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自在,“道長如何得知?”
“荷包可是三小姐為管家縫製?”唐曦姒問道。
“……”管家看著唐曦姒,並不言語。
“我行走人間百年,族人儘數被滅。卻不想,能在這裡碰到我的族人。”
失憶這種事,若非偶然,那就隻能是她所為了。回想起她紅色的身影,唐曦姒眉頭輕皺。
“道長在說什麼?百年?什麼百年?道長莫非是……妖怪?我……我一介普通人,我怎麼會是道長的族人呢?”
“唐管家,唐淵。”唐曦姒看著管家道。
管家此刻緊盯著唐曦姒,想從她清澈如水般的眼眸中看出一些什麼來。
雖是忘卻了往事,但最關鍵的東西還是沒有忘記,族中深植每個人記憶深處的神樹。
每個巫族人在它的麵前接受著來自神的洗禮,從而獲得接近神明的力量。每個巫族人在它的庇護下長大,成長為能守衛一方的大巫。
對於唐曦姒來說那也是很久遠的一段記憶了。
唐曦姒從袖中拿出一把稻穗,轉眼間,稻穗在她的手中化為一把粉末。
“管家雖是我族中人,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還是做了很多不該事啊。”唐曦姒垂眸道。
“你!胡說些什麼?我本以為唐道長神通廣大,是個高德之人。沒想到也如那些神棍一般,張口閉口都是些神神鬼鬼的。我這裡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還請道長回去吧!”管家怒拍桌子,對唐曦姒吼道。
“出去,敢問,離城出的去嗎?管家怕是對離城之事最為清楚之人吧。”唐曦姒冷笑一聲,繼續道,“管家今日看到我沒死,恐是十分驚慌。”
被拆穿的唐淵看著此刻說話毫無起伏的唐曦姒腳底升起一股惡寒。
“不巧的很,那房中的陣法被不才一眼識破。我不知先前那房中有多少人因為那個陣法被引過來的邪修殺害,可是之後,不會再有一人。”
唐淵腳底一軟,癱坐在地上。
“還是把東西交出來吧。你是時候該想起來了。”說罷,唐曦姒將手中的粉末喂向唐淵。
唐淵下意識想推開唐曦姒伸過來的手,可是卻被無形之中扼製住了行動,嘴不由自主地張開。
不知是何原因,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時被層層雲擋住了。
秦府大門外。
蔣清之看了看此刻抱劍沉思的司若命,又轉頭看了看此刻看向秦府大門的山官玨,又看了眼靠在牆根閉目的賀輕舟。
“那個啥,我們來玩個遊戲吧不如。”
他剛說完就收到了三股看白癡的視線,好像確實不是時候哈。他默默閉上了嘴。
蔣清之實在閒的無聊,他百無聊賴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石子滾落旁邊,他遂跟去。餘光瞥到一旁有一道紅色的身影,他抬眼看去。
隻見來人紅衣似火,撐一把畫有清脆竹葉的傘,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緩緩向幾人走來。
待來人走近,蔣清之才看清來人的麵容。女子未施粉黛,但麵容精致,眉目含情,媚眼如絲,紅唇欲滴。
看著紅衣女子的步伐,像是要去秦府。蔣清之上前對女子說道,“這位姑娘可是要去秦府?”
紅衣女子聞言看著蔣清之,她並未回答蔣清之的話,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
蔣清之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是這樣的,姑娘,秦府呢,最近發生了點事,秦府不讓進人啊,姑娘你不是離城人吧……”說到此處,蔣清之心中一跳。他與司若命進入離城尚且費了些力氣,這姑娘看起來確實不像是離城之人。外來之人,既然能進入此地,那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公子可有看到一位女道長?”紅衣女子開口問道,聲若水鄉女子帶著些溫柔,清婉。
“姑娘說的是唐道長,無塵道長嗎?”蔣清之答道。
聽到無塵道長幾字,紅衣女子嘴角輕彎。“不錯,就是她。”
“唐道長進秦府處理近來秦府異常之事了。”蔣清之恭敬地答道。
“這麼慢?”紅衣女子脫口而出。
“啊?”蔣清之疑道。
紅衣女子並未解答蔣清之的疑惑,“多謝公子告知。”留下這麼一句話後,紅衣女子便撐傘走向了一旁的客棧。
看著紅衣女子柔若無骨的身影,蔣清之本泛紅的耳根此刻更是紅的快要滴血。
他快步走回秦府大門,瞧見了蔣清之的一副窘迫相,司若命沒忍得住笑了一聲。似覺不妥,司若命用手輕捂了嘴,雖然在蔣清之看來是無用功了。
蔣清之聞聲用幽怨的眼神看著司若命。
像司若命那樣的人怎麼會體會到他的感受呢?司若命隻要願意,多少女子願意嫁給他,隻是他不願被這些事情困住。
唉,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思及此,他認命地歎了口氣。
粉末入口,唐淵看見了他的過往。
他出生在一個叫梓桑的國家,國家裡邊都是巫族人。他接受著神樹的洗禮,他學著巫族代代相傳的禮儀,巫術,學著成為巫族男子每人想成為的強者。但是他在這方麵總是技不如人,巫族長老對他說,巫族是一個強大的種族,梓桑是一個強大的國家。他大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守護巫族,去乾自己想乾的事。
他喜歡上了人間的風情,對人界的詩文情有獨鐘。他時常在大長老的膝下為其朗誦著從人間學到的名詩佳作。
然好景不長,巫族一朝被滅,他帶著大長老臨終前交給他的巫族寶物在大長老的生命的庇護下逃離了梓桑。
雖向往著人間,卻不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到人間。
他自知力量微弱,縱是複國也無能為力。
在人間度過了無數個碌碌無為的日子後,他聽聞,朝廷可以考取功名。
以自己的文采,說不定能有一番作為。
大蚩是一個富饒的國家,外表越是光鮮亮麗,越容易讓人忽略其內部的腐朽。
長時間的挫敗會消磨人的意誌。
一連十年,唐淵未中一榜。自第一次失敗後他就開始質疑自己的才學,一次一次的落榜讓他失去了對自己的信心。又是一次放榜,他提著一壺酒,站在旁邊。
看著身穿錦緞,臉龐圓潤的公子哥一臉歡悅地叫道“中了中了。”他悶了一口酒,前幾子:南玄澤,白修穆,王左雍……一如往常,遍尋不得自己的名字。
他轉身正欲離開之時,一句罵聲正好落在了他的耳中。
“呸,破敗的朝廷,都是些酒囊飯袋。這大蚩,我看啊,遲早會被這些蛀蟲鑿空!”
不想也有人也與自己抱有相同的想法,唐淵追上那人的身影。
二人因類似的遭遇成為至交好友。
“不如,我們去經商吧。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在一個黑夜,秦衡對唐淵道。漆黑的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蘊含著無數的希望。
於是,二人走上了經商之路。初始之時,二人毫無經驗,處處碰壁,還被心懷不軌之人騙儘了身上錢財。
“這條路我一定要試試,科舉我尚且考了六年,這玩意兒能有多難。”
幾經輾轉,憑借秦衡的頭腦,生意走上了正軌。
秦衡深得經商之道,唐淵自詡隻在背後打打下手,跑跑腿,隻願做秦家管家看著少爺小姐們長大。
好景不長,樹大招風。秦家的風生水起注定會招來彆人的紅眼。
同樣是一個黑夜,外出采辦回府的唐淵看著秦府滿地的屍體不知所措。
他來人界,先前隻是向往著人界的紅塵,他卻不知,原來這人間複雜的很。
看著躺在血泊之中的秦衡,秦衡在黑夜中亮著眸子說的話還仿若在昨天。
他不懂,明明隻是想為自己謀求一段生路,怎麼就這麼難?
他在堆滿秦府眾人的屍體的地上坐了幾天。
某次,他起身不慎撞倒了廳內的燭台,他伸手去撿,懷中的巫族寶物也不慎掉落。
他看著這一切,長吸了一口氣。這世道,注定不留他這一個外人。
他將茶杯摔碎,拿起一片,碎片鋒利,將他的手指劃破了口子,鮮血順著手流了下來,滴落在從唐淵懷中掉落的青牛角上。
在看到秦府眾人的笑臉後,唐淵未免感到不解。他隻記得自己在自刎未成,便暈了過去。摸了摸懷中的寶物,縱使知道巫族寶物有奇特的效果,再加上身為巫族人對此懷有敬畏之心,唐淵從未想過它能有此用處,能令死去的人死而複生?
秦府眾人仿若都忘卻了那晚之事,大家又回到了當初的生活。
隻是,唐淵總感覺哪裡很奇怪,但是又說不出來。
一日,他出城置辦事宜,遇見了一位驚為天人的紅衣女子。
“姑娘還請莫要站在這道路中間,車馬勞頓,有勞姑娘讓路。”
“你是管家?為何一人隻身出來?家中沒有下人嗎?”女子眨了眨雙眼,對唐淵說道。
對啊,我是管家,為何我一人出來?唐淵似乎想起了異常的地方。
唐淵跳下馬車,對紅衣女子拱了拱手,道:“姑娘在此刻意攔我,可是有要事要告知在下?”
紅衣女子上前幾步,對唐淵笑道,“巫族人。”
唐淵回來後隻記得自己考取功名一無所成,隻記得摯友秦衡,秦府眾人,忘卻了那個古老的國家,忘卻了往事。
他仍舊對自己日夜帶在身上的東西抱有敬畏之心,時不時會想起一些在秦府眾人看來稱得上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