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果然大夫人就差人送來了府上新到的綢緞,讓聞折柳先挑。
聞折柳眼睛掃了一眼,隨意道:“就要紅的和藍的吧。”她對這些東西已經免疫了,前世帝王曾給她送來一年難得一匹的鮫紗,連皇後都沒有,但她也不過是點了點頭,讓人收下。
聞折柳更在意地是彆的事情。
她想出府去。
前世那麼多年,大多時候她都被困在不同的四方院牆裡,隻能在高樓上遠眺外麵的風景,現在她想出去看看。
但是聞府的女眷要出府,都要經過大夫人首肯。
大夫人對女子的安分守己非常看重,連聞遠溪都沒多少機會出去玩耍,隻有偶爾聞遠寧有空陪著她時,她才能出去閒逛。
而聞折柳是沒有這個待遇的,她從小到大出府的次數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聞折柳親自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滿臉笑意地接待她,聞折柳說出了來意,那笑意就有些凝固。
大夫人眉心擰了起來,就有些不悅,但還是儘力保持和藹:“怎麼好端端地想要出府?是想出去散散心?不如等下個月,你大哥書院休假,到時候帶你和你姐姐一起出去逛一逛。”
聞折柳微微笑了笑:“不勞煩大哥了,我多帶幾個護衛便是。”
大夫人皺眉:“你一個女子,一個人往外跑,成何體統。”
聞折柳訝然,一挑眉毛:“丫鬟護衛竟不算人嗎?”
這話兀地把大夫人噎了一下,她沒想到聞折柳竟然會突然這樣頂嘴,不由得臉色就拉了下來。
“你便是這樣和長輩說話嗎?你的禮數呢?”
聞折柳卻絲毫不懼大夫人的臉色,甚至她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有些稀奇道:“大伯母,以往我總覺得是世人對女子過於苛刻,才不允許女子獨自上街,哪怕是帶著丫鬟侍衛也不行。”
她笑了笑:“可是這次出去和人聊了聊,才知道,原來彆家小姐就沒這樣的規矩,隻要帶了丫鬟小廝,就可以出門遊玩,隻彆出城去就行。”
她撐起一邊臉頰,有些玩味:“所以這所謂的規矩,原來是您獨創的呀。”
大夫人臉色陰沉下來,雙眼冷冷地盯著聞折柳:“怎麼?你難道覺得大伯母是在害你不成?”
“我為你們的名聲著想,沒想到你竟然心懷不滿到如此地步,怕我害你,難道我還會害遠溪不成?”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聲,若你們出門張揚浪蕩,玩野了心,玩壞了名聲,如何能找到好人家?”
聞折柳突然笑了幾聲,打斷了大夫人憤怒的話。
她忍俊不禁般笑出聲來:“大伯母,先不提您這規矩是不是真這麼重要,為我找個好人家?您是指找個年紀能當我爹的人?”
聞折柳笑得肆意,而大夫人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不說話,示意一旁的嬤嬤:“四小姐身體不適,送回小院去吧,多安排幾個人照顧。”
說罷,她也不再擺出那副慈祥長輩的模樣,而是居高臨下道:“還沒嫁呢,就抖起來了,回去好好學學規矩,什麼時候知道尊敬長輩了再出院子吧。”
嬤嬤們也無聲走到聞折柳身邊,就要伸手把她架起來。
“二皇子約了我今天在茶樓聽書。”聞折柳突然道。
大夫人猛地頓住,回頭冷冷地看她。
聞折柳伸手撥弄著桌上精美的茶杯:“大哥明年就要下場了吧,不知道可準備好投行卷的大儒了?”
“你......”大夫人皺眉。
“大哥辛苦讀書這麼久,如果因為沒有被有分量的大人舉薦而落榜,也太可惜了。”聞折柳眉眼彎彎,“但是京城有名望的大儒,可是難請的很。”
大夫人猶豫了:“你想說什麼?”
聞折柳把茶杯推到桌邊:“我們聞家在京城可不算起眼,想得到某位大人的舉薦,除了二皇子這條路,還能怎麼辦呢?”
“還有大伯父,似乎也正在升遷的重要關頭呢。”
大夫人似乎冷靜了許多,她這輩子最在乎的,無非就是聞府和兒子的前途,但她可不願意被自己看不上的孤女拿捏,於是冷聲道:“你在威脅我?”
“怎麼能是威脅呢?”聞折柳指尖一推,便把這大夫人最喜歡的茶杯推下了桌子。
“啪”的一聲,茶杯碎了,大夫人眼中又增加了幾分怒氣。
聞折柳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她不笑時,清冷的氣質裡就摻雜了幾絲冷漠,那雙惑人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情緒。
她淡淡道:“隻是把情況說清楚罷了。”
“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沒有這樣的好事。大伯母,想趁二皇子的東風,現在隻能靠我。”
大夫人盯著她,半晌,終於泄氣了一般,揮手讓嬤嬤們退下。
“倒是我小瞧了你,還以為真是個乖巧的。”她有些嘲諷地道。
聞折柳不知可否:“現在,我可以出府了嗎?”
大夫人的回答是讓丫鬟遞來了一塊牌子。
聞折柳拿起牌子,便直接離開了,她隻打算帶上晴雲並兩個侍衛。
直到踏出府門的一瞬間,聞折柳才覺得聞到了一絲自由的味道。
她下意識深深吸了口氣,第一次露出了發自肺腑,不摻雜任何多餘情緒的笑容。
這一笑,兩個護衛都看呆了,趁著門前沒有人,晴雲連忙從袖中掏出一張麵紗:“小姐,你還是帶上吧。”
聞折柳心情正好,也不在乎這個,為了避免總被人看,便接過來帶上了。
麵紗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晴雲心裡還是覺得小姐的眼睛有些過於顯眼了,但也沒有彆的辦法了,總不能連眼睛也遮住吧。
聞折柳第一次能夠在城裡自由行動,她在街上東走西逛,看夠了熱鬨場景,才終於朝著目標的地方走去。
她並沒有真的和二皇子約好,但是二皇子確實說過馨月軒的說書很有趣,推薦她去聽。
不過她對比不算很感興趣,她的目的地是一家綢緞鋪。
這家名為錦春閣的綢緞鋪位置略有一些偏了,因此並沒有多少客人。
聞折柳一走進店裡,便有店裡的夥計殷勤地上前來招呼。
聞折柳不急不慢地把店裡的布匹都看了看,才從袖中拿出一張契書來:“叫你家掌櫃的出來吧。”
夥計一驚,連忙跑去後院找來掌櫃。
掌櫃是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他小心接過契書仔細驗看,立刻跪倒在地:“東家,您終於來了啊。”
沒錯,這家綢緞鋪,是聞折柳母親留給她為數不多的私房錢之一,連聞家也不知道。
就這一會兒時間,掌櫃已經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起來,訴說自己這些年的心酸。
原來自從這家鋪子被轉贈後,他就沒見過東家,隻知道自己有一個東家,還是高門大戶的人家。
他自己和家人都是這鋪子的附贈,身契和地契一起,都在新東家那,自然不敢自己一走了之,不然便是逃奴。
於是這些年,他隻能自己經營著這綢緞鋪,雖然他有幾分能力,但這鋪子地段一般,又沒有東家的定時投資,他經營起來可謂非常吃力,店裡唯一的夥計還是他兒子。
眼看著,鋪子都快開不下去了,沒想到東家終於出現了。
所以哪怕東家是個年輕女子,他也沒有一絲怠慢,畢竟東家看起來,挺有錢的。
掌櫃的自稱姓陳,經過他的一番哭訴,聞折柳也更了解鋪子的情況了。
簡單來說,就是沒投資,沒地段,沒特色,吸引不到太多顧客,隻靠著一些老主顧續命。
其實聞折柳不在乎這鋪子是否盈利,畢竟她自己不怎麼需要錢——她又沒地方花去。
但她另有打算,所以還是決定拯救一下這鋪子。
店鋪的投資可不是小數目,所以聞折柳並不打算花大價錢讓掌櫃去進更名貴的布料,她的主要方式在彆的方麵。
前世她可謂是過著這世上最奢靡的日子,雖然不是她自願的,但新奇好看的衣裳款式,獨具特色的飾品設計,她可是見的足夠多了。
於是當下便讓陳掌櫃拿來紙筆。
聞折柳頗擅長丹青,所以並不費力就畫出了栩栩如生的畫來,正是幾種新鮮的衣服款式和一些樣式精巧,但並不特彆複雜的飾品。
陳掌櫃看著畫,如獲珍寶:“這樣式,果真新奇又好看,就像這一套,我看其中有幾分西域服裝的味道,但又十分貼合我中原品味,果真是妙啊。”
陳掌櫃嘖嘖稱奇,對聞折柳畫的款式推崇備至,但很快,他又有些憂慮。
“隻是,恐怕這款式剛開始賣,其他家就都學了去。”
聞折柳搖頭道:“無妨,隻需要我們先打響了名氣,追趕新式樣的買家就會優先到我們這裡買。”
陳掌櫃驚喜道:“東家的意思是,還有更多的新款式?”
聞折柳笑了笑,算是默認,又道:“這些新款飾品,許多隻是樣式特彆,製作難度不高,可以找一些手巧的婦人來做。”
陳掌櫃不禁點頭:“確實,這可比找繡娘便宜多了。”
聞折柳又道:“可以找一些家境貧寒的婦人,也算給她們一些進項。”
陳掌櫃又讚歎起來,直誇聞折柳菩薩心腸。
聞折柳斂下雙眸。
她可不是什麼菩薩心腸,現在的她,心腸裡可是浸了毒的。
她做的所有事,都有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