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應昭扭捏許久,信遠侯夫人終於看不下去了,“我說你現在這是什麼樣子,又不是沒去過寧府,也不知道在擔心什麼。”越看越覺得自家兒子腦袋不太靈光,早晚有一天要吃大虧。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擔心什麼,總之就是各種擔心,說不清楚。
“母親你就彆管我了,還是想想到了寧府該如何說吧,寧家小姐可是等了我許久了。”謝應昭繼續朝馬車外看去,路邊街景逐漸熟悉,心跳也越發快速。
侯夫人對此頗為好奇:“你這話我怎麼就是不太相信呢,上一次還是你眼巴巴追著人家去踏青,怎的回來就變成人家等你了,我兒子什麼時候還有這能耐了?”實不相瞞,他兒子除了從小時候同她講過一個小姑娘外,這麼多年嘴裡就沒再說過彆的小姐的名字,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把人勾得非他不嫁的那種啊。
謝應昭不答話,他確實沒著能耐,但是他不能被母親發現,至少現在不行。
寧府得到消息的速度比他們趕來的速度更快,馬車停在府門前時,寧老爺早就攜著夫人站在門口等候了。
謝應昭扶著母親下車,而後順從跟在她的身後,門口並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幾人相視過後,寧老爺伸手引著他們進了府,連帶著身後不菲的聘禮。
寧府外短暫的熱鬨喧嘩之後複又歸於平靜,唯有行人還在津津樂道此事:千樂坊的消息果真從未出錯。
到了正廳中並未見到寧姝玉的身影,還不等謝應昭落座寧夫人便率先開口道:“姝玉正在後院中,謝世子若是有什麼話想同她講,這就可以安排下人帶世子過去。”
謝應昭同母親交換個眼神,確定沒有問題,才說:“那便有勞夫人了。”
上門提親這種事,也不是說一定要小輩在場,三媒六聘,禮數到位才最為重要。再者說他也不清楚這是不是寧姝玉自己的安排,萬一她找他真是有重要的事,實在是耽誤不得。
寧府的後院多是各個品種的花花草草,少見假山怪石,一看就是主人家精心侍弄的,下人帶著他直走到一處休憩用的小亭才停下,站在他的位置恰好可以看見寧姝玉伏在桌上寫著什麼東西,身邊沒有其他人。
謝應昭擺擺手讓下人離去,自己一人前往她身邊。
他故意把動靜弄得很大,人還沒走到,寧姝玉便已經發現他了,手上動作稍作停頓,又繼續寫下去。
見此謝應昭也知道了,這並不是什麼他不可以看的動心,也大膽起來直接坐到她對麵問:“寧小姐在寫什麼?”
“不必叫得這麼生疏,謝應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叫什麼。”都是在談嫁娶事宜的人了,還這般疏離,實在是有些怪異。
“好,那你在寫什麼呢?”說話也不抬頭,他更好奇了。
寧姝玉仍是未停筆,“這個嘛你一會兒就知道了,反正也是給你看的,正好你也可以看看有什麼沒涉及到的,我可以再加上。”
腦中有一個東西緩緩浮現,但是謝應昭還不敢確定。
筆下的東西隻是一方信箋,算不得有多大,沒過多久寧姝玉便寫好了,拿起信箋輕輕吹了吹,“好了!給你看吧!”
謝應昭看到最前方三個大字時,接過信箋的手都頓了頓,那三個字他曾經聽到過,在寧姝玉和季頌的交談中——“契約書”。
“我也要簽這種東西嗎?”謝應昭以為這種東西隻是給茶樓裡的人用的,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一份。
寧姝玉有些不解他的反應:“為什麼不呢,這個對你沒有什麼壞處的,你不先看看嗎?”她在裡麵寫的東西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定下的,就是為了同謝應昭分清楚些,以後若是分開了也能走得乾淨。
謝應昭不答,拿著契約書仔細看了起來,看完之後又遞回去,“看完了,我一定要簽嗎?”態度還是十分抗拒。
“看完了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寧姝玉不知道他為何會一直拒絕,她覺得自己寫的每一句話都很合理啊,都是在為謝應昭考慮到,他不應該很痛快就接受了嗎。
“有,”謝應昭用手蓋住那份契約書,“為何這紙上的每一條都是偏向信遠侯府的?關於你的那一部分呢?”
寧姝玉解釋道:“你我成親本就不單純,起因不過是我有求於你,而你恰好願意接受我的請求,我哪裡能再向你要求什麼,那樣做豈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你能!”謝應昭驟然吐出這兩個字,眼神堅定地看向她,“這紙契約書我是不會簽的,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用把一切都算的那麼清楚,隻要你想離開了,我可以無條件放你離開,任何時候。”
她盯著謝應昭手掌下的那張紙,又開始思考:難道這次真的是自己想錯了?謝應昭其實並不介意自己進入侯府?
不知為何,寧姝玉對於謝應昭總是下意識相信的,哪怕他們之間並沒有很深的了解,她也願意相信他許下的每一個承諾。
寧姝玉抽出那紙契約,當著謝應昭的麵撕了個乾淨,“你說不簽那就不簽吧,但是你說的話我可是都記住了,以後千萬彆想攔著我離開。”既然他都看出來了,也不用再繼續隱瞞著。
身旁的人卻半晌不說話,寧姝玉轉過頭去看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久才回了一個字,“嗯。”
頗為不情願的回答,可話既已說出去了,寧姝玉才不管他是不是又想反悔了,開開心心收拾了桌上的紙筆要離開,走出亭外又站定,“謝應昭,我覺得你是不一樣的,那我們以後就好好相處吧。”
京城信遠侯府的世子,位高權重,並不似傳言種那般浪蕩,在她麵前表現出前所未見的真誠,那麼寧姝玉願意花更多的時間去觀察他,了解他。
得了誇獎的人還是一動不動,隻有謝應昭自己知道這句誇獎並不是他想要的,這隻能說明他同寧姝玉的距離更加遙遠了。
侯夫人派人來找謝應昭離開的時候,時辰已經快至正午了,兩家花費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徹底敲定了孩子的婚事,成親時間就定在下月初五,雖有些著急,但除了那日也確實沒有什麼好日子了。
婉拒了寧夫人留下用膳的好意,將帶來的聘禮一一擺好,帶著謝應昭就回府去了。
一路上他都顯得十分心不在焉,侯夫人也不難猜出是因為什麼,推推謝應昭問他:“怎麼,人家寧小姐沒有給你好臉色?”
“不是。”他說話吞吞吐吐的,糾結著要不要開口。
侯夫人幾時見過謝應昭這般猶豫不決的樣子,又湊近去追問:“想說什麼就說唄,說出來為娘幫你推測推測。”
信遠侯府中雖說沒什麼女眷,好歹她也是當了幾十年侯夫人的人了,多多少少也是能才出點姑娘家的心思的。
謝應昭頗不信任地看著母親,最後還是說了出來:“母親,你說她尚且沒有嫁給我,就開始打算離開的事情了,這是為何?”
這也是難住了她,既然願意嫁那便是有意,可還未出嫁就想著離去,這是早就打算好了以後一定會分開嗎?侯夫人一時有些拿不準,今日來替兒子定下這門親事究竟是對是錯。
侯夫人想了許久才猶豫著開口:“莫不是她覺得你並不願意同她白頭偕老?或是說她覺得你早晚會讓她離開,索性自己早做打算?兒子啊,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人家寧小姐誤會的事啊。”
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能做解釋了,總不會是人姑娘家一開始就沒打算長久吧。
聽完這個答案謝應昭更加鬱悶了,“算了,母親你先彆說了,讓我自己好好想想。”
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侯夫人乾脆也不問了,待回去之後一定要把這些事同他父親好好說道說道,依她看來謝應昭這些日子實在是有點不正常。
回到侯府的時候信遠侯已經下朝回來了,今帝身體雖已步入中年,身體也有不少病症,好在眼下狀況還算不錯,每每下朝後還有精力叫不少臣子前去討論政務,信遠侯便是其中之一。
夫人見了他倒覺得有些新奇:“今日這麼早便回來了,陛下沒有強留你們在宮中?”
似乎總是覺得政務處理不夠詳儘,陛下近些日子叫他們留下的時間格外長些。
信遠侯搖搖頭道:“非也。陛下今日叫了太子從旁協助,太子年紀雖輕處理事務已經有了一套熟練的應對方法,還不到午時便處理好了全部事宜,陛下也很是滿意。”
“這麼來說太子殿下才能頗為不凡了。”侯夫人說著目光又覷向謝應昭,這人還是木木的,沒個什麼反應。
侯爺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夫人,看人不能僅憑淺顯的表麵來做決斷,隻看他在朝堂上的表現是說明不了什麼的,倒不如問問與太子殿下相熟之人,有何看法。”
這相熟之人指得自然就是謝應昭,彆人或許不知道,可他們做父母的還是很清楚的,不知從何時開始,謝應昭漸漸同太子有了來往。
謝應昭這次反應過來父親這是在點他,“太子殿下為人如何,我說了父親也未必會全然相信,倒不如父親繼續觀望觀望,說不定會發現些出人意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