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熟悉的交響曲再度響起,溫嶼檸才緩過神。
她氣喘籲籲,臉色煞白,莽撞地推開門,幾乎忘了禮數。
“嶼檸姐,你去哪裡了,找不見你我心好慌。”
簡木急匆匆扶住溫嶼檸。
港圈滬圈京圈她一個都惹不起。
雖然不知道天台上的男人背景如何,但肯定非富即貴。
溫嶼檸想起男人的眼睛,背後發涼,直冒冷汗。
溫嶼檸穩住心緒,平靜許多,應該沒人發現她出去了兩次。
她搖搖頭,回避了地點問題,道:“我沒事的,有人找我嗎?”
簡木沒再追問,趴在溫嶼檸耳邊說:“張嵐姐告訴我,投資人要來!”
溫嶼檸對這些沒興趣。
她大抵知道張嵐的意思,不想掃了後輩的興,順著話問:“張嵐姐讓你去見投資人嗎?”
“嶼檸姐好聰明哦,你要去嗎?”
“我還有事,不能陪你了。”
溫嶼檸乾脆拒絕。
簡木低落,想起宴會開場前的爭執,憂心忡忡。
她不願意相信電影女主角的地位如此低,這是不公平不正常的,為溫嶼檸打抱不平的同時,也怕這是她的未來。
事實上與簡木所想截然相反。
這場宴會,溫嶼檸根本不願赴約。
邀請函是經紀人張嵐親自送到公寓門口,連帶著化妝師造型師打包塞進門。
溫嶼檸沒折,躲不掉,被架著送到公館門前。
張嵐罵她不上進,宴會不是用來喝酒吃點心的,人來人往身上裝的是資源,時來運轉,不抓住“時”,一輩子就呆在井底。
每每碰上張嵐發飆,溫嶼檸隻說“是是是”,不反駁不辯駁,在人際上完全躺平。
溫嶼檸挾攘簡木向前,送到旋轉樓梯處,溫柔地說:“去吧,祝你好運。”
她並不習慣社交場合,挺直的背略微酸痛,眼下無人,溫嶼檸長出口氣,鬆緩背部肌肉。
倏爾,樓梯上閃出一個身影。
溫嶼檸立刻續上腦中的弦,繃直身體,仰著頭,好似一隻白天鵝。
“這位小姐,你偷窺了我私人生活全程,有什麼感想嗎?”
聲音低沉。
溫嶼檸抬眸。
一雙鋥亮的皮鞋闖入視線,深藍色的西褲包裹著男人的腿,服帖合身,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處,乾練整潔。
她心頭一緊,右眼皮跳了跳。
竟然是天台vip包廂裡的男人。
溫嶼檸思緒萬千,當務之急回憶張嵐在車上扔給她的宴會名單,名單上有照片與姓名……《南月挽風》的投資商她惹不起!
男人站在暗處,靠著紅木欄杆,光影側著打過。
他咳了一聲。
!
投資商裡沒有他,溫嶼檸想起來了。
她鬆了口氣,神情自然許多,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階層的男人沒心思追究到底,誰會和萍水相逢的人過不去呢?
她繼而裝傻,遲疑道:“先生,你認錯人了。”
男人皺眉,目光玩味。
他大步邁下樓梯,擋在溫嶼檸身前,勾起嘴角:“小姐相貌出眾,我想不至於認錯人,需要我把監控探頭的高清影像打印出來貼在門口嗎?”
“到是……沒這個必要。”溫嶼檸緊張地笑了笑。
她低著頭,默默後退,聲音越來越小,“我不是有意的——服務生沒告訴我天台有人。”
二人貼的極近,溫嶼檸感受到男人的呼吸。
酸澀的柑橘味交織著木質香,擠進狹窄的空間。
獨特的香氣浸染肌膚,男人抬手,帶動香氣流動。
溫嶼檸抿住唇,手指放在男人腰間,輕輕推了一下。
男人腳步一頓,低頭瞧見單薄的手指,目光暗淡,心底平靜。
“對不起,我保證不會說出去一個字。你知我知,絕無第三人知,我以新電影的票房為擔保,發誓。”
溫嶼檸豎起三指,眼神堅定。
男人饒有趣味地看著溫嶼檸,語氣輕慢,裝作驚訝。
“哦?你是演員麼?”
溫嶼檸大腦宕機,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埋怨自己——
原來男人不知道自己是演員,就這麼說漏嘴了!
她再度起疑。
如果男人不是電影投資商的一員,那他是怎麼從裡麵走出來的。
可如果男人是電影投資商的一員,名單上必定有男人的名姓與照片,最重要的是,男人肯定知道她的身份。
兩相矛盾。
男人抬腕看了眼時間,機械表鏈閃著金屬光澤。
他強行將溫嶼檸從思考中拽出,“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點離開。”
溫嶼檸的話湧到嘴邊,她張了張口,作罷,無奈地跟著男人走。
男人領著溫嶼檸走入偏道,與宴會廳背道而馳的方向。
二人穿過長廊,男人還未走到門前,門便從裡麵拉開了。
溫嶼檸震驚不已。
眼前的宴會廳金碧輝煌,觥籌交錯間笑聲不斷,不由地打量男人的背影——他到底是什麼人。
一時失神,她差點被裙擺絆倒。
服務生反應迅速,扶住溫嶼檸。
溫嶼檸聽見服務生說“傅先生。”
原來男人姓傅,溫嶼檸默默記下,在掌心比劃好多遍。
傅鈞頷首,便不知所蹤了。
溫嶼檸被扔在宴會廳門口處,與服務生站一塊。
全場的目光聚集在溫嶼檸身上。
她渾身發麻,沒有心力思考自己的麵子掛在何處,快要撐不住了。
“你好,我先走了。”溫嶼檸低頭,倉促抬腳。
服務生提高音調:“小姐,請稍等,傅總很快就會回來。”
溫嶼檸優柔寡斷。
的確是她不小心聽見傅鈞秘密在先,這可是男人的臉麵,自然有些受製於人。
她歎氣,安慰自己:今天馬上就結束了。
宴會廳響起悠揚的古典鋼琴音,溫嶼檸撿起女明星的形象管理,掩住口鼻,打哈欠。
她就這樣站了一刻鐘。
傅鈞姍姍來遲,後麵跟著一位身著西服的中年男人。
“酸奶。”
溫嶼檸眯起眼,才看清傅鈞單手端的玻璃瓶。
她不明所以:“嗯?”
中年男人開口答:“小姐,這是希臘酸奶,有助於消除酒氣,身體會舒服些。”
“……謝謝。”
溫嶼檸麵露窘迫,她當然知道酸奶長這樣,隻是覺得這個行為莫名其妙!
服務生有眼色地拉開大門,溫嶼檸落荒而逃。
“始作俑者”不緊不慢地跟在溫嶼檸後方。
她灌了一口酸奶,十分豪邁,準備轉身與傅鈞爭個翻篇。
她身子側了一半——
傅鈞抬眸,麵無表情,隻是說了句:“以後不要亂跑,非禮勿視。”
“抱歉。”
溫嶼檸手心發熱,腳步加快,回到了本該待的宴會廳。
“喲,女明星去哪裡勾搭金主了呀?”邱月歆堵住路,狡黠一笑。
溫嶼檸捋了捋額前碎發,遞上商業化的微笑:“沒事情做的話,不如好好研究劇本,大動乾戈給我編排緋聞,有點多餘了。”
邱月歆目光裸露,毫不藏起厭惡,打量溫嶼檸,挑眉道:“我剛看見了,有帥哥送你回來。那邊好玩麼?”
直覺使然,邱月歆一定會誇大其詞,溫嶼檸不想陷入語言的紛爭。
她故作輕鬆,聳聳肩:“我迷路了,服務生而已。”
“你騙人。”
溫嶼檸推開邱月歆,眼神狠戾,挑釁地說:“你去那邊看看,就知道真假了。”
她賭一把。
她賭邱月歆根本進不去那邊的宴會廳,求證無果,她說的話就是事實。
邱月歆氣急敗壞,跺著高跟鞋,“溫嶼檸,你給我等著!”
溫嶼檸沒有回頭。
惡意無法溯源。在過去的歲月裡,溫嶼檸短暫地曇花一現。因此,有人記恨了很長時間,惡意生根發芽,長成樹,所有的行為不需要特定理由。
討厭與針對成為本能,目標是不惜一切代價混進上位圈……
溫嶼檸不喜歡這樣,她覺得猙獰可怖。
夜深了,宴會進行到尾聲,在一場盛大的交響樂中落幕。
溫嶼檸披上皮衣,踮起腳尖看向旋轉樓梯。燈光忽明忽暗,預示著時針即將直接轉到天明,這個夜,不尋常。
人各有命,溫嶼檸暗示自己。
一輛黑色寶馬M4滑出地庫,平穩地開進車道。
車上開了冷氣。
後排,溫嶼檸裹著毯子蜷縮,頭抵著窗,涼意直竄天靈蓋。
解不了困頓,睡意朦朧。
高跟鞋隨意丟在角落。
迷糊間,一通電話響起。
“嶼檸,今天玩的開心嗎?”
不太順利。
溫嶼檸想起姓傅的男人,好似又嗅到柑橘味,心煩,酸澀。
“你有拍照片吧,發微博感謝一下邵庭導演,資方……資方也可以提兩句。”
好吧,經紀人最大,最大的人說了算。
“喂,丫頭,跟你說話呢!”
溫嶼檸這才掀開眼皮,揉揉脖頸,語氣懶洋洋:“尊敬的張嵐領導,我知道啦。”
她登上微博,配圖:一張甜點。
【感謝《南月挽風》贈我的際遇,讓我遇見邵導,謝謝劇組的包容與誇讚。我今天玩得很開心~請大家多多支持,三天後,我們影院熒幕見。】
發完,溫嶼檸直接關機,合上眼睛,進入清淨之境。
如果她醒著,肯定能從鏡子裡發現,後麵跟著一輛奔馳s600。
奔馳s600擦了黑珍珠車蠟,車牌“1”打頭,靚號中的王者,高調地昭告行人,車主身份不容小覷。
車窗半開,傅鈞全神貫注地審批文件,心情不悅。
陡地,手機屏幕亮起,一條微博推薦彈在界麵上。
他餘光撇見,覺得微博頭像有些麵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