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憐！
祝福不是沒有見過小乞丐，但是慘的這麼坦蕩的屬實第一次見。
祝福難得生出了點兒母愛。
“不然我送你去濟慈院？”
那是官家開的福利機構，雖比不上尋常人家的生活水平，但睡個覺吃口飯的保障還是有的。
誰知道這小孩頗為不屑地“嘁”了一聲，和先前躲在她身後，，可憐兮兮的那個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不去，那裡頭的院長老看我不順眼，我才不去自討苦吃。”
祝福心想行叭，也算是不為五鬥米折腰了。
“那你沒有相識的其他小夥伴嗎？”
幼時失估的孩子過得總要比大人更艱難些，因此大都會聚在一起，組成團體一起生活。
這孩子看著不是一般的機靈，說不準還是個小頭頭兒。
誰知道聽見祝福的話，小孩更是滿臉不開心，又是一句：“不去。”
不去，不是沒有。
祝福心下了然，小屁孩嘛，八成是鬨矛盾了。
果然。
小孩突然沉默了一下，緊接著嘴裡開始罵罵咧咧。
“那幾個蠢蛋，讓他們趕緊走偏不走，氣死我了……”
腳下倒是一轉，直直朝城西走去。
祝福給小孩塞了塊糕點，自己也咬了一塊，一路跟在小孩後頭，邊吃邊聽邊走，一直都快走到城牆根底下了，終於看見了幾座破落的茅草屋子。
屋門口有幾個正在騎竹馬玩的半大孩子，其中一個眼尖，遠遠地就看見了祝福他們，喊了一聲“老大回來了！”。
“呼啦”一下，竹馬兵團原地解散，歡呼著來迎他們老大。
祝福揄揶一眼身邊的小孩，這小孩倒是不一般，半點也不尷尬，一副本就應該如此的樣子，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個小荷包，裡頭裝了十來個銅板，扔給最先跑來的一個小男孩。
“拿去給大家買燒餅，不許買帶餡兒的。”
正在吃帶餡兒點心的祝福狠狠噎了一口。
啊，我好罪過。
偏偏旁邊這小孩還挺敏銳，隻是以為祝福懷疑他拿的這個錢來路不正，於是臉上不在意，嘴裡卻說：“這可不是我偷來的錢，是我自己掙的。”
這麼說完突然覺得這個解釋屬實蒼白，畢竟街上的那一幕祝福也是親眼看見了的。
小孩頓了頓，難得囉嗦：“李麻子的那個錢袋是他偷的，我在肉鋪老板身上見過。我是想偷來還給主人，運氣好的話就能討幾個賞錢。”
簇擁在祝福身邊領點心的小蘿卜頭們連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隻是聽了一耳朵就急忙七嘴八舌地附和。
“對！我們才不會偷東西呢！”
“李麻子最討厭了！”
“我才不要成為李麻子那樣的大人！”
“你可不要冤枉了我們老大！”
祝福聽著耳邊的嘰嘰喳喳，心想你們可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吃人嘴軟呀。
祝福“嗯嗯嗯嗯”的把點心發完，看著這小孩那張在乖巧可憐和桀驁不馴之間切換自如的小臉蛋，到底是沒忍住飛快地伸手捏了一下。
然後收獲了一張“我好震驚”的新表情，滿意的離開了。
祝福在回客棧的路上邊走邊琢磨，這些個孩子一直自己流浪著也不是辦法，正難得想正事時，又遇見了看著像是往城西走的宋書生。
家家戶戶炊煙嫋嫋的傍晚時分，宋書生手裡頭提著兩隻燒雞，香味從油紙裡跑出來，勾地祝福沒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
先前那包點心她就吃了兩塊。
還有點噎得慌。
宋書生今天穿的倒不是那一身舊的青色儒衫，而是一身雪白長袍，更襯得整個人弱不禁風搖搖欲墜。
眼神倒是好使，看見迎麵而來的祝福，還沒說話先輕咳了兩聲，然後才招呼道：“祝姑娘。”
好生有禮。
祝福穿著男裝隻好匆匆糊弄著回了一禮。
這宋書生身子雖然弱，但是臉上卻從不作鬱鬱寡歡之態，反而向來溫和又坦然。又大概因為是個讀了不少書的秀才，舉手投足間還有些謙謙君子的風範，讓祝福對他的印象頗好。
就是不明白一個秀才怎麼能把自己過得這麼窮。
祝福瞥了一眼那引得自己垂涎的燒雞，看著宋書生病弱的麵色真誠道：“今晚吃雞啊，挺好的，多補補。”
宋書生：……
祝福溜溜達達也算是趕在八方門眾人的晚飯結束前回到了客棧。
原本還想著如果飯搭子徐門主已經吃完了的話，她就隨便加入哪一桌吃一吃，沒想到飯碗已經空了的徐門主剛好又加了道山藥排骨湯。
祝福當機立斷一屁股坐到徐如生對麵，跟店小二追加了兩碗米飯和一隻燒雞。
徐如生慢條斯理地咽下嘴裡的菜，放下筷子。看一眼一身男子裝扮的人，心頭有些微妙。
剛想問一句“去哪裡混了一天”，又意識到這人不是他八方門的，細說起來同他也無甚關係，實在是沒有能問出這句話的立場。
徐如生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唇。
好在祝福十分樂於分享，等菜的功夫“哐”的把一個包裹放到桌上，露出裡頭五顏六色的胭脂罐罐。
“看！”
祝福絲毫不覺得問徐如生有什麼不對，“你覺得哪個送給菁姐姐，哪個送給東門主比較好？”
徐如生瞥一眼有點兒眼熟的瓶瓶罐罐，語氣淡淡：“不挑人的。”
祝福深覺有理，果然百搭才是王道。
然後順帶講述了自己豐富多彩、跌宕起伏的一天，最後圖窮匕見，試圖向情報頭頭八方門主兜售消息。
“友情價，童叟無欺機不可失呀。”
這是從八方門其他人那裡學來的話術。
但是仍然成功勾引到了八方門主。
徐如生看了一眼盯著他笑得像個小狐狸的祝福。
隻可惜這是隻自以為聰明，實際上圓溜溜的一雙眼睛早把所有的小心思出賣光了的笨狐狸。
徐如生沒有討價還價。
“問他們拿銀子便是。”
祝福出師大捷，倍覺自己有做生意的天賦。
“我聽胭脂鋪子的老板娘說，最近溺亡在大靖河裡頭的孩子多是乞兒。”
徐如生點了點頭，一點兒也沒有流露出剛做了筆賠本生意的樣子，示意祝福可以趕緊吃飯了。
誰知道祝福還沒有說完，咬著筷子有點兒猶豫。
“我能不能拿剛才的報酬再跟你做個生意？”
這回徐如生是真的有點意外，還以為是隻笨狐狸，沒想到也會空手套白狼的小花招。
倒是比笨得被人騙了去要好些。
徐如生莫名有些欣慰。
“你能不能借我兩個人，在此事了結之前照看一下城西的幾個孩子。”
官府想必也不是沒有管過，但那幾個孩子不肯去濟慈院，正忙得焦頭爛額的府衙多半也派不出多餘的人手整天隻盯著那幾個孩子。
祝福想了一下那位超會變臉的“老大”，向徐如生真誠懇求。
“要個聰明點兒的。”
徐如生自然沒有不應的。
唯二的小波瀾是，八方門的眾人在得知他們好多個心眼子的門主竟然叫區區一個祝福給套路了時大驚失色，以及區區一個看孩子的任務竟然還要聰明的才能去於是隻好為此大打出手大秀智商。
最後在祝福崇拜的目光裡打包了一桌席麵直奔城西而去。
祝福目送那兩人走遠，因著她今兒在外頭跑了一天，於是上樓回房早早洗漱，換回了女兒裝，正打算就這麼散著頭發早早躺床上看會兒話本子的時候，想起她爹總說“禮多人不怪”。
擦頭發的手頓了頓，取了支木簪挽了個簡單的發髻，離開房間去敲徐門主的房門。
“怎麼？”
“我想跟你再道聲謝……”
徐如生還是晚飯時的衣裳，估計是回房後又在日理萬機，辛苦得唇色都白了幾分。吃飯時看不出來，這會兒華燈初上卻是有些明顯。
“……稍等一下。”
祝福說完也不等對方回應，轉身小跑回了自己臥房。
行動間有股淺淡的暗香縈繞，不知是那細細繡著晚荷的衣袂，還是頭上那支檀木發簪。
徐如生輕輕閉了閉眼。
徐如生晚些時候開始額間便有些刺痛，若敲門的人不是祝福，他大抵是不會開的。
好在對方換回了平常的樣子，徐如生看著那扇半掩著的門，心道還是女兒裝更順眼些。
祝福很快回來，懷裡抱著一個同她下午帶回來的如出一轍的包裹，毫不見外地擠開杵在門口的徐大門主，徑直進了對方的屋子，把包裹在桌子上攤開。
徐如生眉心輕跳，似有預感。
果不其然。
裡頭全是他用慣的瓶瓶罐罐，想是南門菁臨走前一夥兒全交給了祝福。
所以為什麼交給祝福，而不是隨便一個他們八方門自己的人？
徐如生輕歎口氣，難得近來他想不明白的事兒越來越多了。
祝福以為徐如生難受得厲害，把瓶瓶罐罐朝徐如生的方向推了推，丁零當啷的。
“不舒服的話你就吃藥吧，彆硬抗。”
祝福心裡憂愁。
你哪兒還有硬起來的本錢呦。