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有兩封聖旨穿過鬨市,傳到連家。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自北燕建國以來,連家自連太公起一門為國效力,今,連家獨子,連廷玉,為國身亡,朕尤為痛心。連家滿門忠烈,為世之大義,其子連長寧,勇猛有餘,智謀過人,子襲父職,特封其為寧遠大將軍,掌管西南三軍。”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連妻餘氏,蕙質蘭心,儒林淑德,婉嫕有儀,柔嘉成性,可授肅謙夫人,其長女長玥,柔明婉淑。謙慎持身可授予永嘉郡主,昭於天下。”
一時間連家已成了洛邑城中人人談話的對象,我坐在父皇送給我的秋千上,唐寧在一旁逗著我太子阿兄送給我的小花。
小花興許是被她逗惱了些,惱了一聲便一溜煙的鑽進了不遠處的林子裡。唐寧罵罵咧咧的起身一屁股坐在我身側,本來就長年失修的秋千又發出了難聽的吱呀聲。
我不滿的埋怨道:“要壞了。”
她死皮賴臉的扭動的屁股:“壞不了,壞不了。”
我自然不願意等下摔下來便起身留她一個人在,她見我走了更是大搖大擺的晃動起來。
突然,她停下問我:“長玥姐姐要結婚了。”
我端起的茶盞又重新放下:“不是喪期還未過,不能辦嘛。”
“聽說薑家之前來過幾次,話裡話外都是想要退婚的意思,本來呢長玥姐姐已經同意了,後來不知怎麼回事的薑家又不退了,如今連家爺爺又糊塗了,前些日子阿銘去連家看診意思是連家太爺估計要不行了。所以連家的意思是讓長玥姐姐在連老太爺生前先把婚結了,隻是不會大操大辦。”
我歎氣道:“可憐了玥姐姐。”
接下來的一連半月,我總能時不時聽到父皇咳的聲音,我不止一次的詢問過齊銘,他也為父皇換過三四次的湯藥,可是效果還是不明顯。尤其是入了冬,咳聲更是起伏不斷。
十一月初六那日,是母後的生辰,趕上前線戰事吃緊,母後提出今年生辰不大操大辦,隻吃個尋常的家宴即可,那日清晨一大早,我就穿上了毓繡司送來的。青蓮色彩繡棉衣裙,披上那粉紅雲錦披風,手中抱著湯婆子,站在城門前不住的踮腳張望。還是蘭花眼神好,一眼就瞧見了那馬背上的穿著金甲的皇兄。
“皇兄。”我招手呼喊道。
皇兄聽到我的聲音,加快了速度朝我飛奔而來,在與我僅有半臂距離之時,他向我伸出手,我便將手搭在他手上,一個用力我在空中旋轉直接坐落在他身後。
“綰綰,坐好了。”
他騎著馬馳騁在青台大街中央,街上的人聽到極快的馬蹄聲和有力的揮鞭聲,著急忙慌的讓出了一條路,從那些人身旁經過時還能聽到那些人的謾罵聲。
一人道:“青台大巷不是明令禁止不準騎馬亂闖,這人誰啊,竟然敢公然挑釁違抗皇威。”
另一人道:“還能是誰啊,你也沒瞧瞧身後坐的是誰,天底下我朝公主敢在大街上與男子摟摟抱抱的,除了皇上就盛下咱們太子殿下了。”
又有人道:”是咱們太子回來了。”
“太子啊,我說呢這人身影怎麼這麼眼熟。”
“你們說太子這次回來是不是要和趙家小姐成婚。”
“說不了,皇家的事情哪裡能是你我能猜透的。”
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就像是一陣風似的從耳邊飛過,然後消失,但又聽的真切。
“阿兄,你如此膽大,就不怕一人到父皇麵前參你一本?”
王栩安:“怕了?邑陽城的小霸王就這點出息?”
我一錘打在他的後背上,他斯的一聲嚇了我心一顫:“怎麼了?”
“沒事,一點小傷。”
他將韁繩遞給皇城守衛,一把摟過我的肩膀,一張欠揍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小傷?我才不信,”我說著便去扒開他後肩的衣服。
他笑著阻攔道:“即便我是你兄長,可我也是男子,你當眾去扒拉男子的衣服,這傳出去你還要不要嫁人了。”
我:“我這是替妙妙看的。”
“妙妙若是想看,等為兄給你娶回來做你皇嫂,讓她沒日沒夜的整日看些怎麼看都行。”
儘管他伸手遮擋的速度極快,可再快也沒快過我的眼睛,我還是看見了那厚厚的繃帶上點點腥紅。
“你想的挺美的,你想娶妙妙還不一定要嫁。”
“當時我救妙妙的時候她自己說的要以身相許的,她怎麼還能說話不算數呢。”
我嗬嗬嘲笑了他兩聲,若是放到平常公子哥身上,倒是有些許可能,可誰讓他是北燕太子,就單單一樁婚事,就要被成千上萬雙眼睛盯著。
“當年你若是肯讓齊銘去救,你能有後來的事情嗎?至於跑到漠北一去就是一年半載的,還有那個趙蔓蔓一天到晚就會帶個太子妃的號頭整日皇宮出入自由,還想拿長嫂的身份教訓我。”
“若是讓齊銘那小子救了,阿寧那丫頭指不定咋收拾你。趙蔓蔓可有欺負你?”
“怎麼可能”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就她下輩子都不是我的對手。”
他嘿嘿的笑了兩聲:“也是那個蠢女人能有我妹一半機靈也不至於鬨到今日的地步。”
說起妙妙,還是得從兩年前說起,那是我們兩年前在一次西郊外遊的時候遇見的,那天是三月初三,是北燕各路才子佳人出遊的最佳時節,這次城中男男女女都會聚在一起,男的出文對詩,女的賞花遊玩,遇見心儀的異性,也可借此打探上一二,然後再找媒人登門拜訪,興許一樁婚事便成了。
那日是我鬨著要去見識見識,便串通唐寧一起攛掇著其他人前來。路上遇到了被人追趕的妙妙,這才夢及時的施以援手救下他。經過一番盤問才得知妙妙原本是南燕郡主,國破之時,舉家逃走,後來新帝上位後,大赦天下,他們家這才免遭於難,後來家道中落,雙親接連病死,她被她的兄長賣到梨園院,後來拚了命的逃了出來。恰巧被我們碰見。再後來,不知怎麼的王栩安就開始偷偷追妙妙,若不是後來皇祖母亂點鴛鴦譜,硬要將趙蔓蔓塞進太子府,封為太子妃。氣的王栩安當天就請辭太子之位,還非妙妙此生為妻,否則不娶。
第二日妙妙是前朝郡主的身份以及曾被賣進青樓妓院的消息在整邑陽城開始傳開,整個大街小巷都知道北燕太子為了一個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的風塵女子甘願放棄儲君之位,為了平息事態,父皇隻好將他“流放”到漠北。
我:“反正妙妙現在不想見你。”
他不知從何處拿著一串極為漂亮的琉璃手串吊在我眼前一直不停的晃動,透過陽光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那還勞煩我的好妹妹幫忙帶個話。”
“罷了罷了,要帶什麼話。”我語氣上極不情願的說著,可是收取禮物的動作卻絲滑流暢。目光所及之處還帶著些許的貪婪之色。
他還沒開口,就看到青黛帶著一群婢子迎麵走來:“兩位殿下,皇上和娘娘以及眾位大臣已在長亭宮宴等候二位殿下。”
“勞煩姑姑通報一聲,金甲上滿是血腥之氣,這幅妝容實在不能麵聖,容本宮先去換身衣服,稍後就到。”
我隨青黛先回到長亭宴時,宴會之上裡裡外外坐滿了朝中大臣以及家眷,除了連家。原本熱鬨嘈雜的氛圍因為我的出現,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到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綰綰見過父皇母後,祝願母後鳳體安康。”
我將自己準備了兩月有餘的禮物送到跟前:“兒臣愚笨,沒有太子哥哥那般捕捉到母親的心思,也沒有二哥哥書畫精通,也沒有三姐姐那般心靈手巧,兒臣什麼都不會,整日之會闖禍,為了母後的生辰,兒臣同上合書院的季先生學了兩個月的畫,還望母親不要嫌棄兒臣。”
楊柳:“你啊,隻要不闖禍就是給母後最大的生辰禮。”
眾人哄笑。華榮:“娘娘,公主不闖禍那還是我們的公主嗎?”
我在高台之上瞪了華榮一眼,今日的華榮一改往日的穿戴,從不喜亮麗顏色的衣服今日竟然穿了一身桃紅偏粉色的衣服,在人群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不知道誰又在眾人歡笑中插上了一句嘴:“那可不是,今日還有人瞧見公主不知和誰家公子同坐一匹馬在長亭大街策馬馳騁呢,公主如今連皇家聲譽都不顧及了。”
一句話下來,全場悄無聲息,我在路上就知道這件事肯定會被有心之人拿去作文章,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我跪在堂上:“吳小公子還真是說笑。難不成你是親眼所見?”
吳文乾:“那倒沒有,隻是滿大街都傳得沸沸揚揚,說是公主為博美男一笑,甘願明知青台街道有禁令可還是要抗旨不尊。”
我笑道:“吳公子既然沒有親眼所見,隻憑借三言兩語就這樣在本宮母後生辰之日,當眾定了本公主的罪。”
“不敢,臣也是為了北燕,為了皇威所以才不得已。”
“好一個不得已。”宮殿門外傳來的聲音讓一甘人都朝門外看去,隻見身穿金絲玄衣,腰間用銀線玉飾捆綁,腳上的靴子上明珠耀眼,在頭頂發冠上發上彆這一根金簪,他穩步堂中走來,與我並肩跪在一起。
“兒臣參見父皇母後,母後今日生辰,兒臣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了些,還望父皇母後責罰,”
王川道:“責罰什麼,栩安此次漠北一戰大獲全勝,有功,回城這又一路奔跑辛苦了。”
王栩安繼續說道:“剛進城著急見到父皇母後,所以罔顧了律法,與綰綰共乘一匹馬在青台街巷飛奔,身為太子知法犯法理應受法,兒臣鬥膽請父皇和各位叔伯看在栩安這次有功的份上繞了綰綰,栩安自當承擔起兄長的責任甘願受罰。”
堂上的人麵麵相俱,剛剛批判我的言語之爭現下也不沒有了,我抬頭看了眼父皇,他神情凝重,又用餘光環顧兩旁,眾人都在等待最高權威的人開口,而華榮一臉悠閒自得的喝著美酒,似乎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不曾出現他麵前。
片刻,父皇開口道:“青台街位於皇城鬨市,鬨市中心禁騎馬而行,太子與綰綰知法犯法,理應受罰,而太子用軍功在身,又念孝心可嘉,功過相抵。至於綰綰,是太子惹下了的貨,那就太子代替綰綰受罰,將北燕律令罰抄十遍三日後上交。另責罰三十大板明日執行,可有不滿?”
皇兄:“兒臣無議意。”
父皇:“吳家教的好兒郎啊,不畏權貴,敢說話,也勇說話,若是朝中上上下下都吳家公子一樣,那我北燕強盛指日可待。這種二郎也正是我們北燕所要的,當賞。
吳家父子跪下謝恩,我卻心中憤憤不平。就光北燕皇城令,那都有好幾本書,這要抄書得抄的何時去,再者,剛剛那吳文乾剛剛擺明了就是故意當眾挑撥事,先後潑臟水給我們,父皇非但沒有責怪他,反過來給他一頓誇,我想著討價還價反駁兩句,結果被皇兄暗戳戳的拉下。
這件事很快被接下來的美酒佳肴所取代,我坐在皇兄左手邊,華榮坐在皇兄右手邊,左邊與右邊相比的右邊極為熱鬨。我與齊銘中間隔著三四個人我都能聽到他的大笑。
我心中還在為剛剛的事情生悶氣,一口氣連喝了三壺酒,喝的我有些頭暈眼花,甚至有些想吐,第一次,我對熱鬨產生了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