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涉江站在落地窗前,瞳孔中印出城市夜晚流離的燈火。
收到槐容發來的消息後,陸涉江並沒有多少意外,哪怕槐容表現得如何柔弱可欺,但在陸涉江這種名利場來往慣了的人麵前,他依舊能窺見少年眼中幾不可察的野心。
終究……還是年歲太小了點,陸涉江淡淡心想。
係統在自我懷疑又反複說服後,再次想起了自己的kpi:“我覺得沒有必要這麼關注反派,我們現在應該密切觀察女主的情況。”
而不是莫名把女主下放到分公司裡就不管她了,係統默默把這句話吞了回去。
“一個細節的變動便會影響整個故事的結尾,你就能確保反派和女主沒有第二次見麵的機會?”陸涉江敷衍的話張口就來。
單純的某統歎了口氣,“那現在應該怎麼辦,一直看著反派嗎?”
“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陸涉江勾了勾唇。
陸涉江並沒有把話說得太明,這個係統異常好騙,對於他隻有好處。
他轉而拿出手機,打開了微博。
在信息數據化爆炸的時代,人總會在網絡世界留下痕跡。
陸涉江輸入槐容二字,點擊了搜索。
最上麵的是一條幾千讚的微博。
南寧:和各位姐妹有福同享,了解下我們G大計算機係的係草——槐容,斬獲數學建模挑戰賽、計算機設計大賽、軟件程序開發……等諸多國際一等獎的天才少年,才大三就設計開發了不少遊戲,關鍵人長得超帥,還溫和有禮,嗚嗚,媽媽我看到真的小說男主了。
配圖是槐容的照片。
男生站在高大蔥綠的香樟樹下,乾淨的白T襯出肩寬腿長的身段,他逆著光微微側頭,下頷線弧度削瘦,一股蓬勃的少年氣。
似乎是發現了偷拍者,他的眼中猶帶一絲淺淡的笑意,輕揚的眼尾間卻是清貴的傲然。
整張圖片略為模糊,偏生錯落有致的光影營造了一種獨特的氛圍感。
——他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
一個與現在截然不同,意氣風發的……男大學生?
陸涉江淡淡用手指敲了敲屏,輕嘖一聲:“原來還是學生啊……”
係統莫名從這短暫的啊中聽出了複雜的用意。
陸涉江從善如流的將照片保存,然後開始瀏覽評論。
翻閱一些無意義的啊啊啊和pr後,緊跟在後麵的熱評畫風陡然突變。
“是江郎才儘了嗎?怎麼就走上了這條路。”
“看起來人模人樣,內裡早就爛透了,抄襲自己同學的遊戲發行,真不要臉!”
“天才少年?抄襲少年差不多。”
“#槐容滾出G大,G大之恥#”
……
陸涉江麵無表情的越翻越快,後麵的評論都是各種不堪入目的辱罵和痛斥。
與前麵清一色的盛讚形成顯著對比。
口誅筆伐間洋洋灑灑罵了幾千樓。
“反派真慘。”跟著陸涉江一條條看過來的係統道。
陸涉江不置可否,槐容前半段的人生履曆太過優異。
世上最奪人眼球的,無非是聖潔者染上汙穢,高傲者碾落成泥。
這樣的戲碼經久不衰。
陸涉江無所事事的把相關微博都看了遍。
最終這場沒有硝煙的持久罵戰,以槐容申請休學了結。
陸涉江突兀想到了那個少年矜然的眼神,他有些興趣索然的將手機關閉。
……
槐容自門後走入,他抬頭看向窗邊的高挑身影。
男人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手握的權柄蘊養成他骨子裡高人一等的氣質,一舉一動都充斥著矜貴的格調。
陸涉江回首對視。
這算得上一個平和的眼神,但槐容自踏進房門那一刻便有了難以言喻的拘謹。
對麵的人仿佛在極力強撐著自己淡然的表象。
這一發現讓陸涉江有些啞然失笑。
他朝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槐容反應過來時他已然坐在了陸涉江的對麵,略微局促不安。
陸涉江慢條斯理的拿著勺子攪動著咖啡,濃鬱的味道彌漫於兩人周身。
暫時沒有人開口。
陸涉江借此正大光明的打量,對比起手機裡的那張照片,現在的槐容削弱了幾分不知世故的棱角感,氣質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
在侵略感十足的目光下,槐容隻能把無處安放的視線投在那修長的指尖上,鼓動的心跳隨著陸涉江不急不緩的動作平複了下來。
“謝謝陸總,”沉靜半響後,槐容率先開口。
話落後他才意識到這似乎與那天是同樣的開局。
不過這確實是他最想說的話,陸涉江在那天走後,體貼的隨口一句,便讓酒吧當晚的所有消費都轉化成了他的業績。
一筆突如其來的不菲收入。
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有分寸的見麵禮。
陸涉江眼底摻著笑意,雖然隻是隨手的一個舉動,但收到禮物後會道謝的孩子會更讓人喜愛。
槐容無從得知他的心理,他隻是不由得視線遊移,躲避著與陸涉江的對視。直到瞥到桌角放著的文件時,臉色一瞬間的蒼白。
原本放鬆的神經開始了劇烈的波動。
“你想複學嗎?”陸涉江跟隨著他的視線,這才閒聊似的攀談。
槐容身子下意識緊繃。
“陸總不是都知道了嗎?”他勾起唇,苦笑。
“文件我沒看。”出乎意料的答案。
陸涉江語氣稱得上興味:“我想聽你說。”
槐容纖長的睫毛一顫,投下小片的陰翳,“陸總手下收集到的資料隻怕比我說得更清楚。”
“槐容,”陸涉江滿意的看著他的目光調轉過來,“我那天說的話是真的。”
“但我不是一個特彆愛看演戲的人,想要跟我便拿出你的誠意。”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槐容頭頂,他身子一頓,這一刻所有脆弱的偽裝無所遁形,無論是那晚生澀的引誘,還是此時粗糙的不屈隱忍,都好似全然被陸涉江獲悉。
槐容心頭一緊,猝然驚覺他全然是按照他的步調來的,陸涉江一直都是持著遊刃有餘且從容的姿態。
而目前擺在他麵前的不知是試探還是籌碼。
他將頭偏向一旁,有意的逃避。
至少陸涉江還是給了他開口的機會,他想。
“我之前就讀於G大的計算機係,”他喉頭滯澀,有些不知如何說起,“大三時,我和我的朋友一起研發出一款遊戲,並用它參與了挑戰杯創業大賽,在成功獲得獎項的同時,也收獲了不少創業投資。”
“那時候壯誌勃勃,我們在學校裡成立了一間小型工作室,當時遊戲獲得了不大不小的出圈,反響很好,投資人也很滿意這款遊戲,讓我們將其進行完善後,很快便申請運營團隊投放市場。”
很奇怪,距離那事過去半年,他從未開口對任何人說過,或者說無人可說,但一旦開了口子,便如雨水浩蕩奔流。
槐容平淡的語氣無一絲波瀾,就如一潭死寂的水。
陸涉江低頭抿了口咖啡,味蕾殘留一絲微淡的苦味。
“遊戲很受歡迎,商業價值也逐步上升,直到我的同學出來指責我抄襲,與我同行的朋友們紛紛站出來作證。”
從那一刻起,他便成了辯無可辯的罪人。
之前所有加諸於身的美譽和讚揚一夕之間成為刺入心口的利劍。
他抿了抿蒼白的唇,自嘲般的笑了聲:“我說完了。”
槐容並沒有辯解是否抄襲,也沒有強調於自己的委屈和苦難,他就隻是在平淡的訴說一件事。
微博上說的是槐容主動休學,是受不了輿論壓力,還是另有隱情……槐容都顯然沒有再說下去的打算。
G大作為全國數一數二的學校,身為聰明人的槐容應當也明白,良好的大學出身是所有普通人跨越階級的一次重要機會。
“今年開學你便返校。”陸涉江如此道。
即便心中有過預期的設想,但直到陸涉江說出這句話槐容才徹底放鬆下來。
“陸總是相信我不是抄襲的嗎?”他問道。
幾乎在脫口而出的那一刻槐容便有了悔意。
或許陸涉江根本就不在乎,他看中的是這幅外在的皮囊,無論他抄襲與否……
“相不相信不是我說了算,而是由你說了算。”陸涉江道。
他放下勺子,十指交叉相扣,朝槐容微挑眉峰:“你還想做遊戲嗎?”
槐容身子一頓。
“遊戲業的天才,”陸涉江一字一字笑著念出,帶著某種纏人的意味,“應該不單隻有那幾個創意吧。”
“與其費心祈求他人信任,不如直接告訴那些被假象蒙蔽雙眼的無知者,你擁有對抄襲不屑一顧的實力。”
陸涉江的咬字很輕,卻讓槐容整個心神都震了震。
“槐容,加入陸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