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盼知道自己不能抱僥幸心理,當初自己隻是幾滴血,一村人無一幸免。
應該習慣的不是嗎,自己已經嘗試阻止了,這不是她的錯,她無須承擔什麼,是他活該。
原盼坐在警車後箱的左側,上身前傾,手肘抵住大腿,雙眸垂下,盯著腳尖發呆。
她嘗試給自己洗腦,但視線總是不自覺的瞟向前方的駕駛室。
原盼抬頭看向另一側上方電子屏上鮮紅的時間——11:47,她記得自己上車時顯示的是11:25。
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會是第二個意外嗎,想到這裡,原盼腦中閃過那個擁有天使般臉龐的男孩站在屍堆裡渾身染血的畫麵。
如果真的跟希希一樣,那他還應該感謝自己。
明煬坐在副駕駛,一邊漫不經心地用鑷子把紮進手心的碎玻璃清理出來,一邊通過車內後視鏡感受那股若有似無的煩人視線。
方才上車前原盼的眼神讓他心有疑慮,但這裡不是適合交談的地方,所以清理完傷口後,他乾脆拉下鐵窗的隔板,隔絕惱人的視線,隨後閉眼靠倒。
在電子屏上的時間跳到12:01時,警車停下了。
原盼看著窗外再熟悉不過的建築,這裡可謂是警察署裡自己出入最頻繁的地方了,但是這次來是完全不同的身份。
真是人生世事,世事無常。
雖是叫“懲戒所”這般可怖的名字,但建築本身並不陰森,也沒有奇怪的聲音傳出,地麵上能看到的隻有五米高的堡壘狀建築,通體由大理石砌成,粗糙中帶著有序,頂端的審判天使雕像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原盼熟門熟路地跟隨隊伍走進大門,穿越曲折的走廊,到達一處圓形場地。
所有人站在圓形地麵中央,一位隨行人員上前在中心一根一米高的石柱台麵上操作著。
原盼眼尖地看見他在顯示屏上輸入“-13”,有點不對,剛要開口,頭頂降下一層透明的保護罩嵌入割裂處地麵。
點擊確認後,圓形地麵下的支撐能量體會瞬間消失,並被四周岩壁內安裝的能量傳輸係統回收。
而相應地層上空會出現能量散體作為緩衝體,最後被高速下落的圓形地麵壓縮到相應地層形成能量支撐體。
原盼顧不上說話,立刻走到邊緣身體緊靠保護罩閉眼,剛站定,瞬間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襲上全身。
儘管坐了這麼多次,原盼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自己寫了那麼多報告,建議升級懲戒所的傳送係統,每次都被駁回。
媽的,齊戈每年收那麼多撥款都喂狗了嗎!
圓形地麵離四周岩壁足有十米遠,岩壁上每層鑿開一個供三人並行的口子,每層開口間隔一個單位,從上到下呈螺旋狀。
等地麵終於穩定之後,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原盼平複了一會兒後開口:
“這是實施一級流放的地層。”
三級流放,六層為一級,-13層不是實施二級流放該到的地界。
難道是榮遼?她女兒不是平安回來了嗎,糟老頭子心眼真小,不對,應該不是他,那老頭雖平時就跟自己不對付,但本質不壞。
原盼開始回想沒能回來的那些人的家世背景。
當初整個小隊一共二十人,最後加上自己隻回來了四個人。
當時自己受了傷情況緊急,隻允許她在離開前將隊長徽章交給身邊離的最近的一個人,讓他交給自己覺得辦事還算穩妥的榮衫。
還讓他帶話給榮衫——帶上所有人放棄任務馬上離開回署裡,交代好這些後,她就離開了。
但後來不知怎麼回事,隊長徽章並沒有落在榮衫手裡,而是被那個男人拿著,命令所有人繼續前進。
最後他也回來了,但他咬定完全是聽自己的安排。
聽說那個男人好像跟醫療器械所的所長有點關係,但一個所長能有這麼大權力嗎?背後是不是還有齊戈的默許......
“二級流放地層的位置滿員了,”
沒等原盼在心裡更多陰謀論,明煬直接打斷,
“一級流放還有空位,給你換成二級流放的儀器了。”
原盼:......
明煬看她眼神躲閃,指尖蜷縮,眼底劃過一抹嘲弄。
儘管內心一陣尷尬,但原盼很快便釋然了。
這二十多年來的經曆告訴她,永遠不要害怕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彆人。
這是求生之道,保命之門。
原盼移動腳步跟著隊伍走向-13地層岩壁的開口,沒有明煬的強製命令,其他人也不敢隨意壓著她,她也樂得如此。
走進入口,主隧道筆直向前,看不到儘頭,主隧道左右兩側每隔幾米便有一條弧形隧道,有微弱的光線透出,每條隧道口的側前方牆壁上刻著大大的字母。
明煬拿出宣判書看了一眼,說:“去T區14號。”
說完率先抬腿向前走去。
走到T區隧道口,隊伍轉向左側,隧道變窄,右側是一排體積大差不差的石窟,每個石窟裡隻擺放了一台蛋殼狀的透明儀器,
儀器內部精密的構造與外界粗獷的石壁、凹凸不平的地麵形成了強烈反差。
原盼想起齊戈在某屆總結大會上一句經發言——“錢要花在點子上。”
14號之前的每一個窟都能看見儀器裡躺著人,啟動後的儀器會發出微弱的藍光,昏暗中看不清裡麵人的麵容。
很快一行人到達了目的地,和其他窟不同的是,14號裡麵擺放了兩台儀器,且彼此線路相連。
原盼不解地看向身前背對自己佇立的明煬,剛要開口詢問——
“鑒於你身份特殊,知曉‘繭’的運作規律,為防止你逃脫懲罰,所裡特意為你設置了‘伴刑者’。”
明煬直視窟內,但像是感受到了原盼的疑惑,不等她說話便回答道。
行,這個說法可以說服她,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從他剛才的聲音中聽到了一絲顫抖。
“誰?”原盼乾脆道。
人群中走出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人,眼睫下垂,並不看她,玉白的小臉肉肉的,看著有點眼熟。
原盼看出她在竭力維持麵部平靜,但她繃直的嘴角,緊咬的牙關、略顯急促的呼吸都暴露出了她此刻的不平靜。
“衛瓏和你什麼關係?”
原盼既已看出來,便不拐彎抹角。
女人聞言,不可置信地抬眼,犀利的眼神如箭一般射向原盼。
她怎麼敢,怎麼敢這麼輕描淡寫地提起哥哥,刹那間圓圓的眼睛充血通紅。
都是因為這個女人,哥哥才會回不來,都是這個女人的錯!
十九個人裡麵,原盼隻記得榮衫和衛瓏的名字,前者是因為榮遼,後者則是因為他的事跡實在離譜,讓人不得不對他印象深刻。
畢竟不是誰都能在全員大會上當眾表白程時後,不僅沒被調離都城,反而穩穩當當地坐上了特種作戰中心十大特種行動隊之一的隊長寶座。
當然,如果隻是這樣到還不至於被原盼記住。
可是他馬上又在十大特種行動隊年度表彰儀式上公開示愛齊戈。
可惜沒有收到齊戈的回應,還在會後收到所在行動隊禁止集體行動3個月的處罰。
特種行動隊每個月都有一定的任務指標,想要不解散,衛瓏隻能去任務中心接任務,並且因為隊員是被他連累的,他還要把每個人的身份牌帶著刷點數,那段時間他是唯一能和原盼接任務頻次相當的人。
那次團體任務級彆高,點數多,正好和原盼碰上了。
其實自己把隊長勳章交給那個男人時,他就在不遠處,應該是能聽到自己說話的。
但因為原盼從他的事跡看他這人,覺得不是很靠譜,所以沒有說把勳章交給他。
而且奇怪的是,榮衫說,自己走後,那個男人召集大部隊會和時,衛瓏並沒有出現,
後麵他們在前進時遇到鬼霧,所有人的神智受到影響,行動力下降,還倒黴的遇到了一波小型怪物潮,才導致了最後的死傷慘重。
後來齊戈派人重回那片森林,運回來的屍體殘片隻屬於15個人,衛瓏並不在其中。
大家都以為他是走散了,誤打誤撞逃過一劫,馬上會回來的。
並且因為原盼堅持他可以證明自己證詞的真實性,審判拖了1個月。
但他不僅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傳回。
原盼因為缺少證人加上陳述離開的理由不能讓人信服,罪名被判成立。
“不用避嫌?”
原盼沒有回應女人的怒火,反而轉頭看向明煬,她沒有心力應付一個跟自己沒有直接關係但失去理智的女人。
“齊署同意的。”女人搶先道,眼裡儘是挑釁。
原盼:......狗男人,真有他的。
行,既來之,則安之。
“哪個是我的?”原盼走到明煬前麵背對他問道。
但是遲遲沒有聽見回音,原盼疑惑地回頭看,卻發現眼前的男人眉頭緊皺,大顆大顆的冷汗從額角滲出,嘴唇緊抿,正竭力控製自己的呼吸頻率,但他身體站得筆直,從後麵根本看不出端倪,難怪剛才就覺得怪怪的。
他這個樣子跟希希當初發作的時候一模一樣,不行,他不能離開自己的視線。
“我要他做我的‘伴刑者’,你跟齊戈發消息。”原盼連忙掩飾驚異的神情,指著明煬對剛剛操控石柱台的男人說。
“這...”男人聞言有些遊移不定,於是低頭逃避原盼的視線,想著等明煬開口。
“發。”明煬拚儘全力穩住聲音吐出一個字。
自從捏碎注射器之後他的身體就開始不對勁,到現在已經快要超過自己忍耐的極限。
而他剛好想找一個和她單獨相處的機會,搞清楚她是怎麼回事,這才開口幫她。
“是。”男人接到命令後,連忙拿出通訊器。
消息發過去沒過5秒,齊戈就回複了——
“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