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不透這是什麼道理,怎會想你想到昏天又暗地,難道這就是他們說的愛情......”
程禾靖這些年來大哭的次數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十之八九都是因為魏以漫。喝醉時想她,傷心時想她,失眠時也會想到對方。“你這是新型戀愛腦,沒救了。”周甯意在一旁遞紙時怒其不爭。
她認了,此時被魏以漫的懷抱熱了心頭,覺得有什麼在掙紮......無端想起她們見最後一麵的那個晚上。
“我不能和你繼續走下去了以漫,我愛不起你,這幾年我玩夠了,你膩了嗎?”她坐在沙發上語氣溫和,“我們分手吧......權當是我的錯......實在不行,你罵我一頓,打我也行。”
她不敢直視魏以漫的眼睛,沒有眼淚,隻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要是以後你還想過來,或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我家隨時歡迎你。”
魏以漫說得對,總是她沒頭沒尾地找上人家,然後莫名其妙的放棄一切,她又憑什麼去獲得這些好......
“哭不動了,魏以漫。”程禾靖在她的頸窩處悶聲說話。
魏以漫哭笑不得,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我住哪兒?”
“我看看。”程禾靖抽了紙巾擦拭眼角的淚珠。
程禾靖買的房子是一套三居室,臥房布置得很簡單,除了床頭櫃連桌子都沒有一張,客房也一樣,床和大衣櫃,兩間房的配色都如出一轍。此外還有一個工作間,與起居室不同,那塊地方仿佛剛經曆過戰爭,地上躺著的不單單是書和化妝品,還有相機,還有好幾個袋子,甚至兩個寵物玩具。
程禾靖看著客房說:“這裡,等我簡單打掃一下。”
她倆都沒問對方的近況,鋪床單和掃地時都一言不發,還是想問的太多了不知從何說起,心底太多生怕,生怕……
“地方不大,如果要工作就用那間房吧,我這個月休假也不需要……”她想魏以漫家裡肯定要比她這兒寬敞明亮許多,胡亂地解釋道。
魏以漫說:“我也休假。”
程禾靖顯然是忘了這一出,尷尬地笑了笑。
“那你先收拾,我去洗個澡。”
程禾靖在醫院的一個多禮拜都是簡單衝洗,手受傷了所有動作都變得麻煩了許多,一回到家便想泡個澡。
可脫衣穿衣都變得格外困難,她站在浴室中,看著自己的臉,喊不出口讓“看護人員”來脫衣服。前前後後花了近一個小時她才濕答答的從浴室走出來,客廳亂七八糟的物件已經被魏以漫擺放好。
她穿著寬大的T恤長長的睡褲,頭發還沒擦乾。
“程禾靖……”魏以漫看著她濕答答的發尾,臉有些黑,“頭上還有泡沫。”
“……”
半分鐘後她又被提溜到了浴室裡。
魏以漫無奈:“......以前怎麼洗的澡?”
“……隻有左手洗很累的,以漫。”程禾靖弓著腰不服氣,用著最平常的語氣說道,但隱約能聽出裡滿是撒嬌的意味。
魏以漫把想說的話忍下,等衝洗完畢拿毛巾把對方的頭發一點點擦乾,聽著程禾靖的指揮從櫃子裡拿出吹風機來。
吹頭這種親密無間的事情,倘若不發生在血親身上或是理發店中,總帶著難以明說曖昧,程禾靖感受著熱熱的風吹拂,在嗚嗚聲停下後,靜謐狹小的空間中,紅透耳朵,開口問:“你今年,過年時是在C市麼?”
“嗯。”
程禾靖記得過年時有人打電話,是高中校友會邀請魏以漫去,但同學間誰也聯係不上她。
還以為還在國外。
其實都在這裡。
還走嗎?
程禾靖才不敢問,隻是點點頭。
“剛才從房間裡找出一些東西,給你放到桌上了。”
她時常忘記東西放哪兒,還以為是自己沒收拾的東西,說了聲好,所以在看到桌上那淺藍色的收納包時愣了幾秒。
這不是她的東西。
程禾靖下意識打開看裡麵是什麼,看到裡麵又陌生又熟悉的包裝後,臉都綠了,立刻給周甯意打去電話。
“周總,快把你的東西從我家拿走!”
“什麼東西?”
“你的!“工具包”!”她恨不得嗓門再大一些,好讓魏以漫聽清她倆的對話,這不是她的東西!她一個單身女性家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嘛!
“留給你用得了。”周甯意那邊聲音雜亂,“不過你怎麼出院了,也不和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程禾靖歎氣:“我住那兒浪費醫療資源,醫院床位很緊張的你不知道嗎?”
“知道知道,費用你給了嗎?需不需要我搬過去住一陣照顧你?”
“不是你付的嗎?”她還想著把錢轉給周甯意。
還沒等她說完,周甯意便搶先說道:“我這兒有事,晚上去你家做飯啊,到時候說。”
程禾靖聽著對麵的忙音,尚未想清楚怎麼和周甯意解釋,走出房間門,看到魏以漫坐在沙發上看手機,主動說道:“那是甯意的東西,她今晚上來拿。”
“噢......”魏以漫壓在心上的石頭去了一大半,她將安慰自己的話又推翻了一遍。她在歲月的蹉跎中反複橫跳,從見到姓程的都要渾身汗毛豎立,最後幻想著有一天在人群中見到一眼程禾靖,已然是天賜。
她是誰的愛人,似乎變成一個偽命題。
再看回手機屏幕時,才發現指尖有些發麻。
“住院的費用。”程禾靖也不傻,聽周甯意這樣問便猜到了,還能有誰,“我發給你吧。”
魏以漫沒有拒絕:“行。”這一刻好似等了許久,半晌,打開手機遞過來說道:“這是我的微信。”
程禾靖加上對方的好友,已經不是當年的賬號了。卻也不知道魏以漫這些年來手機號也換過兩三個,生活似乎沒有想象之中的安寧,波瀾不斷。
頭像是一隻黑色的小貓。
她以前總要亂備注,什麼魏同學魏大人......但終究不是往日幼稚的小孩,她嘗試著做一個嶄新的,思想成熟的大人。思來想去她打了三個字,魏以漫,她盯著那三個字糾結了半天,無論是人還是名字,都想端詳著......還是在後頭加了個表情。
“發兩百五十行了。”魏以漫表情若無其事,掠過程禾靖震驚的眼神,輕飄飄地繼續說,“我去買菜。”
剛才那通電話她聽到了。
見對方不說話,魏以漫繼續說:“有什麼不吃?”
程禾靖心裡亂糟糟,生怕自己腦子一抽說出自己有保險這種傻話,最後開口:“沒有......我和你去吧,等我穿個外套。”她說著就往房間裡跑去,不一會兒就套了一件針織外套出來。
魏以漫看她灰色的外套比以前多了幾分沉穩,頷首:“走吧。”
快下午的時候又下起了雨,魏以漫出門時在玄關處拿了一把傘,走一半果然又下起雨,開傘後才發現上麵有個小窟窿。
傘內嘩嘩地漏著雨。
“呀,什麼時候弄破的。”程禾靖擰眉,她似乎是掃雷遊戲的尖端玩家,一踩總能是雷,每一步都在魏以漫的雷區精準攻擊,沒有技巧,全憑本能。
“......”魏以漫沒好氣地說道,“靠過來。”
她說著將傘微微傾斜,好讓雨水流去彆處,將人往自己身邊摟緊,隻是手感變生疏了。兩人緊貼在一把傘中,程禾靖這些年似乎瘦了許多,就連上學時的一張娃娃臉褪去嬰兒肥,線條變得更清晰明朗。
短短的五六分鐘路程,兩人心裡掂量著不同的事情,硬生生走出一種萬裡長征的英勇感。
偷瞄了幾眼,程禾靖發覺,其實魏以漫對於傘破了這件事,其實並不厭惡。
此時時間還早,超市內的人不算多,兩人逛了好大一圈才出來,還買了一些生活用品,程禾靖臨走前在在果蔬區看了一眼,最後若有所思地走開。
“怎麼了?”魏以漫問道。
“沒什麼。”程禾靖搖頭。
魏以漫太熟悉她這種有心事的表情了,當下也沒問,結賬時喊了兩聲程老板,被收銀的小姑娘看去偷笑。“程老板”老實巴交地結過賬,發現這筆費用遠超“魏保姆”索要的二百五十塊!並在此時才發覺對方是在明示自己,不,明嘲自己是個二貨。
幸好,順帶買了一把新的雨傘,兩人站在傘裡又恢複往日裡的距離,程禾靖那顆要跳出胸膛的心臟終於可生安歇了一陣。
魏以漫卻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買一把新的雨傘,看著垃圾桶有些想撿起那把破傘。
破窟窿,也有破窟窿的好。
周甯意上來的時候,魏以漫正在廚房做飯,她自己開的門鎖進來,一邊誇讚程禾靖手藝長進飛速,一邊又覺得哪裡不對,不是傷了一隻手麼怎麼還——
她在廚房和魏以漫對視的時候,有懷疑自己是不是手勁太大,不小心翹了隔壁家的門鎖,而隔壁恰好是魏以漫的家?
“魏醫生,你,你怎麼在這兒?”周甯意下意識退後了半步,她發現程禾靖總是能出其不意地把這個祖宗拐走,無論是以前或是現在。
“做兼職。”魏以漫一本正經地解釋著。
周甯意恨不得把眼睛揉到最亮,得是什麼情況才能讓魏以漫這樣的人獻殷勤,她不明白。尤其是看到那宛如滿漢全席的菜式,她苦笑:“我吃了這頓是不是要被分裝賣去緬北啊?”哪門子最後的晚餐。
“周總來了啊。”程禾靖在客廳搗鼓唱片機,剛才魏以漫盯著這玩意許久,她也很久沒用了,索性擦灰試播一下,聽到周甯意的聲音才鑽出來。
周甯意聽聲看去:“靖靖,你喊了魏醫生上來吃飯也不幫忙......不對,你也沒法幫,該喊我早些上來幫忙。”
“她不是上來吃飯。”程禾靖抿唇,覺得剛才偷吃的糖有些甜膩,生怕在魏以漫麵前流露出太多的喜悅,強壯鎮定說,“她現在住在我家。”
像是呲呲地將導火索引燃,周甯意安靜了,但也暴走了。什麼愛恨情仇,什麼離彆哀愁,兩廂刺激下,她問:“你倆......”論巧舌如簧如她,也吱不出第三個字......不會吧,彆人或許不知道前因後果,但周甯意多少知道些內情,程禾靖這些年來哭過多少回她更是明明白白。
“吃飯。”魏以漫熄了火,將鍋中最後一道菜勺起,將心底的喜悅藏得很好。
......
“都怪夢境太過迷離,都怪你身影太過清晰,總是聽見雨水耳邊滴答滴,忘不了你溫柔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