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星幾度吻》
文/安矜 首發晉江文學城
wb@安矜o
梅雨時季,津安市好似蒸籠,悶熱的風一起又一起。
夜晚的雲紋絲不動地懸在低處,抬眼望去天發白,略微帶點雨意。
溫嶼檸剛出電梯,迎麵而來的風鑽進她的懷裡,吹得她清醒許多。
這是天台本該無人的VIP廂房,然而糾纏聲卻在夏風中顯得有些突兀。
來不及多想,此處的當事人已經哭出聲。
“傅哥哥,你不愛我嗎?”
女人嬌弱的語氣和男人冰冷的神情同時映入眼簾,溫嶼檸心頭一緊,瞬間腦補出豪門狗血大戲。
原本的煩悶一掃而空,興奮取而代之,她發誓,她不是有意的。
“傅哥哥,你說話!我可是你母親親自選的人,你不能敷衍我。”女人繼續說,語氣一改溫婉變為激動,拍桌而起,“負心漢!你活該沒有女朋友。”
門微掩著,一個女人打扮華麗,手腕處的翡翠鐲子在燈光的照射下色澤透亮。
對麵的男人並沒有理會,眼鏡也沒抬一下,似乎是懶得糾正對方,又好似和女人根本不在同一個世界。
就好像這些話——
講得也不是他。
那雙手骨節明顯,修長有力,銀色的刀叉在他手裡變成展示品,動作鬆弛,像是中世紀高貴的王子。
女人還在哭。
男人挑眉,語氣疏離:“女士,你三句話離不開我母親。你這麼敬愛她,建議你和我母親詳談,我不介意她多個乾女兒。”
聞言,女人轉轉眼珠,抹掉眼淚,緩緩坐下示弱。
紅著眼將盤子推到傅鈞麵前,眨巴著眼睛:“傅哥哥,你幫人家切嘛。”
男人不吃這套,“你可以選擇叫管家。”
“好吧。”
女人低著頭,低落地拿回盤子,靜靜地切牛排。
沒兩下便煩躁不堪,扔了刀叉,雙手抱臂生氣。
二人僵持著,氣氛冷到冰點。
女人哭得累極了,可還是打起精神,可憐兮兮地望著遊刃有餘的男人,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陡地,男人起身,挽起襯衫袖口,露出精乾的手臂曲線。
在他邁出左腳的那一刹,女人撲了上來。
意料之外,男人顯然沒有準備,連連後退。
女人抓住他的手腕,聲嘶力竭:“傅哥哥,我暗戀你五年,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溫嶼檸心裡“咯噔”一聲,心說我是很壞的人嗎……竟然讓她目睹全程。
這妥妥的愛恨糾葛啊!女人戲精附體絕非善類,男人冷淡毒舌不像有情的人。
她無端地想看清男人的五官。
男人偏頭,輕輕甩開女人的手,冷漠道:“女士,我想你不應該如此,行為有失……我認為我說的夠清楚了。”
他立在窗前,煩躁地點燃一根煙,夾在指間,動作不太熟練。
女人崩潰,不再顧忌形象,嚎啕大哭。
樹木搖曳,沙沙作響。
男人目不轉睛的欣賞美景,撥通內線:“送她回去。”
視線隨著火星飄了出去,落到溫嶼檸身上。
他才發現天台有人。
禮服的款式經典,黑色的v領開叉長裙,包裹住腰身,完美地修飾曲線,脖頸點綴一條豆沙粉絲綢玫瑰花,裸色高跟鞋搭配亮眼。
低調又不失氣度,韻味十足。
男人的目光極具侵略性,燙得溫嶼檸站不穩。
她縮回腳,好似被人踩住尾巴的貓,頃刻間四處張望尋求安全。
天台除了樹就是花,溫嶼檸的身影單薄。此時此刻,她想遁到地底下。
呼——
濕熱的風卷起地上的葉子,吹向天邊。
不知者無罪,溫嶼檸倔強地迎上壓迫感。
她打量窗內的男人,一身板正的西裝掩蓋不住眉宇間的少年氣,裁剪較好的襯衫勾勒出男人的身形,薄肌寬肩,氣場不凡。
最惹眼的還是那雙眼睛。
這是標準的桃花眼,眼睛透亮,含情脈脈,瞳色淺,隱藏在表層之下的眼底情緒複雜,深不見底,裝著心事。
混跡演藝圈,溫嶼檸見過許多雙眼睛,唯獨這雙眼睛特彆。
溫嶼檸臉頰泛紅,內心翻湧。
驀然間,不知是誰先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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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嶼檸提著裙擺,高跟鞋鞋跟落地急促,噠噠噠的聲音與宴會廳的音樂鼓點聲逐漸重合。
黑色的哥特式風格門質感上佳,線條精雕細琢,恢宏氣勢撲麵而來。
服務生為她拉開大門,澄亮的光從上方錯落有致地灑下,G大調弦樂小夜曲前奏響起。
那一瞬間,她聽到了細微的交談聲。
“不會吧,你是說嶼檸姐沒有被邀請——怎麼可能!”
“你不信?我的消息可是最準的。”
“據我所知,這場晚宴真正的東家是《南月挽風》的投資人,嶼檸姐出演女主,投資人怎麼不可能邀請主心骨。”
“這你就不懂了,人緣與實力是兩回事。有的人沒能力也能被捧上天,有的人能力強隻能做配角。溫嶼檸就是個花瓶,Onetop娛樂的拖油瓶,這次算她走運。”
“哼,你這麼厲害,那你去演咯。我看給嶼檸姐做配都輪不到你。”
“你!你給我等著。”女孩輕慢地碰杯,甩著裙擺揚長而去。
還沒等溫嶼檸反應過來,簡木便尷尬地擠出微笑。
簡木主動上前伸出手,示意溫嶼檸搭著她的胳膊,靦腆地說:“嶼檸姐,您來的正好,宴會剛剛開始。”
麵前的小姑娘是溫嶼檸的後輩,經紀人張嵐的心頭肉,聽話嘴甜,大概是下一個“一姐”。
溫嶼檸淡淡地頷首,順了順烏黑的長發。
她嘴角微揚,親昵地挽上簡木的小臂,輕鬆道:“好久沒見,最近在公司怎麼樣?”
突如其來的話題簡木不知從何說起,她大吃一驚,瞪圓雙眼。
——剛剛的對話溫嶼檸百分百聽見了。
她以為溫嶼檸會生氣,已經想好了措辭。
眼下,她支支吾吾,答道:“一直在潛心學習您的表演,暫時沒有通告。”
溫嶼檸笑了兩聲。
似乎是覺得簡木的回答私人情感參雜過多,眸底浮出暖意,“那部網劇嗎,張嵐舍得讓你學?”
那部網劇是溫嶼檸進入演藝圈敲門磚。
彼時她十九歲,與好友相約看音樂節,無意間被經紀人發掘。
非科班出身的演員遍地開花,溫嶼檸是最普通的花瓶。清純靈動的小美女出演戲份最少的無辜女配,真情流露的表演一舉吸引觀眾視線。
網劇熱度持續了一個季,溫嶼檸在偌大的演藝圈拿下一席之地。張嵐為她安排好上路,她偏偏要走下路,搖搖晃晃飄了一年。
她很聰明,就是沒有野心。
就在眾人憐惜這顆無名草之時,《南月挽風》的卡司發郵件通知她——石沉大海的試鏡有了回音。
從開拍到殺青,慶祝的旋律伴隨全程。溫嶼檸擔驚受怕,耐心藏拙,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前功儘棄。
沒人比她更清楚,星途之路必備的謹慎與謙虛,事事具細與小心翼翼。
簡木啞口無言,誤認溫嶼檸生氣了。
畢竟來公司這麼多天,簡木沒見溫嶼檸跟誰特彆熟絡,好幾次她偷偷瞧見,溫嶼檸一個人吃飯。
她連連道歉:“嶼檸姐,對、對不起。其實剛剛邱月歆和我講您的壞話……我不認同她的!她說——”
“簡木,你不用道歉解釋,我什麼也沒聽到。”
溫嶼檸打斷簡木的話。
簡木一臉木訥。
她握緊簡木的手,繼而放開,指了指前方,溫柔道:“邵導來了,我同他講兩句。”
簡木呆呆地“哦”了一聲。
想到前後輩的禮節,她反應迅速,貼心地為溫嶼檸整理好裙擺。
“謝謝。”溫嶼檸道謝。
她長吸一口氣,挺直背,肩頸舒展,儀態自然,在G大調弦樂小夜曲演奏到四分之一處換上細心琢磨過的表情。
溫嶼檸優雅地端起放在白桌布上的香檳,闊步走向人群,大方地說:“邵導晚上好。”
在此處見到溫嶼檸,邵庭詫異。
他肌肉反應般舉杯,“兩三個月沒見,嶼檸又漂亮了。”
溫嶼檸莞爾,一飲而儘,“邵導說笑了,我的漂亮全倚仗您的鏡頭。”
眾人笑。
邵庭見狀,連忙介紹:“這是我新電影的女主演——溫嶼檸,天資聰穎,努力上進,大家多多捧場。”
服務生路過,溫嶼檸換了一杯,她放低杯口,一一敬過。
各個總來頭不小,溫嶼檸姿態謙遜。
她不喜歡參加名利場,明明是圈內有名有姓的大佬,她一個都叫不上名號。
邵庭讓她喊總,她便喊,兩杯一碰,“總”變成了“哥”,一圈喝下來,她竟有些醉了。
有人在角落點燃古巴雪茄。
溫嶼檸無端地打噴嚏。
她捂住口鼻,臉微微發紅,眉眼間染了點顏色,“各位失陪。”
宴會上人多眼雜,溫嶼檸留心,在角落處丟掉高腳杯。
紙醉金迷的調調拉高,她在掩護下打開側門,低著頭溜了出去。
黑魆魆的通道感應到有人踏入,自動亮起鑲嵌在兩旁的暖燈,微黃色的燈光舒適又不刺眼。
溫嶼檸扶著牆,緩了片刻才有力氣行走。
女明星宴會失態,是不勝酒力還是矯揉造作?
溫嶼檸自嘲,她摸把臉,看上去有些淩亂。
“小姐,請問需要幫助嗎?”
溫嶼檸垂眸,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