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以漫洗過澡出來，覺得渾身都是和程禾靖相同的沐浴露香味，擦著頭發路過那小小的工作間，隻見那人在裡麵哼著歌，一件一件地將地上淩亂的東西撿起。
撿起，擺放，動作很生疏，就像從來不把那些東西收納過，是第一次認真思考該放在哪裡。她目光在對方身上沒移開，當下連眼都不願眨，熾熱的目光下渴望一個對視。
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魏以漫深諳此中道理，沒等到那人的目光，她垂眸思索片刻，便依依不舍地擦著頭發回房間。
房間裡很乾淨，有一陣淡淡的留香，但沒有什麼生活的痕跡，魏以漫猜測這裡除了偶爾招待一下周甯意，應該也不會有其他人。
應該。
她坐在床上，想了想又躺下，按耐不住心裡的好奇，將床單的花紋看了一遍，窗簾的顏色端詳了一陣，順勢打開衣櫃看了一眼。
算不上空蕩，還有幾件衣服掛著，因為拿黑色防塵罩裝著看不出什麼，這間房衣櫃的作用像是放換季的衣服，至於最下麵的櫃子裡躺著幾個小盒子，比起符合年輕人審美的收納盒，其中老舊的月餅盒格外惹眼。
魏以漫心間細如牛毛的花草，緩緩地被清風拂動。
以前家裡有一個一模一樣的。
程禾靖將工作間收拾成能用的樣子，左手酸得不像話，但考慮到魏以漫肯定不會像她一樣閒一個月，她還是老老實實把桌麵留了個乾淨。
這兩年她自從跟著趙顏玉走南闖北，鮮少有時間在家裡長住，通常她屁股沒焐熱就要提著行李出差......開春回來住了一個月，還以為能修整小半年，結果生日才過完，蘇州那邊的子公司又需要過去。
工作忙，但忙點好，省得多了閒心去想其他的事情。趙顏玉總誇她能乾，頗有吃苦耐勞的精神，往日無論多遠，走哪都是一個電話的事情，程禾靖不到二十分鐘就能收拾完畢，采購部的活兩個人算是包了一大半。
麵對難纏的客戶，程禾靖這張口若懸河的嘴總能派上用場，不過人一旦麵麵俱到難免就會過於圓滑，左右逢源也會讓人覺得不適，對於外人沒有這種感覺，反而是趙顏玉察覺到了。
像是物件般沒有生氣。
唯獨覺得程禾靖身上還藏著孩子氣那次，還是這人喝醉了耍酒瘋，喝了兩斤白酒下肚坐在馬路牙子上大哭。
嘴裡念著什麼魏，魏什麼，嚇得趙顏玉以為剛才魏姓的客戶對她做了什麼，後來斷斷續續才模糊知道了個大概。
程禾靖想忙成一個陀螺，隻是為了顯得生活是豐富的，就算她的愛好稀少所有事情都在圍著公司轉。
但有些事情很難說，比方當魏以漫一出現，程禾靖巴不得讓身邊的事物稍微停一停，什麼出差工作通通滾到一邊去，仿佛是一個迎接儀式，也像是給自己一個心理準備。
她要的一個月假期，完全基於對公司運作的了解，還有與魏以漫第二次離彆的打算。
誰知......
程禾靖伸了個懶腰，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就像她根本不知道出院時能領回來一個人形尾巴，回到房間中翻來覆去好一陣，程禾靖隻好撿起手機百無聊賴地發了一條朋友圈，本以為會因為魏以漫的在場而無法好好睡覺，結果合起眼就沉沉睡過去。
第二日她醒來的時候竟然是下午一點。
這出奇好的睡眠質量......程禾靖急忙起身洗漱，有種第一天上班想在老板麵前好好表現，但是一覺睡醒被記了曠工的感覺......來不及感歎，她看手機時還發現舅媽給她打了五個電話。
奪命連環call，程禾靖長睫一顫，選擇打回去。
“靖靖呐，早上在忙麼？”
“昂......怎麼了舅媽？”車禍的事情她沒提，程禾靖我行我素習慣了，如果不是趙顏玉對她倍加關心，或許隻會有周甯意知道自己出了車禍……當下難免有些心虛。
那頭的女聲笑笑：“也沒什麼......上回和你說過的宋醫生，今天舅舅去醫院時碰到他，問可不可以和你吃頓飯，想著你晚上要不和他去吃頓飯看個電影......”
程禾靖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趕著給她相親呢。她下意識搖頭，還沒等拒絕的話說出口，對方又說：“我把他微信推給你，你加上人家再安排吧。”
“行。”
嘴上答應，但加上微信再說今晚要加班，程禾靖往常也是這樣回絕相親對象。
發送好友申請過去，她洗漱完，隨手將手機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卻不見魏以漫的身影，來回走了兩圈得出一個驚掉下巴的結論——魏以漫還沒起身！
她興奮地在對方的房門前站著，像是小孩子做錯事後發現同伴也一起被罰，很幼稚。
程禾靖還尚未來得及偷笑，房門突然被打開，與裡麵的人迎麵撞了個滿懷。
“哎，你......”程禾靖扶額，聽到屋內電腦裡的聲音，似乎是視頻會議一類的東西，略尷尬道，“醒了啊......”
“嗯，等我開完會做飯。”魏以漫頷首，察覺到這人站在自己房門發怔，不由微微揚眉，問道，“有事？”
程禾靖的視線落在對方淺綠的睡衣，掠過那白皙的鎖骨，她搖頭：“沒事。”
她又問：“你吃早飯了嗎？”
“沒。”
想是在工作，程禾靖提議：“我把工作間收拾出來了，你平時可以去那兒，省得在床上辦公。”
“好。”魏以漫聽言走進臥房，看似聽話地將電腦帶到了對麵的工作間，其實心裡早想踏進這屋，不過最想進去的，還得是程禾靖小小的臥房。
做飯時程禾靖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在門口演了個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生怕裡頭的人嫌她搗亂，最後魏以漫一聲令下：“幫我拿個碟子。”這才獲得準許進來“幫忙”。
她很樂意為魏以漫服務，雖然自己是神雕大俠，端完最後一碟菜，程禾靖去接了一通電話，回來時發現那位宋先生已經加上自己好友，正問自己晚上有沒有時間去吃飯。
程禾靖回了一句，將手機放在餐桌上又轉身去盛飯。
回來時手機已經鎖屏，與之一起變化的還有魏以漫的表情，不過太細微，程禾靖的洞察力完全沒發揮上。
吃飯期間魏以漫還在發消息，程禾靖瞟到了備注，是魏媽媽，主動開口問道：“叔叔阿姨還好麼？”
“挺好。”魏以漫說，“有時還會提起你。”
提起她？是你那個學妹，還是你那麼個室友，也可能是那個拉你走上同性戀道路的“變態”？程禾靖心頭一悶，想起那個燥熱的午後，魏母上來找她的時候。
“以漫會有正常的生活，小程，阿姨求求你......放過她吧。”
“你這樣隻會讓她讓彆人看不起，你希望彆人對她指指點點嗎？”
“離開你她的路還能走，你也還有前途，沒有誰會活不了。”
……
“你如果真的愛她，為什麼非要逼著她走到這份上？你這是自私！”
“晚上想吃些什麼？”魏以漫問道。
“晚上，就不在家裡吃了。”程禾靖放下筷子，眼神閃躲，匆匆說道，“我吃飽了。”
魏以漫：“晚上我送你。”
“不用......”程禾靖下意識回拒，還沒反應過來送哪去，但不到兩秒她就抬起眸子看向魏以漫。
“購物中心附近的酒店，離這裡很近。”魏以漫眼底看不出情緒色彩。
購物中心的酒店......程禾靖眼睛都瞪圓了，地址怎麼從魏以漫的嘴裡說出來，她震驚還沒回過神，魏以漫繼續說：“相親到幾點回來？要留門嗎？”
送程禾靖去相親，魏以漫沒有開玩笑，就算她氣悶到要吐血，如果這人要去她就能送到，隻要對方想。
“以漫，我......”程禾靖哭笑不得，想起剛才自己手機放在桌上，應該是對方看到了，解釋得顯得有些無力，“我沒打算去。”
“我可以陪你去。”有賭氣的成分。
程禾靖不淡定了，正色道：“彆鬨，我不去。”
魏以漫沒說話，起身將餐桌上的碗碟收拾起來，她像是自己說的那般，真是來當看護的。不過臉色很難看，難看到像是從剛地裡掘出來的，灰白灰白，隨後一言不發地將碗碟拿進廚房。
程禾靖站在門外等了許久，看著對方忙碌的身影，猶豫良久，躡手躡腳走到了魏以漫身後。她貼上去，因為受傷的原因姿勢彆扭，但能用左手輕輕環著魏以漫的腰肢。
對方顯然停頓了一下。
求饒麼？程禾靖本想將心中的陳詞濫調再拿出來說一遍，但沒有，她貪戀緊貼著的溫暖，把那話折騰了幾遍，心跳幾乎貼著對方的後背，最後問：“你晚上有時間麼？”
語氣軟軟的，蓬鬆的海綿蛋糕一般，惹得魏以漫心間也隨之變得綿軟泛甜。
“我想請你看電影，魏小姐。”程禾靖用腦袋輕輕抵了一下對方的肩頭，沒等到回複，賭氣般繼續說，“好像是出喜劇……不許拒絕我。”
“看完電影我們去吃飯。”
她死皮賴臉的招數往日屢試不爽，她喜歡看魏以漫炸毛時的樣子，逗得她笑彎腰，雖說每每都是自己敗下陣來，無論文鬥還是武鬥。
卻不知道魏以漫深知自己輸的一敗塗地，從頭到尾，在麵對程禾靖時都沒出現過拒絕二字。
似乎是個慎重的決定，魏以漫答道：“嗯。”
程禾靖高興得鬆開了手，導致魏以漫心中一陣空落落。她湊上前去看魏以漫洗碗，對方手指修長潔白，指甲修剪得乾淨整潔，想是拿手術刀時也會精美得像藝術品……此時陷在晶瑩的泡沫中。
等了半天，程禾靖從喜悅中抽身，終於說：“以漫，其實我家有洗碗機，你是不是不會用？”
魏以漫：“……”她稍稍側目能看到程禾靖粉白的臉，表情認真又嚴肅，但為什麼她這麼想堵住這人的嘴。
“我該早告訴你的，不過我也很久沒用了……”
魏以漫聽她繼續喋喋不休：“程禾靖。”
“嗯？”對方懵了兩秒。
魏以漫將碗放好，洗淨的手拉了拉程禾靖的手腕，讓對方湊的更近一些，她低頭看向那紅潤的雙唇。
程禾靖整個人都緊繃起來，這是什麼信號她怎麼會不知道，幻想一個畫麵不到半晌耳根子就紅透了。
臉也是紅的，像是一個一觸即碎的粉瓷娃娃，眼睛都閉起來等待吻的到來。
一秒……兩秒……
然後魏以漫在她額頭上賞了一個腦瓜崩，輕笑著走出廚房。
“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