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書，天色漸晚。

聞折柳和二皇子從茶樓出來時，已是華燈初上。

二皇子道：“我送你回府。”

他的車夫架來馬車停在他們麵前，二皇子伸出手臂來。

聞折柳猶豫了一下，才在二皇子溫柔的眼神下伸手搭了上去。

那雙手隻是微微一搭，她很快就上了馬車，手也立刻縮了回去。

二皇子垂眸看著她的手，看著那雙有些過於纖細，顯得有些脆弱的手，他覺得自己輕輕一捏，她的手腕都有可能斷掉。

等聞折柳上了馬車，他也輕盈一躍，輕鬆地上去了。

他坐在馬車門口，把裡麵的空間讓給了聞折柳。

但即便如此，兩人也離得很近。

不是剛剛在茶樓那種近，當時他們雖然站的很近，但畢竟身處開闊空間，一旁還各自跟著仆從。

但現在這個小小的馬車裡，隻是他們兩人。

二皇子才注意到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花香，很淺淡，不同於京城貴女們喜歡用的香囊或者香薰，是一種很自然、很清新的花香。

“你院子裡種了桃樹？”他問道。

聞折柳疑惑地看著他：“是，殿下怎麼知道？”

“你身上......”他猛地頓住了，突然意識到這話如果說出來，也太過孟浪了，未免有調戲之嫌。

但聽到這三個字，聞折柳已經明白了。

她猛地攥緊了手帕，低下頭。

但麵紗外，那雙耳朵一下子紅透了。

“哎，我不是......”二皇子想要解釋。

但聞折柳又突然抬頭看他，有些惱怒地瞪他。

她的眼角微微泛紅，那雙惑人的雙眸裡隱約有一絲水光氤氳，霧蒙蒙的。

二皇子慌張道：“我不是......對不起，聞姑娘，是我失言了。”

他緊緊盯著那雙眸子，盯著那眼尾的紅色。

聞折柳垂下眼眸，微微搖了搖頭：“我知道殿下不是故意的。”

她努力平靜下來，耳朵上的紅色也逐漸消了下去。

但是她眼尾還殘留著一絲緋紅，印在那過於白皙的臉上，對比鮮明。

二皇子看著她，喉嚨滾動了一下。

“抱歉。”他隻是低沉地道，然後兩人都歸於沉默。

馬車很快到了聞府門口。

二皇子跳下車，又讓聞折柳扶著下了馬車。

聞折柳向他行禮：“多謝殿下送我回來。”

說罷，她又微微歪頭，有些輕快道：“還有，說書也很有趣。”

二皇子不禁微笑，語氣溫柔下來，低聲道：“聞小姐可以隨時再來。”

聞折柳笑起來。

她向二皇子點了點頭，目送他返身回到馬車上。

馬車側麵的窗簾掀起，二皇子對她微笑示意，然後馬車走動，很快消失在巷子儘頭。

聞折柳臉上的笑容消退下去，像是冰雪見到陽光般迅速。

她平靜地轉身，走進大門。

侍衛自行離開了，聞折柳估計大夫人會找他們仔細盤問今天的經過，但她並不在意。

晴雲湊到她身邊，雀躍道：“小姐，我看二皇子對你是真的上心了，連那位寧小姐的麵子都不給了。”

“我覺得，二皇子不像是要你當妾的樣子，怎麼著也能當個側妃吧。”她美滋滋地暢想著。

聞折柳淡淡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這哪裡是我們能說了算的。”

晴雲自然明白，但這不妨礙她暢想美好未來。

聞折柳心說，上心大概是比前世上心的多的。

畢竟前世可不是這樣子。

前世二皇子隻是在賞春宴上遠遠看見了她一麵。

然後第二年，二皇子出宮建府時，她就被一頂小轎送進了二皇子府。

沒有這樣的相識，交談，引為知己，他隻是被她的容貌驚豔到，於是隨手采擷。

就像是偶然看到了一朵絕世罕見的花，便把它移栽到自己的院子裡。

即便後來二皇子很寵愛她，但這種寵愛，跟二皇子珍藏的，從不示人的那些名畫、瓷器，又有多大區彆呢？

更不必說在那之後的那些經曆，那些被命運、被權勢拿捏掌控，無能為力的過往。

聞折柳望向遠處，望向那高高的院牆。

她不會再成為任何人的禁臠，不會再被囚困在院牆內，隻能徒勞地看向外麵的風景。

從前的她，執著於自己從小被教導的所謂綱常、規矩，活得一刻也不自在。

但那樣的聞折柳已經死去了。

現在的她，隻會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起，無論是彆人還是自己，隻要能達到她的目的。

晴雲還在開心地講著今天的感想：“能出府真是太好了，原來外麵這麼有趣。”

“還有，小姐你好厲害，竟然能畫出那麼多好看的衣服飾品。”

“路邊的小吃真好吃。”

“二皇子真是個好人啊。”

她終於能自由說話，不像在外麵時要表現的有規矩。

聞折柳笑著看她，附和道：“是啊，二皇子真是個好人啊。”

******

二皇子的馬車行在夜色中。

直到皇宮門口，才停了下來，他還未成年，也沒有得封號，仍住在皇宮裡。

但他是不能在宮中駕車的。

他下了車，侍女立刻為他披上一件厚披風。

小太監手持宮燈，走在前麵引路。

剛走回居處，便有下人傳消息來，說母妃叫他一起去用膳。

二皇子便轉道去往慧妃的宣明殿。

他走進殿裡時，慧妃正靠在榻上，由侍女按著肩膀。

二皇子走到她身前，躬身行禮：“母妃一切可好？”

慧妃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她容貌秀美，這從二皇子身上就能看出來。

加上保養得當，她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

但是常年身居高位，她自然也是很有威嚴的。

哪怕是對自己的兒子，也沒有很親近，至少不像尋常母子那樣親近。

“尚可。”她道，“來了就用膳吧。”

下人立刻開始擺膳。

二皇子則坐在一旁，關切道：“母妃怎麼這麼晚才用膳？可是在等兒臣？”

慧妃看了他一眼，直白道：“聽說你看上一個小官的侄女兒？”

二皇子一愣，道：“我確實剛剛認識一位小姐，但......”

慧妃擺擺手：“在本宮這就不用裝了。”

她慵懶道：“看上就看上了，你也確實到了年紀了，納了就行了。”

“但是寧若雨那裡，該哄還是要哄的。”

二皇子皺起眉：“是寧若雨跟您說了什麼嗎？”

“這不重要，”慧妃接過丫鬟遞來的一小盅燕窩，道：“重要的是，穩住寧若雨。”

二皇子看著她那不在意的神色，不解道：“那您為什麼還要我去賞花宴？”

慧妃掃了周圍一眼，下人們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她笑道：“寧丞相這個老狐狸是不會隨意站隊的，但是他女兒會啊，讓你去賞春宴不過是刺激刺激那個小丫頭，讓她對你更上心罷了。”

二皇子眉頭擰的更緊了，他低聲道：“母妃，您真的要我娶寧若雨嗎？”

慧妃笑道：“怎麼，那小丫頭長得不錯，又對你癡心一片，難道還委屈了你不成？”

她又道：“當然，最重要的是，娶了她，寧家的勢力就必然全力支持你。這樣我們才有和太子爭的資本。”

“我不想和大哥爭。”二皇子脫口而出。

既然說出了口，他便鼓起勇氣繼續道：“太子是中宮嫡子，父皇怎麼可能會廢了他另立我？我做個富貴王爺不行嗎？”

“啪！”

慧妃手裡的茶盅砸在他腳邊。

二皇子驚了一下。

慧妃盯著他，冷聲道：“不想爭？”

她冷笑起來：“晚了！你不爭也得爭。”

“我們和太子一脈你來我往，已經有好幾年了，到了現在，你說不爭，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放過我，放過葉家嗎？”

二皇子泄了氣，他其實也是知道的，隻是有時候，他是真的厭倦於這些爭端。

但他還是堅持道：“我不想娶寧若雨。”

慧妃嗤笑一聲：“行，你要能讓護國將軍的孫女，或者嶽太傅的女兒看上你，非你不嫁，那你娶她們也行。”

二皇子握近拳頭，低聲道：“我想娶我真心喜歡的人。”

“喜歡？”慧妃冷笑，“喜歡的隨便你選，想納幾個納幾個。”

“我想娶她做正妃。”二皇子倔強道。

“嗬！”慧妃氣笑了，“是那個小官的侄女吧。”

“就算是他的女兒，給你做側妃都不夠格的，何況隻是個侄女，聽說還是個庶出的孤女？”

慧妃不屑道：“這種身份，還能冒出頭來，讓你看中，想必心思不簡單。你年紀小，一時被外麵的女人蒙騙了。等你長大些，就知道我是為你好。”

二皇子咬牙：“她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

慧妃冷眼看他：“娶她做正妃？想都彆想。”

“剛好再過幾個月，你父皇就要帶你們去野狩，以防萬一，你這幾個月好好待在宮裡，彆出去了。”

“母妃是要禁我的足嗎？”二皇子盯著她。

“讓你冷靜冷靜罷了，彆被人哄上了頭。”慧妃冷聲道。

二皇子握近拳頭，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