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浮動的夜裡，長樂殿內燭光融融，歌樂聲靡靡，披著輕紗的美人們足尖輕起又落，柔若無骨的手腕像是春日裡翩翩的柳枝，正中間的美人身姿更像纖瘦的蒲葦，無風自婉婉而動，但舞動間又有生命的力量在躍動，一轉身，垂腰，再一起一動，裙擺之間綻開一捧紫藍色花朵。

這中間獻舞的美人是朝中太尉許逢的嫡女，名叫許連屏，有著一對柔美小山眉、一雙清亮鳳眼。一舞作罷，她卻沒有隨舞女們退下。

她向前走了幾步，在大殿中央跪下。李青石身邊的大太監本欲叫人止住她，李青石擺擺手讓大太監叫來的人退下。大殿中坐著的諸位大臣們放下了酒杯，殿中一時靜了下來。席中的許逢欲從宴席裡出來，但李青石先發話了。

“你可是有所求？，念在你父為官兢兢業業，你今日所獻之舞也深得朕心，朕今日可許你一諾。”李青石右手悠悠地蕩著白玉酒杯，飲下一口。

許連屏朱唇微啟卻沒有發聲，她深吸了一口氣後道：“臣女仰慕陛下多時，家父曾伴陛下行軍多時，每每還家，必誇陛下之英勇神武、關愛下屬，臣女聽得家父一字一句，於是心中愛慕陛下之意愈漸深厚。今日一見，心中迤邐。臣女知陛下一向寬厚待人，今日鬥膽求陛下成全。”

李青石垂眉看著在說完那段話後仍保持鎮靜的少女，將酒杯高舉慢飲一口酒，酒液微涼入喉，輕輕歎了一口氣，“樂山，去將她扶起來吧。”

“朕未當兵時，是一貧兒，不知什麼事理，聽得鄉間傳聞則以為真。有山野村夫道，他上山捕獵時，曾追著一隻白狐至山頂峭壁處，不料見到了身著黛色長袍的仙人。彼時風雨突至，雷聲突起，他再看去，仙人已不見了蹤影。朕頗為真，欲見仙人，聽聞故事當日問得小山所在地便前往，在峭壁處守得三天三夜，不見仙人，所帶糧食見底不得不下山，於山腳一過路小點處休息，店家見我蓬頭垢發，上山一待便三日，好奇問我為何來這偏遠小山，我道儘來意，他哈哈大笑，原來那哪是什麼仙人，不過是一塊形同人身的巨石，那日風雨過大，潑落巨石。山野村夫錯看，以為仙人。”

“雖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然山野村夫認為其所見為實，道於我，我亦以為真。”李青石帶著笑意說，“朕念在你年幼且心一片赤誠，幽雅清霞又才德兼備。朕也許了你一諾，今日朕便封你為明安縣主，掌仙陵郡，你且退下吧。”

許連屏還欲言，被匆匆趕來的父親攔下，她不得不跪下，和父親一起跪旨謝恩，垂頭時，用雙袖掩蓋淚眼漣漣。再起身，她神色如常，翩翩退下，隻雙眼微紅。

新的領舞和新的伴舞們上來了，少女們舞姿曼妙，輕靈的樂聲歌聲又傳遍了大殿，宴會繼續進行。李青石讓身邊為其添酒的年輕清秀的宮女退下，自斟自飲。遠處金蓮燭台上的燭火飄搖，燭光搖曳。李青石往寬袖裡澆了一杯美酒，兜在袖間的青石被澆了個透頂，她低聲道“且讓你也嘗嘗這宮廷禦酒的滋味。”

她臉上睫毛輕扇，合合張張，她喝得有點癡了，耳邊是台下賓客們笑語喧天，再一抬頭，見金壁輝煌、雕梁畫棟的大殿，如在夢裡。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她微微笑了起來，星眼惺忪，英眉高挑。

這一晚，賓主儘歡。李青石醉醺醺地由太監扶著回寢殿，她雙眼迷離，依稀看見青灰色天空上掛著一輪雪白圓月，清冷月光透過被鍍上一層銀光的樹枝灑下傾下，她細細的看去，看見一隻黑色的鳥飛來短暫停留在一樹尖上，又乍然飛起，消失在月光中。

她閉上眼，聽見前方開路的太監的嗬斥聲，一個柔弱美豔的女子看見她來了，在她前方跪下。女子身著紅羅裙，身姿柔弱，容顏美豔，一雙眉眼如秋水漣漣，如蒙蒙山黛，不顰自惹人憐。

“前方是何人？”開路的太監舉著燈火，問道。

女子低眉順眼答：“臣女父親為皇上的禦史大夫，臣女名叫何萍琴。”

“你在這裡做什麼？”李青石彆開太監扶著的手，晃晃悠悠地彆退圍在自己身邊的太監，她知道這個人，京城有名的才女，前朝老臣何威的幺女，她走上前去，問何萍琴。

“臣女獻舞結束後偶看得殿外月光，邊看邊走，一時看迷了月景，待反應過來是已迷了路。臣女本預在此地等待來人問路，不料衝撞了皇上您，請皇上恕罪。”

李青石看著她笑了，輕手撫上她的發間，拿下一隻銀鍍金碧璽白梅簪在手中，何萍琴垂著頭一動不動。李青石舉著簪尖，用簪頭慢慢挑起何萍琴的下巴。

她細看著那雙秋水眸、水灣眉，覺得京城才女的被稱讚的容顏，名不虛傳。她挑著何萍琴的下巴道：“北方有佳人，一顧而傾城，再顧而傾國。朕今日月下逢爾，傾國與傾城兩相得。”美人皮囊，蛇蠍心腸，兩難得。

她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撫上美人的紅唇，頭慢慢靠近。何萍琴閉上了眼，由她靠近。

在兩唇快要接近時，李青石側開臉，唇舌兩相錯過。

何萍琴始料未及的睜開眼。她將頭枕到何萍琴的肩上，滾燙的呼吸噴灑在何萍琴的頸側，侵進略薄的春衫裡，溫度燙得何萍琴的身子顫了顫，“你是去過這裡的梅園了嗎？你的身上有梅香。”李青石道，“撫朕回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