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交談(1 / 1)

獻詩的環節是挺有意思的,女眷們在不遠處,聽著下人們傳話過來的詩,嘖嘖稱讚其中一些公子們的才華,品味其中的用詞和典故。

隻是這次的氛圍卻多少有些奇怪。

許多人的眼神總往聞折柳身上投來。

但這些聞折柳都沒注意,她隻是在思索著什麼。

然後,她抬頭,跟聞遠溪的目光對上了。

聞折柳對她恍然一笑,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姐姐,剛剛那群人裡,是不是有大伯母為你尋覓的未來郎君呀?”

聞遠溪瞪著她:“你問這個做什麼?”

聞折柳歪了歪頭,輕笑:“可是他怎麼不看你啊?”

她笑著說話,但聞遠溪卻笑不出來。

為什麼不看她?原因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她死死盯著聞折柳,從她仿佛很平靜的笑容裡看出了一絲嘲弄。

“你!”聞遠溪握緊了手,指甲掐在手心裡,提醒自己不能失態。

聞折柳恢複了原本的坐姿,隻是端茶的時候,似乎手微微一滑,差點把茶水撒在衣服上。

她似乎是後怕般,把茶杯放的遠了一些,整理了一下衣裙。

聞遠溪看著她的動作,目光落在了她的衣裙上。

嗬,以為多清高呢,還不是在乎自己的外表。她恨恨地想,又想起娘說過的話,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弛。

她從這句話裡得到了些許安慰,畢竟她是長房嫡女,無論如何是肯定會比聞折柳嫁得好的。任憑她生得再美,不還是隻能當側夫人。

側夫人叫的再好聽,不還是妾麼。

但心裡那股氣憤還是縈繞不去,娘為她相看的侍郎家的公子,剛剛可是盯著聞折柳出了半天的神。

她轉了轉眼珠,在永安公主的侍女請賓客前去正宴時,偷偷吩咐了自己的侍女幾句。

聞折柳和女眷們一起,跟隨著公主府的侍女,被安排好了位置,和聞家眾人相鄰。

永安公主是個麵相溫和的三十多歲婦人,她隻用過些許飯菜,便讓大家不要太拘束,由侍女扶著回房間休息了,把空間留給了賓客們。

女眷和男客的宴會地點之間,隻隔著一小片花園,還有一些簾布垂落,隱約可以看到對麵人影。

聞折柳目不斜視,安靜地用飯。

她身後的晴雲被聞遠溪的侍女擠了一下,微微發出一聲驚呼。

聞折柳凝神,聽到耳邊傳來細微的布帛撕裂聲,被掩蓋在宴會的人聲下。

她的唇邊溢出一絲笑容,轉瞬即逝。

她繼續用餐,一直到遠處男賓那裡有了人走動的身影,她才隨手般整理了一下衣裙。

這一下,原本被蓋住的地方就顯露出來了。

晴雲低聲驚呼一聲,然後立刻俯身為她攏好衣裙,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姐,你的衣裙上破了洞。”

她恍然大悟,恨恨道:“我說那個紅鳶擠我乾嘛,原來是使壞來了。”

聞折柳低頭看向衣裙上的破洞,還挺大的,襯裙都露出來了。

她搖搖頭:“不要緊,晴雲,你去向那邊的侍女說明,請她們帶我去換一身衣裳。”

公主府的侍女聽了晴雲的請求後,倒也不怎麼意外,宴會總難免有客人不小心汙了衣裳,她們早就準備了備用的衣裳,便引著聞折柳往客房走去,晴雲小心地走在她身後,為她遮擋。

聞折柳在客房裡換了一身素白衣裙,便走出門,對引路的侍女道:“我剛剛看沿路的牡丹開得漂亮,品種竟然從未見過,可否容我觀賞一會兒?”

這畢竟不是正經公主府,本就是彆苑,專門宴請賓客的,除了公主居住的主院外,都是任由賓客觀賞的。

侍女自然無不可,向她行了禮,便離開了。

聞折柳就沿著小路,欣賞起各色珍稀牡丹來。

彆苑裡有許多侍從,但並不打擾客人,隻是各自忙碌著照看花草。

聞折柳一路走到一個花叢中的小亭下,才坐下微微喘了口氣。

她有些累了,就用手撐著頭小憩。

二皇子沒想到在這裡又看到她。

他專程來尋皇姑母院中的名品牡丹,卻在花叢中又一次看到了那個令人一見難忘的身影。

她換了衣裳,一身素白,微微撐著頭休息,陽光穿過樹影落在她露出的半張臉上,散發出炫目的光彩。

那斑駁的光影籠罩著她,似乎小心嗬護著那輕盈的人影。

二皇子默默站在原地,生怕驚擾了她。

但那侍女卻已經看到了他,立刻行禮:“見過二皇子殿下。”

聞折柳忽地抬眸,也起身行禮。

一身白衣像是抖落了滿地陽光。

二皇子這才走上前去,注視著她:“不知小姐如何稱呼。”

“民女姓聞,名折柳,在家中行四。”

“折柳。”二皇子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聞折柳睫毛微顫,驚愕地看著他。

他才意識到自己輕浮了,竟然直呼人家的閨名。

“聞四小姐。”二皇子頓了一下,有些不滿意這疏遠的稱呼。

“你也是特意來尋這株名品牡丹嗎?”

聞折柳搖搖頭:“民女並不認識牡丹的品種,隻是路過,恰巧看到這花長得好看。”

二皇子有些詫異,京城貴女,哪怕不愛花,也多少識得一些品種才對,這樣談吐間才不會顯得沒有見識。

聞折柳似乎覺察到他的詫異,她微微抿唇,垂下眼睛:“我......民女少有出門的機會,並沒有怎麼見過奇花異草。”

她一直是淡然寧靜的模樣,此時卻垂下頭,略有些失落的模樣,長而密的睫毛如鴉羽般,遮住了那雙過於惑人的雙眼,顯出幾分無助來。

二皇子呼吸一滯,連道:“這有什麼大不了,幾朵花而已,聞姑娘要是認得它們,得是它們三世才能修來的福氣。”

聞折柳被他逗笑了,那雙黑眸裡溢出細碎的笑意,二皇子也不禁跟著笑起來。

“如果聞姑娘願意,我可以為你講一講這些花的品種、來曆。”二皇子主動道。

聞折柳潔白的貝齒在下唇上輕咬了一下,有些猶豫,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終還是點頭:“那就有勞二皇子殿下了。”

二皇子原本是一時興起,想為聞折柳講解,他是愛花的人,一講起來便難免滔滔不絕。

半晌,他才突然意識到這一點,這些東西,不了解的人聽起來是很枯燥的,連他的好友也不願意聽這些。

他看向跟在旁邊的聞折柳,她安靜地聽著,已經很久都不發一言,大概也早就覺得無聊了吧。

因為他停下了講解,聞折柳疑惑地抬起眸看他,問道:“怎麼了,殿下,剛剛說的雙色牡丹培育法,剪枝然後呢?”

二皇子吃驚:“你,你一直在聽嗎?”

聞折柳點頭:“是啊,怎麼了?”

“你不覺得這些無聊枯燥嗎?”二皇子問道。

“民女認為頗有意趣呢,”聞折柳雙眼亮亮的,“親自培育的花,想必會開得更美吧。”

二皇子看著她,第一次看到除了那美麗外表以外的東西,他的心裡忽地觸動了一下。

“是的,確實。”他那雙多情的眼睛也彎了起來,“親自培養的花,會更加美麗。”

聞折柳也看著他的眼睛,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睛裡露出的一絲情緒。

直到他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聞折柳看著他的背影,微彎的雙眸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如果二皇子這時候看她,就會發現,她的眼裡不再是柔和平靜,而是冷漠,和一絲惡意。

聞折柳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翻湧的心緒,太早了,還太早了。

她睜開眼,又是那淡然的模樣。

沒關係,計劃的第一步,還算順利。

等到二皇子一邊講著,一邊和聞折柳走出這一片花園,已經過了有好一會兒了。

聞折柳全程大部分時間隻是聽著,但二皇子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一直在認真地聽。

他感到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是那樣專注地望著他,仿佛其餘的一切都退居其次。而她的專注,大概沒有男人可以抵抗。

那美麗的眸子裡隻映著他,那麼純粹而澄澈,幾乎令人要溺斃在她雙眼的那片湖裡。

這雙眼睛,隻要一直隻看著他就好了,二皇子腦海中蹦出了一個想法,他並沒有感到意外,甚至有幾分理所當然。

是了,除了皇室,誰有資格獨占這種美麗呢?

他們已經走到賓客漸多的地方,許多人的目光已經落在了並行的兩人身上,含著一絲探究。

二皇子有些享受這些目光,那麼多人在看,而聞折柳的眼睛卻隻看向他,他有些沉迷這種感覺。

聞折柳卻突然道:“天色不早了,殿下,恐怕民女的家人已經在找尋民女了,請恕民女先行告辭。”

二皇子下意識向前一步,想要留住她,卻在看到她疑惑的表情時頓住了。

他停頓一下,道:“我......本宮送你。”他竟然才意識到,自己在聞折柳麵前,一直下意識用的是更親近的自稱。

聞折柳猶豫了一下,才頷首,雙頰微微泛紅,連著眼尾都有一抹紅色,愈加豔麗。

但轉過頭後,她隻是淡淡地笑。

二皇子好像一下將她引為知己,但是,平日裡討好二皇子,投其所好的人還少嗎?他認為她的關注和理解難得,無非是因為見色起意罷了。

有些時候,感情就是這麼廉價,甚至一文不值。

她早就知道的。

但沒關係,這些都是她的助力,而不是妨礙,就好像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容貌不是罪過,罪過的,是貪圖這美貌,又薄情寡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