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可本王怎麼感覺,你是在-敷-衍-本-王呢?”
順王邊說邊緩緩低下頭,梅長青哪敢抬頭迎視,隻快速低下了頭。
“不敢,殿下太高看在下了,殿下所言,或是巧合,在下不甚懂國畫,隻讀得了一點死書罷了。”
梅長青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腦子裡瘋狂轉動。這順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至於抓著一點不放,畫的比他差還要斤斤計較。
一旁的學生看的大氣不敢出,隻敢在旁邊默默窺視,在心裡給梅長青捏了一把冷汗。
就在梅長青還在算計的時候,一把冰冷的刀柄挑起了她的下巴。隻見順王的神情有些恍惚,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你這張臉,生的有些眼熟。”
梅長青瞳孔微縮,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但很快又冷靜了下來。
“不敢汙了殿下的眼睛,長青相貌平平,不值一提。”
因著梅長青低了頭,順王也沒再提她的臉。話鋒一轉,研究起來她的名字。
“長青,似有生機勃勃景象,不錯的名字。”
“是,殿下謬讚。”
這順王,不如當個研究生算了,什麼都想看看,什麼都想問問。
“本王聽聞,你是張大人舉薦來的,即是張大人舉薦,想必學識必然絕佳,改天日我們切磋一下,希望長青莫要讓我‘失望’。”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夫子還沒問她學識,這順王倒是先問上了?!
順王拿著刀柄貼在臉上,梅長青從他淡漠的臉上看到了幸災樂禍。順王,真乃惡人也!
“是。。。”
梅長青顫顫巍巍地應聲,等順王離開後,歎了老長的一口氣。往後這日子,難有太平嘍。
明日休沐,今日下學的也早,梅長青也就早早回去看書。好幾日沒有見著張少鼎,也不知他究竟在忙什麼。
晚上,梅長青同梅長蘇用完晚飯,正好群英他們幾個不在,梅長青就自己把碗具送到了廚房。
從去的時候,梅長青就一直在找青青的蹤跡,但掃了一圈也沒看到人影。梅長青隻能拉住來往的一個侍女,詢問青青的蹤跡。
“青青?她啊,晚上偷吃東西,被陶阿嬤發賣了。”
“偷吃?”
梅長青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半碗麵。
“陶阿嬤在哪裡,可否告訴我?”
“阿嬤現在應該在正堂伺候夫人少爺用膳呢。”
“多謝姑娘!”
梅長青對著人匆匆道了謝,就立即往正堂走去。身後的侍女喊了一聲,卻沒人應答。
不過一會兒,梅長青就到了正堂。隻見身染風寒的張世風正美滋滋地吃著大閘蟹,一個中年婦人正站在他身側剝蟹。張夫人見了梅長青親切的喊她過來坐,可梅長青聽了這語氣,隻覺陌生的不行。
“叔母,大哥。”
“長青來了,快來坐坐。”
梅長青依言坐在了張世風旁邊,一旁的下人們立刻上了一副碗筷,恭敬地放在梅長青麵前。
“吃了沒有,正好今天上了新的蟹子,剛撈上來的,新鮮著呢。”
梅長青以已經用過晚飯為由拒絕了,若這二人真有心,這蟹子又怎麼會隻在這。
“叔母,長青來是為了侍女青青的事情來的。”
“青青?”
聽了這名字,一旁站著的婦人突然開口在張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而梅長青也確定了這人便是陶阿嬤。
“一個丫頭,怎麼了?”
“昨夜是長青嘴饞,私自去廚房要了點吃的,見那位姑娘獨自守在那裡,心有不忍,擅自做主給她留了點飯。並非那位姑娘偷吃。”
梅長青站在對張夫人說的,但眼神是落在陶阿嬤身上的。
張夫人聽完,似乎是覺得有些索然無趣,給陶阿嬤使了個眼色。陶阿嬤立刻點頭,對著梅長青說。
“小少爺,青青已經發賣,若是少爺覺得人手不夠,一會再給您撥兩個人去。”
“我並非此意,隻是想詢問一下,青青姑娘發賣去哪了。”
梅長青知道大戶人家對仆人一向苛責,稍有不慎就會被換掉,但換下來會被送到那裡她不清楚。若是運氣好,或許被賣到下一戶人家做工,就怕,賣到了青樓,那才是一輩子暗無天日。
梅長青擔心的正是這個,因此才要來問一下。
“這,府裡出去的都是交給鐵山了,我也不知到底去哪了。”
“多謝。”
告彆了叔母,梅長青便離開了。也沒有聽見張夫人苛責的話語。
“看看什麼樣子,剛來沒兩天,先和府裡的丫頭牽扯上了,也不知道你爹那根弦搭錯了,非要我們好好對她。”
張夫人不滿地對著兒子抱怨,四下沒有外人,便越說越出格。
“娘!你彆亂說,長青不是那樣的人。”
“小沒良心的,趕緊吃飯,彆涼著了。”
張夫人雖然嘴裡罵著,手上的夾帶的動作愈發溫柔。
梅長青兜兜轉轉,多方打聽,終於找到了鐵山。一番詢問過後,到底還是最壞的結果,青青被賣到夜工坊去了。
夜工坊是陵縣的青樓。青樓之地,她這樣的書生是萬萬不可靠近的,若是讓旁人瞧見了,隻怕要說三道四,敗壞名聲,若是嚴重了,說不定會失去科舉的資格。但事情因她而起,這因果也也必須由她來解決。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姑娘,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梅長青做不到冷眼旁觀。
回到水亭,梅長青到了書房開始溫書。等到萬籟俱寂,空無一人之時,梅長青穿上了一身黑衣,帶上了錐帽,一路翻出了張府。
片刻後,梅長青就來到了夜工坊的頂樓站著,夜已深,但沿街還有幾處熱鬨非凡,其中之一,便是這夜工坊。
酒氣衝天,歌聲繞梁,當真是富人的銷金窟。
梅長青跳了下去,放下了帽子上的帷幕,手裡握著一把劍,扮作一副江湖人士的做派。
還未靠近,幾個女子便齊齊擠了過來團團圍住了梅長青。濃重的脂粉香味瞬時籠罩了梅長青整個人,她生生扼住了想要打噴嚏的衝動,由著幾個女子將她往裡麵拽。
進去了,才知道外麵的繁華比著這裡麵是冰山一角。正中央的舞池中,一個柔若無骨的女子正翩翩起舞,時不時挑起衣衫和布料,未曾露出一點皮膚,卻叫下麵觀賞的人頻頻爆發尖叫。其他地方都坐著各式各樣的男男女女,看著極不雅觀。
梅長青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準確拽出了一身珠光寶氣的老鴇。
“有沒有年輕的小姑娘,要乾淨的。”
“哎呦,大俠,您可來的真是時候,今天呐,剛到了一批貨,這就帶您去見見。”
說完,老鴇將她帶到了一間略小的房間,拉了十幾個姑娘一一讓梅長青看。可這裡麵沒有青青。
“還有嗎,這幾個不甚合眼。”
“呦,客官,您這要求也太高了,這姑娘都是頂頂好看的了。”
那老老鴇說著就是使勁誇這幾個姑娘,梅長青知道她想要什麼,直接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了她。老鴇笑著接住銀子,讓身邊的一個姑娘去喊人。
“哎阿,早上還有幾個剛來的姑娘,還沒調教呢,客人若是喜歡便先給客人嘗嘗!”
而此時,與熱鬨的大廳相比,三樓的一個房間裡卻傳來了和這裡格格不入的琴音。這琴音如高山流水絲絲入耳,春風般撩人心弦。
順王正端坐在一旁喝著新做的離人醉,聽著夜工坊最有名的琴師獨奏。這酒喝著沒什麼味道,後勁卻十足,隻感覺一股熱氣撲麵而來,有身旁服侍的人很有眼色的開了一扇窗戶,整個屋內瞬時涼快許多。
“大俠,您看看這幾個姑娘,可有看上眼的。”
老鴇又帶了幾個身著樸素的幾個女子過來,有幾個甚至還被綁著。
梅長青一眼就看見了後麵的青青,她臉上被劃了個口子,傷口已經結痂,但臉上還殘留著血跡。
梅長青不動聲色的轉了一圈,抓住青青的臉裝模作樣看了許久。
那老鴇見梅長青盯著姑娘的傷口看,有些心虛,沒想到那幾個不成事兒的把這破了相的也拉了過來。
老鴇乾笑兩聲,剛想出言解釋,就見梅長青指了指那姑娘。
“還有,我不喜歡被打擾,也不想旁人知道我。”
“是是是,這個道理我們是懂得,這就走,您慢用。”
一群人快速退出了房間,屋內隻留著一臉頹喪的青青和戴著錐帽的梅長青。
還未等梅長青做什麼,青青立刻從身後抽出一根木簪立在自己的脖子麵前。
“你若不想這裡血濺滿屋,就彆碰我。”
青青的語氣冷硬,滿是做好了同歸於儘的決絕。
至此,梅長青拿下了錐帽,露出了自己的臉。
青青拿著簪子的手一頓,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長青少爺!?”
“您怎麼來這了?”
“青青,我是來尋你的,若不是我多此一舉,也不會讓你淪落至此。”
梅長青神色愧疚,眉眼如畫,在這昏黃的油燈映照下,顯得異常的柔和。
青青怔怔地盯著梅長青的臉,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這和少爺無關,都是青青的命罷了,少爺本是好意,是我命不好。”
少女耳朵旁的一絲發絲落下來,如同蝴蝶掃過睫羽,引得青青一陣顫栗。她神色平靜,若說不在意,不如說是麻木,是輾轉多年不得善終的心灰意冷,是當日母親身故,父親立即將她發賣的心酸,是孤苦八年,無人心疼的艱難。
一想到這些,青青隻覺自己仿若置身於無儘黑暗,找不到有一絲光亮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