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尷尬場麵,林女士的目光深邃而銳利,雲綏抬頭看了一眼就像隻遇險的龜一樣“嗖”的縮回腦袋。
他摸了摸後腦勺,訕訕地沒話找話:“媽,你怎麼在家啊?”
林薇眉梢輕挑,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逡巡,語氣莫名:“怎麼?我不能在自己家?”
雲綏被懟的一噎,遲闕偏過頭抹了把臉。
“那哪能啊。”雲綏後悔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訕笑道:“你在家怎麼也不出個聲啊?我還以為家裡沒人呢。”
林女士懷疑的視線直直照在兩人身上:“我要是不出聲,你們還打算乾什麼?”
雲綏:“???”
“剛才大呼小叫了一通,後麵打算在樓梯上打一架?”林薇麵無表情地打量著兩個孩子,
雲綏心裡咯噔一聲:“媽,我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那他一嗓子“叫老公”豈不是被林女士儘收耳中?
林薇皺起眉,不答反問:“這說的是什麼話?你說了什麼我不能聽的?”
雲綏被反詰地噎住了。
“阿姨,也沒什麼,就是剛才我倆打了個賭。”遲闕連忙接過話頭力挽狂瀾,“我賭輸了,所以要履行賭約,但是他不滿意要換賭注,就在樓梯上拌了兩句嘴。”
雲綏連連點頭:“嗯嗯嗯!”
雲綏點完頭:“嗯???”
林女士溫和而責備的目光已經投來。
“阿綏,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闕闕已經履行了賭注,你怎麼能中途反悔呢?”林薇語氣和緩地教育著兒子‘偏離航向’的三觀,“以後不能這麼不講道理了。”
雲綏:……
老公不是他要聽的,被惡心和說教的卻是他。
耳邊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低笑,他不著痕跡地瞪了一眼抵著嘴角的遲闕。
“呀,闕闕怎麼流鼻血了?是不是上火了?”林薇一抬頭才發現遲闕的異常。
“天氣熱,你們倆多喝水,不要中暑了。”她囑咐完又突然笑起來,輕拍了拍手,“這不是趕巧了,闕闕今晚就不用住那間特彆熱的客房了。”
遲闕:?
“你們倆現在上樓去看看我給你們準備的驚喜!”林女士滿臉笑容地推著兩個孩子上樓。
雲綏走在遲闕麵前疑惑地推開房間的門。
入目的場景讓他當場呆住。
房間裡兩米的大床突然變成了一張上下鋪雙人床。
雲綏沉默了足足半分鐘,一偏頭才發現遲闕也難得地呆住了。
林女士給了兩人一點緩衝時間就迫不及待地宣布:“天氣越來越熱了,阿綏的屋子是全家最涼快的,我就琢磨著反正你們學習在一起,乾脆休息也在一起算了。”
“媽,能彆算了嗎?”雲綏一寸一寸機械地轉頭,語氣平靜到絕望,“你兒子要被你算死了。”
林薇女士沉默了一下,轉向遲闕。
“阿姨,我也覺得這個決定有點草率。”遲闕儘量保持的著微笑扯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們倆對於……一起睡,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他說完,小腿就被雲綏踢了一腳。
雲少爺額角爆出一排快活的小青筋,壓低聲音咬牙切齒:“能不要說的那麼奇怪嗎?”
聽著跟他們要同床共枕,洞房花燭似的。
“這需要什麼心理準備?”林薇失笑,“你們兩個男孩,從小一起玩到大,都會這麼熟了,有什麼要準備的?”
雲綏and遲闕:……
天生宿敵,多年恩怨,爭鋒相對的十數年在林女士的三言兩語中化成了相識已久,私交甚篤的親密發小。
林女士管殺不管不埋,炸碎了兩個高中生脆弱的神經後看都不看這兩尊雕塑一眼,徑直離開。
遲闕歎了口氣率先進屋扔下書包,衝著釘在門口不願接受現實的雲綏招招手:“你還打算杵在那展覽多久?”
展覽品被損回神,拉著臉把書包甩在桌子的另一邊死盯著那張雙層床。
“瑪德,我怎麼會跟你睡一張床!”
他罵的十分用力,投入到遲闕覺得他想把床和自己一起用眼神燒了。
“糾正一下。”他懶懶得把被撞歪的桌子扶正,“是上下鋪,不要用這麼引人遐想的詞彙。”
雲綏一肚子火被他一桶油潑得漲起老高。
“姓遲的!”
“彆激動。”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遲闕四指並攏做了個下壓的手勢,指了指對麵那張鬨心的雙人床問:“你睡哪?”
雲綏冷笑一聲:“這地兒原本就放我的床,你給我打地鋪。”
遲闕挑起眉,彎唇一笑:“你在邀請我和你一起睡之前的大床?”
他還刻意把大床兩個字咬的極重。
雲綏:“???”
“好小眾的愛好,不過我尊重你。”遲闕愛憐地看他一眼,“需要我替你去和林阿姨說嗎?”
“滾蛋!”雲綏被他惡心得差點把晚飯吐出來。
遲闕非但不滾,還十分有閒心火上澆油:“雲綏同學,不要惱羞成怒,世界這麼大,口味重點不是什麼可怕的事。”
雲綏:……
遲闕見他不回應有些興味闌珊,站起身打算去洗手間洗把臉。
“你想好了直接把東西放過去,我睡剩下的就行。”
雲綏哼了一聲。
五分鐘以後遲闕從洗手間出來,隻見兩張床上都被雲綏放了東西。
占床位的人還壯耀武揚威似地瞪著他。
遲闕失笑,指著床上的兩處狼藉無語反問:“你今年幾歲了?”
雲綏耳根一燙,自己也覺得這手段頗為幼稚。
但雲少爺麵子大過天,硬撐也不輸陣:“我夢遊就愛爬上爬下,你要麼打地鋪,要麼回去。”
遲闕卻沒有回話,隻是抱著手臂在原地與他對視。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墨黑的眸子靜靜注視著雲綏,仿佛山雨欲來。
“嗤!”雲綏眯起眼冷嘲,“又來這招,你覺得我還會上當嗎?”
遲闕垂下眼,又很快抬起來,大步上前拎起自己的書包。
他的一串動作快地雲綏毫無準備,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快走到房間門口了。
雲綏伸了下手,又縮回去,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瞪!”不輕不重的關門聲在身後響起,他下意識豎起耳朵,聽見一串消失在走廊的腳步聲。
走了最好!雲綏不小心戳破了草稿紙,揉著紙團在心裡暗罵。
晚上的時間過的很快,鐘表的指針靠近十一點的時候,雲綏一大半的神經都落在了房間門上。
但沒有一點動靜。
走廊安靜的一如往常,如果不是房間裡的雙人床,他真的會錯覺遲闕從來沒有來過這個房間。
雲綏一隻腳蹬著椅子靠在椅背上玩手機,視頻刷的十分投入,除了隔那麼幾十秒就看一下門口。
到了十一點二十,走廊仍然一片寂靜。
雲綏定好鬨鈴爬上上鋪,用夏涼被蓋住腦袋逼迫自己摒除雜念專心睡覺。
不再翻身後,房間歸於沉寂,雲綏聽到了空調運作的嗡嗡聲。
林女士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
“天熱小心上火……”
遲闕拿紙堵著鼻血的畫麵浮現在眼前。
雲綏閉了會兒眼睛,煩躁地掀開被子坐起來,抓了抓輕度雞窩的頭發從上鋪下來。
瑪德,遲闕你最好識趣一點。
他擰開房間門,走廊的燈已經全滅,他隻能輕手輕腳地往前慢慢挪。
黑暗的環境裡,他一心一意看著腳下,和迎麵過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唔!”
雲綏在摔倒的前一刻被人拽住手腕穩住了身體。
“這麼晚了,還不睡?”
抓著他的人聲音很輕,幾乎是用氣音在問,但雲綏在他開口的瞬間就確定了他的身份。
是遲闕。
他愣了片刻,有樣學樣:“這麼晚了,你又為什麼不睡?”
遲闕默了默:“我去倒杯水。”
雲綏“嗤”了一聲。
“下樓倒水,不拿手機照明不開燈,你打算從樓梯上滾下去?”
這下輪到遲闕不吭聲了。
雲綏猜他被戳穿了難為情。
“喂,你和我一起回房間吧。”雲少爺占了次上風心情大好,乘勝追擊:“你在走廊待了半天不就是猶豫這個嗎?”
“你確定?”遲闕在黑暗中準確無誤地找到他的眼睛,“確定你樂意和我一起睡?
雲綏心道這有啥不樂意的,不過就是幾天而已,反正要不了多久你就回家了。
“那不然把你熱死嗎?”他斜睨著遲闕,“趕緊跟我滾回去,明天還要上課呢。”
遲闕彎了下腰又站起來,衝他招招手:“走吧。”
雲綏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人手裡拎得是他的黑書包。
“這是打算好等我睡著了偷偷溜進來啊。”他一把抓住遲闕的書包帶子,笑的像隻偷腥的小狐狸。
遲闕背影一僵,若無其事地反問:“你不也出來找我了嗎?”
雲綏挑了挑眉,率先抓住某人的小辮子讓他底氣大增:“我這是好心收留,你這可是私闖民宅。”
“那我謝謝你沒有報警拘捕我?”遲闕轉過頭,笑了一聲反問。
走廊裡微弱的光線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雲綏看不清他的臉,卻從他一如往常的語調裡聽出了一絲被掩蓋的慌亂。
他勾起唇,背著手微微前傾靠近麵前的人,歪了歪腦袋:“你慌了?”
刹那間,遲闕像是被人下了靜音咒一樣,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隻是逃避一樣地後仰。
雲綏低低地笑了一聲,語調輕揚,調侃又挑釁:“被我戳穿小心思不好意思了,就轉移話題和我吵嘴?”
遲闕仍舊不言不語,雲綏知道自己全都說中了。
看來有些人遊刃有餘的皮兜的也沒那麼嚴實,不過虛張聲勢而已。
這個發現讓雲綏的心情異常明媚。
黑暗裡,他的肩膀忽然被人鉗住,雲綏毫無防備地被人往前一撈。
遲闕不知何時打開了房間門,把他攮進屋裡,語氣四平八穩:“很晚了,早點休息。”
“哈哈哈哈哈哈!”雲綏撐不住笑起來,支著他的肩膀極其痛苦地壓抑笑聲。
他啪得摁亮燈,近到幾乎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距離讓遲闕的臉極其清晰地放大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