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知不覺,私塾……(1 / 1)

平步青雲路 其路漫漫 6072 字 2024-05-01

不知不覺,私塾下學了,梅長青也收拾收拾筆墨去了船口卸貨。今日收成不太好,漁貨明顯少了很多,張大嘴幾日麵色不佳。不過還是在梅長青臨走前硬塞了一條魚。

回到家,梅長蘇難得沒有在院子裡等她。看不到妹妹的身影,梅長青忽然想起了早上聽聞的傳言,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於是加快了腳步,進了院子,環視一圈終於在廚房看見了梅長蘇。

“你在做什麼?”

隻見梅長蘇拉著風箱,正賣力的拽著什麼。

“兄長,你回來了。”

梅長蘇顯然有些心虛,連梅長青手中的大魚都未曾注意,隻吞吞吐吐地,一幅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虛樣子。

“我在修這個風箱,似乎是卡住了,我看一下。”

“你歇著去,我看看。”

梅長青上前查看,不一會就發現了纏繞在裡麵夾層的絲線,絲線並不便宜,梅長蘇不會亂扔。

瞥見梅長蘇的神情,梅長青淡淡開口道。

“說吧,等我自己發現還是你親口交代。”

“兄長。”

見梅長蘇始終不抬頭,似乎還想掙紮一下。梅長青直接開口道。

“卡住風箱的是流雲線,上周何燕拿給你的,雖然不是多好的絲線,但並不常用,灶台有餘熱,鍋中並未煮什麼。以你的性子,總不是在玩什麼,說明你在燒這個流雲線,或者說,你在燒你的繡帕。”

“你為何要燒了它。”

知道自己瞞不過什麼,梅長蘇竟然落了淚,反倒打的梅長青有些措手不及。她慌忙掏出懷中方巾,突然想到上午剛給那小兒擦過眼淚,隻得作罷。

而梅長蘇見兄長並未如往常那般上前安慰,一時間心中愴然更是潸然淚下。

好容易安慰好梅長蘇,她這才知曉整件事情的經過。

原來是何燕拿著梅長蘇的繡帕掛在街上售賣,有人看中了繡帕的針腳,便說自家小姐想見一下這位高手。何燕見來人不凡,料想可能是個大單子,於是便來問梅長蘇的意思。正巧梅長蘇這兩日在家中十分無聊,於是趁著梅長青沒回來去拜會了那位小姐。

二人相約來到了香城樓,相談甚歡,那位小姐更是直接讓梅長蘇領著流雲線,讓她袖幾個帕子,並承諾若花紋圖案無恙,會長期合作。

梅長蘇心中感激,忙不迭答應了。可誰知過了幾日,梅長蘇去送樣例圖的時候,被那府中人好一頓臭罵。一開始梅長蘇隻以為那家門人不識她才如此苛責,熟知待她拿出自己的繡帕,那人帶著管家更是直接當街羞辱她的繡帕俗不可耐,也好意思進張府大門。

梅長蘇臉皮子薄,耐不住眾人一番口誅筆伐,逃也似的回了家。後來何燕知曉了這件事,拖著幾個朋友打探了一下。聽聞張府的下人說原來是因著張家老爺過壽,那張小姐原本打算自己繡賀壽圖,奈何太過拙劣,本打算找個好手再繡一副,豈料被有心之人算計,那圖竟被送到了張老爺手裡。張小姐無奈隻說是找了街邊的秀娘繡的,將這臟水都潑到了梅長蘇的身上。

張府家大,自然不會對一個普通秀娘作怪,也不會太過苛責自家女兒。隻是這汙名在梅長蘇身上,日後她繡的方巾也賣不出手了。梅長蘇一時生氣才把那繡帕全扔進灶爐裡一把火燒嘍,隻是沒注意到幾個半成品絲線還掛在外麵,一時不察纏住了風箱。

說完梅長蘇看見梅長青的臉色更黑了,隱隱有些發怒的跡象。她何曾見過梅長青如此生氣的模樣,隻一個勁兒的讓梅長青不要生氣,自己的氣悶反倒忘了個乾乾淨淨。

深吸了幾口氣,梅長青揉了揉妹妹的頭發,愧疚道。

“是哥哥沒用,這些人才如此欺負你。”

“不是這樣的,兄長是極好的兄長,自母親過世,兄長從不讓我做事,自己卻在外奔波,為我謀劃,蘇蘇也是不想兄長太累才做這陣線活計,日後蘇蘇不做了便是。”

梅長蘇淚眼朦朧,緊緊握住梅長青的手臂,不敢亂動。

梅長青見狀把妹妹拉在懷裡輕輕安慰,梅長蘇也有些情難自禁,放聲哭了起來。

作為她名義上的哥哥,梅長青不是不明白,妹妹也時常壓抑著自己,心中更是多思多慮,所以才身體贏弱。因著母親去世那場浩劫,梅長蘇就緩了幾個月才回神。為了她的安全,梅長青更是鮮少帶她出門,關在屋子裡久了,難免難過。

“行了,莫哭了,哥哥給你做好吃的。”

“好。”梅長蘇十分羞澀,也為著剛剛的失態窘迫著,隻低著頭出去忙活了,也不管站在門口的梅長青。

知道她喜歡吃辣,梅長青特彆做了兩個菜式,一份清燉,一份麻辣。飯飽過後,梅長蘇這才喜笑顏開。

很早之前,梅長青也想過也讓梅長蘇男裝作扮,可是一來蘇蘇並不如她一般自小就扮作男裝,常來久往難免有人見過他們,將來難埋禍患。二來為了一時方便,若是蘇蘇有意,日後嫁人多有不便,壞了名聲難免遭人詬病。所幸也就作罷了。

“知道你在家悶著了,明日休沐,陪你去那遊園會。”

“多謝兄長!”

梅長蘇聽了這話真像那得了糖果的孩子,開心極了。

第二天一大早,梅長蘇就被梅長青喊醒了,拉著她挑衣服。其實總共也就沒幾件,顏色布料都較為樸素。梅長蘇的衣物還算不錯了,尤其以梅長青的衣物最為樸素簡單。平日在家梅長青隻穿亞麻布料的深衣,上衣和下衣連在一起的長衫,一般還會有一個繩子束腰,但梅長青一般不喜束腰。

今日難得出去一次,梅長青索性也就換了她最好的一套青衫,還搭了一個方領,頭上盤了灰色的頭巾,配上梅長青冷淡的一張臉,頗有一種高嶺之花的味道。

梅長蘇穿的要更加明媚一些,淡黃色的襦裙,外套一個淺色衫子,顯得十分青春可愛。發飾隻用的最樸素的木簪,還是梅長青親手做的。

如今的大慶王朝對女子禮節要求頗為嚴格。女子出門須帶麵紗或者麵巾,未出閣的小姐出門更是要有家中男丁陪同。不過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多數人也嫌麻煩,並不十分遵從。

沁湖是整個縣裡最大的一處湖泊,地處整個縣區正中心,且風景秀麗。加之日常維護到位,這裡時常被一些學子視為風雅之地,也時常有高風亮節的學士,大能之人在此地舉辦詩會,遊船這些大型交流活動。

據說這次的遊園會便是縣令尊父林老太爺以及長陵三大魁首的莫之聞先生帶頭參辦的。禮樂射禦書數應有儘有,還請了許多其他地方的雜耍,晚上有燈會,聽起來就好不熱鬨。

梅長青他們來的屬實不算晚,一早收拾收拾就過來了,但湖邊已經腳挨著腳,肩膀挨著肩膀了。梅長青伸手把拽著她衣袖的那雙手握在手心裡。儘量長開了身體往前走,以防有人碰著梅長蘇了。

這邊梅長青費心費力的開路呢,梅長蘇一轉眼就鬆開了手指往路邊攤擠過去。梅長青隻得加快腳步往那邊趕,就在快要過去的一瞬間,梅長青聞到了周邊有一個人身上有濃重的血腥氣,配著一股沉香的味道,有些刺鼻。

因著這裡的人魚龍混雜,參差不齊的,梅長青並並未所想,隻當是哪個屠夫。直到迎麵有幾個官兵在前麵大刀闊斧的嚷嚷,邊走邊抓著路邊的人在看,似乎是在找什麼人。

這下,肯定是有些不對勁了。

梅長青轉身看到了梅長蘇還站在一旁的小攤和攤主聊著什麼,走進一聽,原來是在討價還價。

梅長青隻站在旁邊,並不乾涉。直到那幾個官兵走到附近,梅長青這才把梅長蘇拉到身後。為首的一個官兵頭頂不及梅長青下巴處,長相卻十分難看,並不是醜陋,隻是一種苦相,看了隻覺不舒服。

這人是縣衙有名的張捕頭,為人最為跋扈。梅長青料想他那長相和他長久以來的行事風格脫不開關係。

等那人靠近,瞥見梅長青的長相,沒給她一點反應的時間,突然扯她的領子把她的頭拉低。

梅長青被一把抓著衣領,猛然被迫和張捕頭對視。天知道,那一瞬間梅長青心跳如雷,下意識地想要給那人來個過肩摔。還好忍住了,不然今天是要去衙門喝喝茶了。

那張捕頭緊緊盯著梅長青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咧嘴笑了出來。

“是梅小先生呐,我剛剛沒注意看。”

說完就想伸手撫平梅長青被弄皺的衣領。見狀梅長青連忙握住了張鋪頭的手,假意寒暄。

張捕頭認得她,梅長青是知道的,因此一開始並沒有太多警惕,因為他兒子在私塾。梅長青說來也算他兒子的老師,自然不會不敬師長,但張捕頭剛剛的動作確實驚到她了。

“哪裡,張捕頭辛苦,你們這是在找什麼人嗎?”

“害,不是什麼大事,還不是那個橫湖那個案子嗎?”

三領子旁邊就是橫湖,張捕頭口中的案子便是那“采花大盜”的案子。

說著,張捕頭左右環顧了幾下,隨即用左手擋著,湊近了梅長青,低聲開口道:“上麵的人要求的,咱聽命行事。”

說完,男人還頗有些驕傲地揚了揚頭,仿佛自己已經立大功,要升大官了。

他這話的意思無外乎是上麵的人交代了犯人極有可能藏匿於這次的遊園會,要仔細注意者。

可即便那犯人真的藏身於此,巡鋪們也不能太過張揚,更應趁著園會的安保之職,悄悄查探。如此大張旗鼓,豈不打草驚蛇,還是說他背後之人,另有妙計?

遊園會熱鬨非凡,且是陵縣盛典。若真是采花大盜,絕不可能在此時犯案。就怕,是聲東擊西。

“既如此,小子就不打擾巡鋪了。”

梅長青躬身行禮,淺淺作揖。

“好說好說,我們走了。”

梅長青看著他手邊的劍,心中陡然生出一絲不安。

而這邊梅長蘇已經成功買到了心愛的陶瓷,拿著方巾包好放在了小籃子裡。

“哥,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噢,沒什麼,你還想去哪,我帶你去。”

“聽聞這邊有詩會,有很多有才能的學士會去作詩,我們去看一看。”

不等梅長青答應,小姑娘已經十分歡喜地拉著她的衣角往前走了。這會人流稍微少一點,也不那麼擁擠,梅長青隻任著她拽著衣袍。

穿過熱鬨的街道,走過幽暗的八角樓,越過蒼冥的古橋,再迎麵而來的便是開闊的揚帆樓。

揚帆樓原名雲字樓,最初隻是一個酒樓。安慶三年間,有一書生上京路上丟了盤纏,在雲字樓旁大哭,當時酒樓的老板心有不忍,給了他一些銀子。後來書生不負眾望,成為了當年的狀元,那人也就是當今左相,嚴帆。為了回報酒樓老板,嚴帆特意給酒樓賜名揚帆樓,並承諾會儘力幫助所有留宿此地的學子。

如今已經有二十載,揚帆樓已經成為了所有學子必去的風雅之地,美名其曰沾點貴氣。當然如今的揚帆樓已經不僅僅是過去的酒樓了,擴建的有茶樓,還有幾個相對立的小閣樓,專供詩會所用。

梅家兄妹還未太靠近,就已經能聽到閣樓之上,幾人爭辯不休的聲音。

“這醫者講求一個望聞問切,這詩句自然也求一個押韻平仄。這詩雖對仗工整,但實在挑不出什麼好的地方啊。”

聞聲望去,正是一位白胡子的老爺端著酒杯依靠在二樓的桌旁點評。

這人,梅長青認得,是內務府大臣張潔為的父親,張生。他旁邊站著的少年應該就是張府嫡長孫,張清滌。而對麵包間與張清滌對詩的少年是陵州書院的學生,周震北。

揚帆樓雖有名氣,但這陵縣,還是要數陵州書院有名氣,多出才子大官。

書院院長齊銘曾是前朝十五年的狀元,時任太子太保,登級時曾官拜正二品。

這周震北正是齊銘的關門弟子。

看來今天確實有好戲看了。

張生話一出,全場皆寂靜,無人敢在此時應答。

隻見身著一身青衣的周震北不卑不亢,先是對著張生鞠了一躬,隨後才不緊不慢開口。

“張先生若是不滿意,不妨由張先生出題,體裁您選,我與張少爺再比較一番。”

周震北雖是齊銘弟子,但家世遠比不上張清滌,故而不可與他同輩相稱。至少表麵如此。

“好小子,那老夫就出一題,滌兒,你也上前去。”

“是,祖父。”

待張清滌站在案台前,老先生也正式開題。

“寫一首七言絕句,以家國為題,要求半柱香內完成。”

“是,先生。”

來往的看客紛紛駐足在一樓觀看,有的甚至爬到了酒樓的龍柱上隻為更近一點觀看。台下人絡繹不絕,卻都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都怕驚擾了兩位才子作詩。

梅長青隻看了一會大廳上掛著的兩人的佳作,心裡已經差不多有了考量。但她心不在此,若她猜的不錯,齊銘今日必然也是來了的。

齊銘此人,將來或可一用。

不過一會,周震北率先掛起了詩作。

“四海風雲映壯誌,千秋大業鑄忠魂。終將浴血重返日,再現輝煌為國門。”

張清滌的詩作緊隨其後。

“烽火燃夢心語碎,家國仇恨溢如煙。千秋偉業凝心血,壯誌滿懷亦難還。”

這兩首詩,乍一看,對戰工整,情感豐富。但從詩句來看,兩首都沒有什麼出眾之處,反倒像極了公式化的詩句。

不過對於幾個少年人來說,已經足夠了。畢竟有的人,他從出身起,就不必多有才華。

“這局,周震北勝。”

梅長青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身旁之人聽見。隻見一身黑衣的小哥睜著兩顆黑溜溜的眼睛就看了過來。

“這位小哥,何以見得是周小公子勝?”

“猜的。”

這黑衣小哥身材魁梧,比梅長青還有高出一截,但為人溫和有禮,反倒沒有那麼強的壓迫感。

大堂裡的人開始爭論究竟誰的詩句更勝,整個弄堂鬨哄哄的,隻有右邊二樓略顯安靜。

一片哄鬨中,唯有張生悠哉悠哉的品茶,從桌子上掂了一塊又一塊糕點。

隨著時間的流逝,關於究竟哪位公子獲得頭籌這件事愈發傾向張清滌,隨著主持一聲令下,張清滌獲得詩詞魁首。登揚帆大殿,得以進左相嚴帆入幕之賓。

原來這每年的詩詞魁首都可引薦至左相門下。能攀上左相的門檻,可謂一步登天呐。

張清滌的絕句被掛在了揚帆大殿內,大堂裡一片歡呼喝彩。好不熱鬨。

那黑衣小哥本想笑笑梅長青猜錯了,一轉身,不曾想那人居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