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後邊總是驟來的暴雨。
秦府被視為掌上明珠的三小姐病倒了。
一連數日,秦府眾人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三小姐的病來得沒由頭。
一日,有兩位公子得知三小姐的病情提出要來秦府探望三小姐的病情。唐淵知道,三小姐灼華鐘情於那位叫賀輕舟的公子。
賀公子少言,為人正直。若他能通過自己的才能成就一番作為,並且願意對三小姐付出自己的一片真心的話,秦衡倒是願意將小女嫁於賀輕舟。
無論是醫師,還是道士,秦府找遍了所有的方法來醫治三小姐的病情,均無所獲。唐淵一直覺得有什麼地方怪異得很,但卻說不出來,他們好像都忘記了什麼事。
人算不如天算,三小姐的死終究成了壓倒唐淵的最後一根稻草。緊隨之後,秦衡也病了,秦府下人也陸陸續續抱病。
他看不清,總覺得麵前有一層莫名其妙的霧,擋住了他與這個世界的關係。
他想起來了,全部。
憶起了與那個古老的國家的斬不斷的回憶,同時也認識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如此的錯誤。
他抬頭看向唐曦姒,“命運多舛,我終究是比不過你們啊。我做了這麼多錯誤的事,由你來審判我,我也是服的。”說罷,他認命般地閉上了雙眼。
唐曦姒不為所動,她道,“我也好不到哪兒去啊。巫族一朝事變,大家都受到了些懲罰。”
半晌未感到唐曦姒的動作,唐淵睜開了眼,“你不殺我?”
“你的確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但不該由我來動手。”
說完,她就地坐在了唐淵的旁邊。唐淵隻不解地看著她。
唐曦姒朝前方揮了揮手,一副令唐淵永生無法忘卻的場麵呈現在了他的麵前。
“巫族人出生後,首先會被送往神樹下麵,接受神樹的洗禮,”唐曦姒緩緩道,唐淵看著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嬰兒前往那顆火紅的神樹,樹上是經年不滅的數百年都一直燃燒著的火。畫麵一轉,“每個巫族的小孩子在大長老的膝下長大,聽她講我們的曆史。孩子們大多頑皮,他們啊,喜歡圍繞著渡河玩耍,大人們總是會說罵幾句。”銀白色的渡河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延伸而來,旁邊是嬉戲的好奇地打探著它的孩子。
霎時間,他仿佛也看見了自己,彼時的自己,也是年少無憂,與大家混在一起,他們暗自打賭,自己會看到神樹的火熄滅的那一刻,於是幾人大半夜不睡覺,惹得父母來尋。巫族的孩子們總是喜歡人間的一切,但隻有強大的巫才被準許與人締結契約,他自知資質平庸,隻是向往。如果可以,他願那日沒有那場意外,他依然可以在巫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閒暇時,看看喜歡的文章……那樣多好啊。
唐淵自嘲地笑了笑,“說起來,我雖比你們年長,我當初也沒有想到你們幾個小孩能有這麼厲害,尤其是你的兄長啊。那可當真是巫族男兒人人都想成為的人啊。對了,他怎麼樣?”
說起她的兄長,唐曦姒如實回答,“我不知兄長去了何處,四處遍尋他不得。”
“這樣啊。也罷,有你們,這亂世,我相信你們能破。”
這是來自巫族人對族人最後的溫情。
烏雲密布,壓得人要喘不過氣來。雷鳴劃破長空,已有陣雨之勢。
“唐道長怎麼還不出來,這眼看都要下雨了,我們要不找個地方先避避吧。”蔣清之一臉焦灼地看著黑漆漆的天,對眾人道。
司若命正欲開口,就看到裡邊有一人走了出來。與先前不同的是,她的眼神中似乎多了幾分悲哀。
唐曦姒對眾人道:“諸位久等了,我已查明原因。我們需要再去一趟羅家的那個地道。”
她又看了看上官玨與賀輕舟,迎著二人期盼的目光,她思索著是否要事實告知二位。在這最後關頭,他們二人與其跟她們三人一起,不如在這個地方多待一會兒,畢竟,時間不長了。
“我……”唐曦姒正一開口,司若命率先出口打斷了她,“道長,賀兄先前曾說秦府有人死了,敢問是何人?”
“是秦府的侍女。”唐曦姒平靜地答道。
“那那晚的啃食之聲是?”
“也是秦府的侍女。”
司若命看著唐曦姒此刻沒有任何變化的神情,心中感到了一絲寒意。方才見她神色悲傷,他以為她是為了死去的人而悲傷。
“上官公子,賀公子,三小姐卻已去世無疑。還望勿要悲傷,或許是上天垂憐,三小姐屍身還未腐爛。二位可要陪三小姐最後一程。”
賀輕舟冷峻的神色一下子慌了神,他看向秦府家丁,唐曦姒隨著他的眼神看去,隨即抬起衣袖,家丁瞬間倒地。
顧不得想太多,賀輕舟率先走進了秦府,上官玨緊跟其後。
“看來都是些癡情人啊,咳咳。”蔣清之兀自冒出來一句話。“不過道長,是用了什麼法力嗎?”
唐曦姒攤開手心,“雕蟲小技,藥粉罷了。”
原來如此,蔣清之點了點頭。
“那二位,我們去羅家吧。”唐曦姒看到了司若命的陌生的眼神。笑起來一樣,這點卻不像呢。她想起了某人,微微彎了彎唇,仿如寒風吹動著梨花,不含一絲柔情,不知是感慨還是嘲諷。
見到唐曦姒如此,司若命更是不解。
“話說道長之前既然說秦府內有邪修,現如今卻要去往羅家,難道秦府沒有通道嗎?”蔣清之想了想道。
“有。”唐曦姒道。
“那為何我們不直接從秦府去?”蔣清之又道。
“因為省事兒,對吧,道長。”司若命答。
“不錯。”
好吧,看多了仙風道骨的道長的話本子,蔣清之以為唐曦姒也有什麼高深莫測的法術。
“那個道長,那離城盛傳的秦老爺身上的臭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蔣清之又問。
“屍臭。”
聽到這個回答,二人皆睜大了雙眼,屍臭!
司若命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他看向唐曦姒,唐曦姒回望,對他微不可察地彎了彎頭,司若命收回目光後,唐曦姒也看向了前方。
“秦,秦……他死了?”蔣清之結巴著問。
“說來話長。二位但隨我來。”
“對了,方才有一位身著紅衣的姑娘像是道長的舊相識,來秦府尋道長,現下去了客棧,道長可要去對那位姑娘敘敘舊?”想起了那抹紅色的身影,蔣清之對唐曦姒道。
連她都來了,看來這次自己似乎做地很慢了。“不必了,確是舊相識,後麵我自會跟她言明。”
秦府內,賀輕舟發了瘋似的四處尋找著三小姐的棺槨。棺槨還未閉,他還可以見她最後一麵。
不大不小的棺材裡邊躺著一個清瘦的人兒,麵色蒼白,安詳地躺在裡邊。見到此景,賀輕舟的心如刀絞一般的疼。思念多日的人,他差一點就能娶到她。
她喜歡在自己讀書的時候講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最初他隻覺她有點煩。他自詡不會拘泥於情情愛愛,但等到了習慣之後,卻發覺自己早已對其情根深種。
秦老爺見到二人卻未感到意外,雖然不願意相信女兒已然去世的事實,他或多或少也察覺到了府中的不對勁。
秦衡將一封信紙遞給了賀輕舟,“灼華留給你的。”
賀輕舟立馬伸手接過,這是她留給他在人間最後的東西。
紙上寫道:賀公子,灼華自知才疏學淺,公子乃心懷大誌之人,本不該擾了公子,灼華在此致歉。灼華在此祝公子前程似錦,福澤綿長。
什麼前程似錦,什麼致歉,相處多日,賀輕舟一眼看出這是灼華為了讓自己放下她而刻意寫下,眼睛發酸,淚水奪眶而出。幾人陷入悲傷。
如有來生,他賀輕舟必要帶灼華看遍世間的風景,再也不會在她跟自己說話啊的時候故意嗆她,再也不扭捏,大方承認自己的心意。
唐曦姒幾人走到了羅家的地道,依舊是那個四處是屍體的洞穴。蔣清之嚇得不敢睜眼。
“道長,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呢?罪魁禍首會等著我們守株待兔嗎?”司若命說道。
“此處有陣,與秦府的陣法一樣。”唐曦姒道。
“陣?”司若命和蔣清之不約而同問道。
“不錯,管家唐淵意外用陣法召得,此處之陣乃邪修本人所製。”
話音剛落,一陣強風混雜著塵土向幾人吹來,緊接著,是一個黑色身影撲來。
司若命立馬拔劍擋住身影,那是一個看起來不人不鬼的人,他渾身是血,衣服破破爛爛,獠牙被司若命的劍抵住。他又加大了嘴上的力度,鮮血從自己的口中流出,從劍上滑落。
司若命嫌棄地看著這一切,手臂略一發力,將對方震了出去。
朱阿才借力勉強在地上站立,他盯著司若命的劍,喃喃道,“好東西。”隨之笑了起來。又朝幾人撲了過來,司若命仍是出招抵擋著朱阿才的進攻。比之朱阿才,司若命到底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司若命逐漸不敵,朱阿才趁機跑到了蔣清之的身後,蔣清之看起來比司若命要弱。
察覺到了朱阿才的想法,唐曦姒擋住了朱阿才。
好哇,來一個不怕死的。朱阿才如是想道。正欲咬上唐曦姒的脖子時,卻突然感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道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被打得飛了出去,趴在地上,吐出了幾口鮮血。他抬頭看向唐曦姒,她的眼神說是無情也不為過,令朱阿才莫名地感到了一絲壓迫感。
“你,什麼來頭?”朱阿才指著唐曦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