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事情聞折柳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乎。

她現在經常出府去，很多時候都是去鋪子裡看一下情況。

陳掌櫃做事很麻利。她畫的那些衣服飾品的樣式，他已經找人做出了幾件樣品來，專門拿來給聞折柳過目。

聞折柳先是一件件仔細看了衣服，做的很不錯，雖然沒有前世獻給她的那些做工精美，但也是走線整齊，繡花美觀。

又看飾品，大多是一些纏花之類的，也沒什麼問題。

看著，聞折柳突然拿起一隻發簪，問道：“這是誰做的？”

那是一隻幽藍色蝴蝶款式的簪子，隻是翅膀和普通蝴蝶不同，它的翅膀尾部長而飄逸，用絹紗做出了半透明的模樣。

隻是這隻簪子和她畫的式樣還有所不同，蝴蝶翅膀尾部的拖尾用了層層疊疊的紗，顏色由沈到淺，呈現出一種夢幻的感覺，其中還隱約夾雜著一些暗金色的絲線，更是給蝴蝶增加了一層神秘的氣息。

陳掌櫃小心翼翼道：“是小女做的。”

“雖然沒按照您給的式樣做，但是小的認為也頗有特色，所以才鬥膽也擺了上來，還請東家見諒。”

聞折柳笑了笑：“無妨，做的確實更漂亮了。你女兒呢？”

陳掌櫃連忙使喚兒子去後院喊人。

不一會兒，便進來了一個女孩。

她大概隻有十二三歲，容貌有些普通，但是生得圓臉圓眼，很是討喜。

她看到聞折柳戴著麵紗的臉，先是愣了一下，又很快低下頭，怯生生地給聞折柳行了個禮，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

聞折柳溫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小聲道：“我叫瑤娘。”

聞折柳舉起那個簪子：“這是你做的？”

瑤娘點了點頭。

“為什麼要這樣改呢？”聞折柳問道。

瑤娘小心地看了簪子一眼，道：“我......我覺得這樣好看。”

她埋下頭，訥訥道：“爹拿來樣式讓我照著做，但是我覺得這樣好看，是我自己要改的。”

聞折柳看著這小丫頭膽怯卻也要自己承擔的樣子，不禁笑道：“確實挺好看的。”

瑤娘的臉上便立刻露出來一絲喜悅。

“你有這樣的天分，便要多用一用，”聞折柳道，“你願意以後給店裡的首飾設計樣式嗎？我給你月錢。”

瑤娘驚喜地睜大眼睛看她：“我不要月錢也能做。”

陳掌櫃也是連道：“東家，我們一家人都是您的家奴，給您做事是理所當然的，哪裡還需要月錢？”

這話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都表了忠心。

聞折柳看了他一眼，道：“不隻是她有月錢，你們也有。”

不管陳掌櫃愣住的表情，她道：“凡是做事的，都有錢拿，多勞多得。”

她溫和道：“所以我不希望在其他的錢上發現什麼問題。”

陳掌櫃聽出她的意思，立刻道：“東家放心，我絕不會中飽私囊，必定一心一意為東家看好這生意。”

聞折柳點了點頭，對瑤娘道：“你的錢也拿好了，隻是一點，不能給彆的賣家設計花樣，也不能提前透漏出去。”

瑤娘連忙保證，陳掌櫃也立刻表示會約束好女兒。

對他所做承諾的真心程度，聞折柳並不是很在意，因為他們一家的身契都在自己手裡。

這些也不過是些提前的警告罷了，希望他們能聰明一點。

接著，聞折柳又提起另一件事。

“這些其他的飾品衣服，都是誰做的？”

陳掌櫃道：“衣服都是由以往合作過的繡娘縫製的，飾品麼，按照東家的意思，找了些家裡有些艱難，但是身家清白，又手巧的婦人姑娘做的。”

聞折柳道：“這些飾品做的很不錯，普通人家的婦人和姑娘，手也這麼巧麼？”

陳掌櫃回道：“普通人家裡，全家人的衣服鞋子都是女眷做的，女孩從幾歲起就會自己縫補衣裳了，自然是有經驗的。這還是京城富庶，往外去，女眷們連布都是自己織呢。”

一旁安靜的瑤娘也低聲道：“她們平時有空也會自己做一些編織的小物件，賣出去補貼家用，不過用不起好的材料，所以也賣不出什麼價錢。”

作為女眷，她是經常會和附近的女孩們見麵的，也和其中一些相熟，所以很了解她們的生活。

其實她們家雖然不是自由身，但經營者鋪子，生活過得也算是比較寬裕了。

她認識的那些女孩們，根本就沒有休閒玩耍的時間，除了承擔家裡力所能及的工作以外，就算有空閒時間也會縫補衣裳，納鞋底，編些小物件去賣。

等到了十四五歲，她們就會嫁人，然後承擔更多的家務活，一邊帶著大大小小幾個孩子，一邊忙碌。

哪怕是綢緞鋪合作的繡娘，會一手刺繡，不缺活乾，基本到了三十歲，眼睛就不行了，連自己生活都成問題。

她說著這些，聞折柳聽著，沉默著。

是的，普通百姓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但就算是這樣的日子，後來也沒有了。

在她以魂魄漂泊的日子裡，在那戰亂後流離失所的人群裡，無數次聽到有人感慨：“以前的日子可真好啊。”

聞折柳看著瑤娘，突然道：“你知道很多這樣的女孩兒吧？”

她頓了一下，又道：“不，還有更貧困的人家，還有日子快要過不下去的人家。”

瑤娘咬著嘴唇：“是......我知道有幾個女孩，家裡打算賣了她們，因為實在養不起了。”

聞折柳問道：“如果我願意雇她們做活呢？”

瑤娘驚喜道：“真的嗎？”說完，她有有些猶豫，偷偷看自己爹：“可是她們沒什麼會做的，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孩，她們連手工也不太擅長，更沒有力氣。”

掌櫃也猶豫道：“東家心善，不過這些女孩確實做不了什麼活，不如我們給她們家裡捐贈一些銀錢？”

聞折柳搖搖頭：“我們能捐贈多少呢？一時的銀錢也並不能改變太多。而且，她們來做活，至少能保證有吃有穿，還能拿工錢回家。而捐贈的銀子卻不一定會落到她們身上，給她們帶來實際的好處。”

陳掌櫃沉默了一晌，聞折柳從他的表情裡看出幾分不以為意。

是的，也許在他看來，幫助的是窮人家便是一樁好事，為什麼要單獨把女孩拎出來考慮呢，明明男孩力氣更大，更能做活。

但就是因此，正是因為男孩總能找到活乾，聞折柳才更要幫助那些沒有機會的女孩。

至少，在貧困時，家裡永遠考慮先賣掉女孩。

聞折柳畢竟是東家，她的決定也沒人會反駁。

她對瑤娘道：“瑤娘，你負責先招來十個家裡貧困，踏實勤勉的女孩，教她們做手工，打個基礎。”

“剛開始學的時候就不給工錢，但是管飯，一天兩頓，飯外帶走的量不能超過分得的一半。”——這是為了避免她們自己不吃，把飯全部帶回去給家裡人吃，但又考慮到有些人家裡實在貧困，所以允許帶一半。

“但是必須簽契書，來學過就必須在這裡做活，至少做滿一年。”

“等基礎打好，會做一些物件了，我會給她們安排活做，到時候就有工錢。”

“我......我負責？”瑤娘吃驚道。

陳掌櫃也是一臉驚訝，他對女兒自然沒什麼排斥，但是，她才這麼小。

聞折柳點點頭，溫柔地注視她：“我相信你可以的。你覺得呢？”

瑤娘的小圓臉猛地紅了，她看著聞折柳，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崇敬了：“是，東家，我一定會辦好的。”

聞折柳對她笑笑，又對陳掌櫃道：“掌櫃也有彆的事情要做，這些式樣的衣服首飾，立刻做一批出來，質量要保證好。”

陳掌櫃立刻應是。

聞折柳安排好了事情，又在外麵品嘗了不少小吃，才悠然回府。

剛回府，大夫人就派人來請她過去。

聞折柳剛過去，就看到坐在大夫人旁邊，雙眼通紅的聞遠溪。

見到她走進來，聞遠溪立刻瞪了她一眼。

大夫人招呼聞折柳坐下，看了茶，才語重心長道：“唉，折柳啊，你年紀輕，有些話，還是得我跟你說說。”

聞折柳淡定地喝茶，不說話。

大夫人說道：“上次你跟寧丞相的女兒起了衝突，你不知道她的身份，也算情有可原，但是你得知道，她可不是我們聞家能得罪的，就算你日後進了二皇子府，也是得罪不起寧丞相的。”

她歎了口氣：“這次算是你姐姐替你受罪了，下次哪還有這麼簡單？”

聞折柳倒是有點興趣了：“哦？姐姐這是怎麼了？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聞遠溪聞言，眼睛更紅了。

大夫人也是哀聲道：“遠溪這不是出去赴宴嘛，結果撞見了寧小姐。寧小姐一聽她是你姐姐，便給了她好幾個下馬威，現在遠溪的姐妹們都不敢帶她玩了。”

“好可憐哦。”聞折柳聽了也是連連搖頭，“那姐姐不如像我一樣。我天天出去玩，也沒撞見寧小姐。”

大夫人一口氣噎在嗓子裡，心說：那可不是，你整天不是吃吃喝喝，就是逛個小破鋪子，我女兒可是正經官家小姐，能跟你似的沒個正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