祈禱這位老中醫彆看出什麼異樣來才好。

老中醫診完脈,好奇審視寧熠,說道:“怪事怪事,老夫行醫數十年,從未見過如此怪事。”

聽他這麼講,彆說趙玉蓉等人了,就連寧熠本人都心有戚戚,想著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

老中醫又道:“這才片刻不見,二少爺竟全好了!”

眾人懸著的心全都鬆下來,寧熠也鬆了一口氣,他確實沒有感到任何異樣。

趙玉蓉還是心細,問大夫道:“老先生,熠兒發熱也好了?還請老先生瞧仔細些。”

老中醫信誓旦旦道:“夫人不必擔憂,老夫行醫數十載從未走過眼,將才開的藥方也不必給二少爺用了,老夫另開一個方子,調理兩日便可痊愈。”

趙玉蓉這才放心,又詳細問了大夫許多注意事項,最後要了藥方親自將大夫送出門,再吩咐身旁的丫鬟:“荔雯,你拿方子去抓藥煎藥,另外再取兩封銀子給先生送去。”

荔雯應聲去了,趙玉蓉又讓人端來肉糜熱粥,不辭繁瑣親自喂寧熠喝。

“先墊墊肚子,待會再吃中飯,想吃些什麼就跟娘說。”

她舀起一小勺吹涼送到寧熠嘴邊,寧熠哪裡受過人這樣伺候,下意識便說:“謝謝,我自己來。”

趙玉蓉愣了一下,寧熠對他這個繼母何曾有過這樣的好態度,特彆是寧熠大了之後,對她從未有過好臉,她這個繼母當得不容易,總是夾在老太太和寧紹元之間左右為難,現在聽得寧熠說“謝謝”,心裡彆有滋味。

陳月柔卻在這時插進來,伸手從趙玉蓉手中將碗取過來,衝寧熠道:“熠哥兒,嬸子來喂你。”

寧熠發現趙玉蓉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在原主記憶中,原主跟這個二嬸的關係確實比跟趙玉蓉這個繼母要好,倒不是趙玉蓉苛刻對待原主,相反趙玉蓉對原主也是極好的,隻是這個二嬸更會投原主喜愛,予取予求。

寧熠曉得這一點,也知曉自己目前的境況,便照著原主的喜好行事,讓陳月柔喂自己喝粥。

陳月柔得意洋洋接過碗和調羹,趙玉蓉臉上自是不好了,但也隻是笑了笑,沒說其他,這些寧熠都看在眼裡。

隻喝了兩口便聽聞外頭有新的動靜,原來是去給寧紹元報信的小廝回來了,那小廝慌慌張張進來,稟報道:“夫人,老爺要二少爺馬上到前廳去。”

趙玉蓉記起先前衙門和謝家來人,心知跟寧熠落水有關,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小廝回道:“回夫人的話,小的實在不知,隻知老爺聽得二少爺醒來的消息,就要二少爺馬上過去回話,料想是公差和謝家的人跟老爺說了什麼,要二少爺過去當麵說清楚。”

趙玉蓉道:“老爺臉上是喜是怒?”

小廝搖頭:“看不出來,大抵和平常差不多。”

趙玉蓉若有所思,衝小廝擺了擺手,小廝不敢多言,行禮倒退出去。

趙玉蓉在寧紹元和老太太之間周旋慣了,處理這種事輕車熟路,便先勸慰寧熠:“熠兒安心躺著,不礙事的,娘自會料理。”接著才問:“果真是謝家老二推你下水的麼?”

提及謝家老二,寧熠的腦子嗡一下,甚至全身都打了個激靈!

原主的記憶竟然不斷湧現“謝蘊”這個名字,謝家老二就是謝蘊!

霎時間,大盛朝,昭平年間,綾州府……這些記憶全部串聯起來,最後歸結到謝蘊這個具體的名字上。

“謝蘊?謝蘊!”

寧熠一下興奮起來,史書上記載謝蘊起於微末,年少時可不正在綾州府求學麼?

那原主記憶中的謝蘊和他在史書中看到的謝蘊是同一個人麼?!

寧熠再也顧不得其他,也不回趙玉蓉的話,掀開被子汲了鞋,匆匆便往廳堂那邊跑。

後邊的趙玉蓉等人才反應過來,趙玉蓉取了件外衣趕忙追出去,其他丫鬟小廝也紛紛跟隨,倒是陳月柔望著寧熠跑遠的方向,喃喃道:“奇了怪了,前半晌還半死不活,這會就生龍活虎了,都什麼事兒。”

說歸說,她還是領著翠果跟了上去。

寧熠欣喜若狂,一路狂奔,心中想的都是謝蘊,已經從原主的記憶中把謝蘊的點點滴滴全都挖出來,就像一個狂熱粉單向奔赴。

不多時,他跑到廳堂,也不管衣衫不整還是暴露身份了,其他人看都不看,就找謝蘊。

他看見了。

謝蘊清矍冷痩,隻穿一件素色單衣,這樣反而更襯他,他不用任何華裳裝飾,眉目間自是岸高崖峻,如屹立霜雪之上。

隻是他被五花大綁著,雙手彆在身後,背負荊條,背後手上有隱隱淡淡的血痕!

寧熠想也不想便衝上去,一邊幫他解綁,一邊問道:“我、我給你解開,我馬上解開。”

他太激動,心裡又著急,忘了繞到謝蘊身後再解,順勢從前麵抱著謝蘊伸手往背後摸索。

謝蘊因他這親熱舉動一時錯愕,但很快反應過來,順勢湊到寧熠耳邊,以隻有寧熠能聽見的聲音冷然道:

“少裝模作樣,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